书城小说汤姆叔叔的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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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教友村(1)

现在一幅宁静的画面呈现在我们的眼前。一间宽敞、明亮、整洁的厨房,平滑光亮的黄色地板,一尘不染,厨房里有一口锃亮、乌黑的铁锅,一排排亮闪闪的白铁筒,使人联想到各种美味佳肴。光滑的绿木椅子非常结实。一把石板镶底的小摇椅上放着一块精美的坐垫。还有一把稍微大一点儿的摇椅,带着宽大扶手和鸭绒坐垫。有一个人坐在椅子上轻轻地前后摇晃着,眼睛盯着手里那件针线活儿,她就是我们的老朋友伊丽莎。不错,正是她,比在肯塔基老家的时候苍白、消瘦了些,无限的忧伤隐藏在她那长睫毛的阴影里,凝聚在她那温柔的小嘴周围。一望而知,在艰难困苦的磨砺下,她那颗少女的心变得多么沉稳和坚强。过了一会儿,她抬起乌黑的大眼睛,望着她的小哈里像蝴蝶一样在地上奔跑玩耍。这时,她流露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深沉刚毅的表情。

坐在她身边的是另外一位妇人,她的膝盖上放着一个光亮的铁皮盘子,她正把一些已经晒干的桃子拣出来放进盘子里。她虽然看上去有五六十岁的样子;但她那张脸经过岁月的流逝却变得更加光洁和秀美。她那雪白的制纱帽子是依照标准的教友会样子做的,白色的细布手帕,被折叠得整整齐齐放于胸前,淡褐色的披巾罩在同样颜色的衣服上,只要看一眼这装束,就知道她属于哪一个教派。她圆圆的脸庞显得红润、健康富有光泽,使人联想到一只成熟的桃子。她的头发平展地梳到脑后,并流露出丝丝白发,岁月在那高而安详的额头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额头下闪烁着一双明亮、坦诚、慈祥的棕色眼睛。你只要看一下那双眼睛,就会发现你已经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在女人胸中跳动着的是一颗最善良、最真诚的心。如果有人想在这方面寻求感悟的话,我们向他推荐我们的老朋友雷切尔·哈利迪,此刻她正坐在那张小摇椅上。当她前后摇晃的时候,那椅子总是发出轻轻的吱吱、嘎嘎声简直令人无法忍受。但是她的丈夫常说,他觉得那声音比任何音乐都动听。孩子们不约而同地说,他们最怀念的就是母亲的摇椅的声音。这是为什么?因为在二十年里,从摇椅上发出的只有亲切的话语、温存的教导和慈祥的母爱——数不清的头疼病和心疼病在那里被医好,各种宗教和世俗的问题在那里得到解决——这一切都得归功于这个善良、慈爱的女人。愿上帝保佑她!

“这么说,你还是想到加拿大去,伊丽莎?”她一面平静地挑着桃子,一面问道。

“是的,太太,”伊丽莎用坚定的语气说。“我必须向前走。我不敢停下来。”“到了那边你打算干什么?你必须得考虑这个问题呀,我的女儿。”“女儿”这个词出自雷切尔·哈利迪之口,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了;因为她的相貌和神态都使人觉得“母亲”这个字眼对她来说最为确切。

伊丽莎的手在颤抖,眼泪扑簌簌地滴到她的针线活上,但她仍然坚定地回答:

“我希望我能找到活干。”“要知道,你在这里住多长时间都可以。”雷切尔说。“噢,谢谢你,”伊丽莎说,“不过,”——她指了指哈里——“我夜里睡不着觉,我无法安心休息。昨天晚上我还梦见那个人进了院子呢。”她说着,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可怜的孩子!”雷切尔一边说,一边擦着眼泪,“其实,你也不用这样想。我们村子里从来没有一个逃亡者被人抓回去过。这是上帝的旨意。我相信你的孩子不会是第一个。”

这时门开了,一个矮胖的小妇人站在门口,那张愉快、充满笑容的脸像一个熟透的苹果。她也像雷切尔那样穿着一身朴素干净的灰衣服,一方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白手帕别在丰满的胸脯前。

“鲁思·斯特德曼,”雷切尔高兴地迎上前去说道,“你好吗,鲁思?”她说着,热情地握住她的两只手。“很好。”鲁思一边说,一边脱下她灰色的无边女帽,用手帕拍打着灰尘。一摘掉帽子,便露出一个圆圆的小脑袋。原先露在帽子外面的几绺卷发,也被她按部就班地将其各归其位。这位新来的客人年纪在二十五岁,一进门就站在镜子面前整理她的装束,然后充满笑容地转过身来。人们看见她,会感到心情愉快,因为她健康、热情,善于言谈,是讨男人喜欢的那种小女人。

“鲁思,这位朋友是伊丽莎·哈里斯,这是我跟你提过的那个小男孩。”

“见到你很高兴,伊丽莎——非常高兴,”鲁思说着,便和伊丽莎握手,好像她是慕名已久的老朋友似的。“这就是你那个小心肝吧——我给他带来了一块蛋糕。”她一边说,一边把一块心形蛋糕递给孩子。哈里斯走上前,两只小眼睛从垂于额前的卷发后面盯着看了一会儿,怯生生地接在手里。

“你的小宝贝呢,鲁思?”雷切尔说。“喔,他就来,进门的时候,你的玛丽把他抱走了,带到谷仓让孩子们瞧去了。”这时,房门开了,玛丽抱着那个小宝贝走进来。玛丽是个很朴实的姑娘,脸色红润,长着一双大眼睛,很像她的妈妈。

“哈!哈!”雷切尔走上前去,把那个白白胖胖的小宝贝抱在怀里,“瞧,他长得多英俊!长得多快!”“是啊,是啊。”小个子鲁思连忙接过孩子,脱掉她的小斗篷。上下整理一番,亲热地亲了他一口,这才把他放到地板上,想让他休息一会儿。他的母亲坐下来,取出一只蓝白两色的绒线长袜,飞快地织起来。

“玛丽,你去把水壶灌满水好吗?”玛丽的妈妈说道。玛丽拎着水壶到井上去打水,不一会儿就返回来,把水壶放到火炉上。水壶很快地冒出热气仿佛是一只热情洋溢、开朗好客的香炉。雷切尔低声吩咐了一句,她又把桃子放到炖锅里。

这时雷切尔取下一只雪白的模子,围上围裙,先吩咐玛丽,“玛丽,你去告诉约翰准备好一只鸡。”等玛丽出去后,她一声不吭地做起饼干来。

“阿比盖尔·彼得斯怎么样了?”雷切尔边做饼干边问道。

“喔,好些了,”鲁思回答,“今天早晨我帮她整理了床铺,打扫房间。利厄·希尔斯下午去烤面包和饼干了,足够她吃几天的了。”

“我明天去帮她洗洗衣物,看看有没有要缝补的。”雷切尔说。

“这太好了,”鲁思说。“我听说,”她补充道,“汉纳·斯特乌德也病了。昨晚约翰在那儿——明天我必须去看看。”

“如果你需要在那里呆一整天的话,就请约翰来我家吃饭吧。”雷切尔建议道。

“谢谢你,雷切尔,明天看情况吧。西米恩回来了!”西米恩·哈利迪走进来。他身材高大,腰板挺直,肌肉结实,身穿一件黄褐色衣服,头戴宽边帽子。“你好,鲁思,”他热情地问候,伸出宽大的手掌,握住她那胖乎乎的小手。“约翰好吗?”“噢!约翰很好,我们全家人都很好。”鲁思兴高采烈地说。

“有什么新闻吗,亲爱的?”雷切尔一边往烤炉里放饼干,一边问道。

“彼特·斯特宾斯告诉我,他今天晚上要带‘朋友’过来。”西米恩一边洗手,一边满含深意地对雷切尔说。“真的!”雷切尔若有所思地说,并看了伊丽莎一眼。

“你说你姓哈里斯,是吗?”西米恩回到房内,对伊丽莎说。

雷切尔看着西米恩,只听伊丽莎声音颤抖地答道——“是的”,她时时刻刻都处于恐惧和担心之中,惟恐外面贴出通缉她的告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