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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结局

乔治·谢尔比跟其他年轻人一样,一是对这离奇遭遇颇感兴趣,二来出于同情之心,很快便把伊丽莎的卖身契寄给凯茜,上面的日期、姓名等等都跟她的记忆完全一样。她毫不怀疑,这个伊丽莎就是她的女儿。剩下的事就只有寻找那几个逃亡者的踪迹了。

命运的安排把德督夫人和凯茜偶然吸引到一起,她们准备结伴前往加拿大,到那些专门接收从奴隶制下逃出来的亡命者收容站去探访。在阿姆赫斯特堡,她们找到了乔治和伊丽莎刚到加拿大时收容他们的那个传教士,根据他提供的线索,了解到乔治一家住在蒙特利尔。

乔治和伊丽莎获得自由已有五年了。乔治在一家小有名气的工厂里找到一份固定工作,他的收入养活一家人富富有余。在这期间,他们又添了一个小女儿。

聪慧过人的小哈里进了一所好学校,学习进步很快。阿姆赫斯特堡是乔治来加拿大当初登陆的地方。那里收容站上那位可爱的牧师,对德督太太和凯茜的讲述很感兴趣,答应德督太太的请求,决定陪同她们到蒙特利尔寻访——路上花销由德督太太承担。

现在场景转换到蒙特利尔郊区一个洁净的小公寓里;时间是晚上。壁炉里的火欢快地燃烧着;一张茶几上铺着很白的桌布,摆好了餐具,准备吃晚餐。

年轻时引导他在艰难生活中偷偷学会读书写字本领的热情,今天仍然在引导他孜孜不倦,利用一切业余时间看书学习。

这时,他正坐在写字台旁,一边看自己的藏书,一边做笔记。

“过来,乔治,”伊丽莎喊道,“你今天一天不在家。把书放下,趁我沏茶的时候,咱们说上一会儿话——放下吧。”

小伊丽莎也帮着妈妈,蹒跚地走到爸爸跟前,从他手中夺下书,自己爬到爸爸腿上。

“哦,你这个小精灵!”乔治高兴地说。在这种时候,男人只得做出让步。

“这才对呀。”伊丽莎边切面包边说。她看上去比以前显老,身体微胖了些,更有了妇人的丰韵;但是显然带着女人那种满足感和幸福感。

“哈里,我的孩子,你今天那道算术题做对了吗?”乔治抚摸着儿子的脑袋说。

他得意得脸泛红润,回答说,“我做出来了,都是我自己做出来的,爸爸。没人帮我!”

“这就对了,”他父亲说,“要靠自己,儿子。你的机遇比你可怜的爸爸好多了。”这时,有人敲门,伊丽莎过去打开房门。一声惊喜的“啊呀,是你啊!”引得她丈夫也站了起来。他们热情地把阿姆赫斯特堡那位善心的牧师迎进门。他身后跟着两位太太,伊丽莎请她们坐下。

那个善良的牧师刚刚挥手请两位太太入座,掏出手帕擦一擦嘴,正准备说话,德督太太突然一把搂住乔治的脖子说,“啊,乔治!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你姐姐埃米莉啊!”这样一来,整个程序被打乱了。我们那位好心的牧师措手不及!

凯茜一直安心地坐着,原本可以把她的角色扮演得很好,不料小伊丽莎突然出现在她前面,那体态、神情、每一缕卷发,都跟她最后见到的女儿一模一样。小姑娘抬起眼睛瞅着她;凯茜一把拉住她,搂在怀里说,“宝贝儿,我是你妈妈呀!”那时,她真以为那就是她的女儿。

后来,那位好心的牧师终于请大家安静下来,发表了原本应该当作开幕词的演说。他的演说特别成功,听者没有不伤心啜泣的;那场面完全可以使古往今来的演说家们感到欣慰了。

加拿大流亡者中间的一位牧师,在他的笔记本上记载着一些比虚构的故事还离奇的真实事件。一个盛极一时的制度,把无数家庭弄得妻离子散,七零八落,就像秋风扫落叶一样,如何不发生这样的事情呢?这个避难国的海岸,犹如天国的海岸,常常使认为自己的亲人早已去也而悲伤不已的人们重新团聚。凡是逃到这里的人都会受到热烈欢迎,人们的热忱,难以用语言表述;因为新来者或许会带来在奴隶制阴影下销声匿迹的母亲、姐妹或妻儿的消息。

我们还是回到我们朋友身边吧。我们准备走的时候,他们正擦眼抹泪,从惊喜中慢慢平静下来。这时,他们围茶桌而坐,气氛非常融洽。只有把小伊丽莎抱在腿上的凯茜,时不时地搂她一下,让那小姑娘惊奇不已;并且她固执地谢绝那孩子塞进她嘴里的蛋糕,说她肚子里全是比蛋糕更好的东西,这就更让那小家伙摸不着头脑了。

确实,在两三天里,凯茜发生了很大变化,恐怕大家都不认识她了。从前绝望、憔悴的面孔上有了温和、信赖的神情。她好像立刻就受到全家人的爱戴,她也深深地爱上那两个孩子,好像他们是她心里期待已久的人。的确,她的爱好像更自然地倾注到了小伊丽莎身上,因为那小家伙的体态和长相跟她失去的那个孩子简直一个模样。小伊丽莎成了连结凯茜母女二人的一条纽带,通过她,这对母女才又慢慢熟悉和亲近起来。伊丽莎通过持之以恒地熟读《圣经》,培养起虔诚的、忠实不渝的宗教信念,这使她能够对母亲那颗破碎、绝望的心灵进行正确引导。凯茜立刻诚心诚意接受了一切好的影响,成为一个虔诚、温和的基督徒。

——第三天,德督太太仔细地向弟弟讲述了她的境况。她的丈夫去世时,给她留下一大笔遗产。她慷慨地提议愿意与弟弟一家人共享这笔财产。她问乔治她该怎样把这笔钱用到他身上,乔治回答说,“让我受教育吧,埃米莉;那原本是我最大的愿望。受了教育,我就可以大有作为。”

经过认真考虑之后,他们决定举家到法国住几年。接着他们乘船前往法国,把埃米琳也带上了。

埃米琳的美貌博得船上大副的欢心,船到港口后不久,她就成了他的妻子。

乔治到一所法国大学读了四年书,经过刻苦努力,得到了十分完美的教育。

后来,由于法国政局不稳,他们一家又到美国避难。作为一个受过教育的人,乔治的感情和观念,在他写给朋友的一封信中都清楚地表露出来。

我对前途感到迷茫。正如你所说,我肤色很浅,我的妻子和孩子的肤色也一般不为人察觉,所以在这个国家,我也许能混迹于白人中间。是的,假如别人容忍,似乎未尝不可。然而,实言相告,这不是我的意愿。

我不认同我父亲的种族,而是认同我母亲的种族。对父亲来说,我只是一条良狗,一匹骏马罢了;而对于苦命的母亲,我是儿子。我决心与被压迫、被奴役的非洲种族同生死,共命运;如果说我有什么希望,我愿意自己的皮肤再深两分,而不是浅一分。

我日夜期望的是得到非洲的国籍。我需要的是一个自由自在的、独立自主的民族;我到哪里去找?我不会到海地去找;因为海地人没有根基。

这样的话,我到哪里去找呢?在非洲的海岸上,我发现一个共和国——一个由精英组成的共和国,在很多情况下,他们依靠个人奋斗和自我教育摆脱了奴隶地位。经过了初期的准备阶段之后,这个共和国最终立于世界之林——得到了法国和英国的承认。那就是我想去的地方,在那里找到一个民族。

现在,我感觉到,你们会对我群起而攻之;但是,在你们发起攻击之前,请让我告诉你。在法国居住期间,我曾怀着浓厚兴趣,探索我的种族在美国的历史。我注意到废奴派和殖民派之间的斗争。我作为站在远处的旁观者所得到的一些认识,那些参与其中者是很难想到的。

当今世界,一天就可诞生一个国家。国家一旦成立,大凡国计民生和文化的难题都会迎刃而解,因为答案是现成的,无须探索,照搬应用即可。既是这样,就让我们携起手来,齐心协力,共同创建这个新事业吧。在我们和我们的后代面前将会出现一个光辉灿烂的非洲大陆。我们的民族将在非洲海岸上掀起文明和基督教精神的浪潮,在那里播下的种子,将会像热带植物一样迅速成长为未来世界的强大的共和国。

你会认为我背弃了我受奴役的兄弟吗?我并不认为。如果我一生中有一时一刻忘记他们的话,愿上帝也照样忘记我!可是,我留在这里又能为他们做什么呢?我能打碎他们身上的枷锁吗?不行,单枪匹马是做不到的。但是,如果让我成为一个国家的成员,而这个国家在国际会议上有发言权,那时我们就能讲话了。一个国家有权辩论,抗争,诉求和为自己的民族事业申诉,而一个个人就没有这种权利。

假如有一天欧洲成为自由国家的一个庄严的联合会的话——我想它肯定会——如果在那里,农奴制以及社会的所有不公、不义、不平等现象完全被消除掉的话;假如它们都像法国和英国那样承认我们的地位的话——到那时,在那个庄严的联合议会上,我们就会呼吁,就要为我们受奴役、受苦难的种族申诉。那时候,自由、开明的美国决不会不愿意从它的盾徽上除掉那两条斜线,因为那样不仅使它在国际上蒙羞,并且对它也像对被奴役的种族一样,是一种灾难。

你会说,我们的种族同爱尔兰人、德国人和瑞典人同样享有在这个共和国共同生活的权利。是的,我们是有这个权利。我们应该有共同生活,自由交往的权利——靠着个人的才能,提高自己的地位,而不考虑等级和肤色。不承认我们这种权利的人违背了他们所宣扬的人类平等的原则。在这里,我们确实应该有这种权利——我们是一个被欺辱的民族,有要求赔偿的权利。但是,我不要这种权利,我要的是一个属于我自己的国家,属于我自己的民族。我以为,非洲人有很多的优点,借助于文明和基督教精神,这些特点会渐渐展现出来。这些特点可能与盎格鲁·撒克逊人的不一样,但在道义方面,比后者更崇高。

在充满斗争和冲突的开创初期,上帝把世界的命运托付给了盎格鲁·撒克逊人。他们的严谨、坚韧不拔和生气勃勃的素质很适合这个使命。不过,作为一个基督徒,我期待一个新纪元到来。我坚信我们正站在这样一个新纪元的边缘上;我希望,现在造成各个民族震颤的痛苦,只不过是一个和平、平等、博爱的新世界诞生前的阵痛。

我坚信,非洲的发展会基本上遵循着基督教的精神进行,假如说非洲不是一个发号施令、占主导地位的民族,它至少是一个诚挚、宽宏和忠厚的民族。正因为他们是在正义和压迫的烈火中受到召唤的,他们更要时刻牢牢记住博爱和宽恕的崇高原则;因为只有依靠这种精神,他们才能取得胜利,而且他们有责任把这种精神传遍整个非洲大陆。

我承认,这方面是我的弱点,因为我的血管里流的血约有一半是盎格鲁·撒克逊人的血;但在我身边每时每刻都有一个循循善诱的福音传播者,那就是我的美丽的妻子。当我彷徨迷惘的时候,她那温柔的天性总会把我引导上正路,使我认识到一个基督徒对本民族的责任和使命。我要以一个爱国的基督徒和牧师的身份前往我的国家——我自己选定的、光荣的非洲!在我内心深处,我常把这一神圣的预言应用到它身上:“你虽然被摒弃,被厌恶,以至于无人经过,我去要你变为永远的荣华,成为累代的荣幸。”

你可能说我是一时冲动,你也可能说我没有慎重思考我要做的事。其实,我慎重考虑过了。我到利比里亚,决不是因为那是个富有传奇色彩的理想乐土,而是把它当作我工作的场所。我准备用我的双手去工作——不怕任何困难和失败,拼命地干,一直干到死。这是我到那里去的目的;我相信我的目的一定能达到。

请你相信,我无论干什么,都要一心一意为我的人民服务。

乔治·哈里斯几个星期之后,乔治带着他的妻子、孩子、姐姐和岳母启程前往非洲。假如我们的预料不错,人们还会听到他从那里传回的消息。

关于本书的其他人物,我们不再赘述。不过还要讲述一下奥菲莉亚小姐和托普西,并且把最后一章献给乔治·谢尔比。

奥菲莉亚小姐把托普西带到佛蒙特家中,那新英格兰束身自好的一家人不由感到意外。起初,那一家人觉得,在那个井然有序的家庭里添了人口实在是多余和累赘;不过,奥菲莉亚小姐对其弟子的辛勤教导颇见功效,那孩子很快变得温文尔雅,深得那一家人和邻居的好感。托普西长大以后,主动接受洗礼,成为当地基督教会的一员;她充分显示出她的非凡才能、活力和热情,并期望造福于世人;于是,经过推荐和批准,她被派往非洲某个教会去当传教士了。我们听说,她小时候和成长过程中表现出来的多才多艺和机动灵活,现在已被安全而健康地用于教育她本国儿童的工作上了。

附记:还有一点可以告慰那些做母亲的人。经过德督夫人多方寻找,终于知道了凯茜的儿子的下落。原来那年轻人精力充沛,比他母亲早几年逃离虎口,北方同情受压迫者的朋友们接纳了他,并让他接受了教育。他不久就要前往非洲去寻找他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