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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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哎呀,亚哈随鲁王!我要你一半的家产做什么?你难道以为我是犹太高利贷者,要在土地上好好投一番资。我宁愿能同你推心置腹,要是你已答应向我敞开胸怀,那你就不会不让我知道你的秘密吧。”

“凡是一切值得知道的隐秘,简,都欢迎你知道。不过看在上帝的份儿上,不要追求无用的负担!不要向往毒药——不要变成由我照管的十足的夏娃!”

“干嘛不呢,先生?你刚才还跟我说,你多么高兴被我征服,多么喜欢被我强行说服,你不认为,我不妨可利用一下你的表白,开始哄呀,求呀——必要时甚至还可撒泼耍赖,板起面孔——只不过为了试一试我的力量?”

“看你敢不敢做这样的试验。步步紧逼,无所顾忌,那一切都完了。”

“是吗,先生?你这么快食言。这会儿你的表情多么严厉!你的眉头已皱得跟我的手指一般粗,你的前额像某些蹩脚诗人描写的那样乌云重峦叠嶂。我以为那就是你结婚以后的表情了,先生?”

“如果你结婚后变成那个样子,一个像我这样的基督徒,会立刻打消同无非是个小妖精或者水蛇厮混的念头。不过你该要点什么呢,伙计?——说出来吧?”

“瞧,这会儿连最起码的礼貌也没有了,我喜欢鲁莽,远胜于违心的奉承。我宁愿做个伙计,也不愿做天使。我要问的就是——你为什么挖空心思要我相信,你想要娶英格拉姆小姐?”

“就是这个吗?谢天谢地,不算太糟!”此时他舒展开浓黑的眉头,低头朝我笑笑,还轻柔地抚摸着我的头发,好像看到躲过了危险,十分得意似的。“我以为还是坦率地说好。”他继续说,“尽管我要让你生点儿气,简——我看到了你一旦发怒,会变成怎样一位火妖。在昨晚清凉的月光下,当你反抗命运,声明同我平等时,你的面容灼灼发光。珍妮特,顺便提一句,是你自己向我提出了那样的建议。”

“当然是我,但是请你不要推三阻四了,先生,英格拉姆小姐——”

“好吧,我假意向英格拉姆小姐求婚,因为我希望使你发疯似的同我相爱,就像我爱你一样,我明白,嫉妒是为达到目的可以利用的最好同盟军。”

“好极了!现在你很渺小——根本没有我的小手指尖大。简直是奇耻大辱,这种想法极端可耻,难道你一点也不想想英格拉姆小姐对你的感情吗,先生?”

“她的感情集于一点——自负,那就需要把她的傲慢气焰压下去。你妒忌了吗,简?”

“别管了,罗切斯特先生,你是不在乎知道这个的。再次老实回答我,你不以为你不择手段的调情会让英格拉姆小姐感到痛苦吗?难道她不会有被遗弃的感觉吗?”

“不可能!——我曾同你说过,而是她抛弃了我,一想到我无力还债,她的热情便冰消雪化,烟消云散。”“你有一个古怪而善于心计的头脑,罗切斯特先生。恐怕你在某些方面的人生准则有违常理。”

“我的准则从来没有受过教导,简。由于缺乏照应,难免会出错。”

“再严肃问一遍,我可以享受向我担保的巨大幸福,而不必担心别人也像我刚才一样蒙受剧痛吗?”

“你可以,我的好小姑娘。世上没有第二个人对我怀有同你一样纯洁的爱——因为我把那愉快的心情,也就是对你的爱的信任,贴到了我的心坎上。”

我把嘴唇转过去,吻了吻搭在我肩上的他那宽大的手。我深深地爱着他——深得连我自己也不相信能说得清楚——深得只能意会而不能意传。

“再提些要求吧,”他立刻说,“我很乐意被人请求并作出适当让步。”我再次准备好了请求。“把你的意图同费尔法克斯太太谈谈吧,昨晚她看见我同你呆在大厅里,我见她很吃惊,在我见她之前,你给她解释一下吧。让这样好的女人误会会让我感到不安的。”

“回你自己的房间去,戴上你的帽子,”他回答。“早上我以为让你陪我上米尔科特去一趟。你准备上车的时候,我会让这位老妇人弄明白的。难道她认为,珍妮特,你为了爱而付出了一切,完全是得不偿失?”

“我相信她认为我忘了自己现在的地位,还有你的显赫地位,先生。”

“地位!地位!——现在,或者从今以后,你的地位就在我的心里,紧卡着那些想要侮辱你的人的脖子——走!”

我听话地穿好衣服,一听到罗切斯特先生离开费尔法克斯太太的起居室,便急忙下楼赶到那里。这位老太太在读她早晨必读的一段《圣经》——那天的功课。她面前摆着翻开的《圣经》,《圣经》上放着一副眼镜。她忙着的事儿被罗切斯特先生的宣布打破以后,此刻似乎已经忘记。她的眼睛无神地看着对面空无一物的墙上,流露出了一个平静的头脑被稀罕的消息所激起的惊讶。见了我,她好像才回过神来,勉强笑了笑,凑了几句祝贺的话。但她的笑容很快消失了,她的话讲了一半就打住了。她戴上眼镜,合上《圣经》,把椅子从桌旁推开。“我感到很惊奇,”她开始说,“我真不知道对你说什么好,爱小姐。我肯定不是在做梦吧,是不是?有时候我一个人坐着坐着便朦朦胧胧地睡过去了,梦见了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在打瞌睡的时候,我似乎不止一次看见我那位早就去世的亲爱的丈夫,他走进屋里,在我身边坐下,我甚至听他像以往一样呼唤我的名字艾丽斯。好吧,你能不能向我说真话,罗切斯特先生真的向你求过婚了?别笑话我,不过我真的认为他五分钟之前才进来对我说,一个月之后他就要娶你为妻子了。”“他同我说了同样的话,”我回答。“他说啦!你真相信他吗?你接受了吗?”“是的。”

她像不认识我似的地看着我。“真想不到这点真出乎意料,他是一个很高傲的人,罗切斯特家族的人都很高傲,至少他的父亲很看重金钱,他也常被说成很谨慎。他的意思是要娶你吗?”

“他是这么告诉我的。”她把我从上到下重新打量了一番,从她的目光中我发现,她并没有在我身上发现能够解开这个谜的答案。“简直让我难以理解!”她继续说,“不过既然你这样说了,不用说肯定是真的了。以后的结局如何,我无法预见。我真的不知道,在这类事情上,地位和财产方面彼此平等往往是可信赖的。何况你们两人的年龄相差20岁,他差不多可以做你的父亲。”

“不,真的,费尔法克斯太太!”我气恼地大叫说,“他根本不像我父亲!谁看见我们在一起,都绝不会产生这种想法。罗切斯特先生仍旧显得很年轻,同一些25岁的人一样。”

“难道他真的是因为爱你而娶你的?”她疑惑问。她的冷漠和怀疑使我心里很难过,眼泪涌上了我的眼眶。

“对不起让你伤心了,”费尔法克斯太太继续谈下去,“可是你还那么年轻,跟男人接触又那么少,我希望让你心存戒心,老话说‘闪光的不一定都是金子’,而在这恋爱方面,我真担心会出现你我所无法料到的事。”

“为什么?难道我是个怪物?”我说,“难道罗切斯特先生不可能用真心爱我?”

“不,你很好,而且近来表现大有进步。我以为罗切斯特先生很喜欢你。我一直注意到,你好像深得他的宠爱,有时候为你着想,我对他明显的对你表示出来的偏爱感到心神不安,而且希望你小心点,但我甚至不想暗示会有可能出现的事,我知道这种想法会使你吃惊,也许还会得罪你。你那么审慎,那么谦逊,那么通情达理,我希望可以信赖你能够很好地保护自己。昨天晚上,我几乎找遍了整幢房子,既没有见到你,也没有见到主人,而后来12点钟时瞧见你同他一起进来,这时我的痛苦实在难以用语言来表达。”

“好吧,现在就别去想了,”我不耐烦地打断了她,“一切都很好,怎么样?”

“但愿能善始善终,”她说,“不过,请你相信我,你还是提防点为妙。想点办法与罗切斯特先生保持一定的距离,既不要太自信,也不要太相信他,像他那样有地位的绅士是不可能娶家庭教师的。”

我真的要发脾气了,幸亏阿黛勒跑了进来。“让我去——让我也跟他去米尔科特!”她嚷嚷道,“罗切斯特先生不肯让我去,新马车里很宽敞。求他让我去吧,小姐。”

“我会的,阿黛勒,”我匆忙同她一起走开了,躲瘟疫一样逃离这位丧气的监视者。马车已经准备好,他们绕道将它停在前门,我的主人在石子路上踱步,派洛特忽前忽后跟着他。

“阿黛勒可以跟我们一起去吗,先生?”“我告诉过她不可以,我不要这个小丫头——我只要你。”

“请无论如何让她去,罗切斯特先生,那样会更好些。”

“不行,她会碍事。”他声色俱厉,我以为起了费尔法克斯太太令人胆寒的警告和让我扫兴的猜疑,内心的希望便蒙上了一层浓浓的阴影。我自认能左右他的感觉急速下滑。我正要机械地服从他,而不再规劝时,他扶我进了马车,看着我的脸。

“怎么啦?”他问道,“要下雨了吗?你真的希望这孩子去吗?要是不让她去,你会不高兴吗?”

“我很愿意让她去,先生。”

“那就去戴上你的帽子,像闪电一样赶快回来!”他朝阿黛勒喊道。

她以最快的速度按他的吩咐去了。“打搅一个早上不会碍着我们什么,”他说,“反正我马上就要得到你了——你的思想、你的谈话和你的陪伴——今生今世。”

阿黛勒一被拎进车子,便热烈地吻起我来,以表示对我替她说情的感激。但很快被藏到了靠他一边的角落里。她随后偷偷地朝我坐的地方巡视着,那么严肃的一位邻座使她觉得很拘束和害怕。他眼下心绪不佳,因此她即使看到了什么,也不敢大声说话,就是想要知道什么,也不敢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