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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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要是他们确实能承担那份工作,那么他们的心灵岂不第一个得到感应?”

我似乎觉得一种可怕的魔力在我四周和头顶聚积起来。我颤栗着,惟恐听到某些会立即召来释放能力的要命的话。

“那么你的心怎么说呀?”圣·约翰问。“我的心没有说——我的心没有说。”我回答,被吓得魂飞魄散了。“那我得替它说了,”他继续说,语调深沉冷酷,“简,跟我一起去印度吧,做个伴侣和同事。”溪谷和天空顿时旋转起来,群山也翻腾起伏,我好像听到了上帝的召唤——好像像马其顿那样的一位幻觉使者已经宣布:“过来帮助我们!”但我不是使徒——我看不见那位使者——我听不到他的召唤。

“呵,圣·约翰!”我叫道,“可怜我吧!”我在向一个自以为在履行职责,不知道怜悯和同情的人请求。他继续说:

“上帝和大自然要你做一个伟大的传教士的妻子,他们给你的不是肉体上的快慰,而是精神上的创造。你生来就是为了别人操劳,而不是为了爱情。你必须做传教士的妻子——肯定要做。你将属于我的,我要你——不是为了取乐,而是为了对主的奉献。”

“我不适合,我没有这种毅力。”我说。他可能估计到一开始我会反对,因此并没有被我的话所激怒。这时他倚在背后的一块岩石上,双臂抱着放在胸前,面色平静。我知道他早已准备好对付长久恼人的反对,而且蓄足了耐心坚持到底——决心以他对别人的征服而告终。

“谦卑,简,”他说,“是基督美德的基础。你说得很对,你确实不适合这一工作。可谁适合呢?或者,那些真正被召唤的人,谁相信自己是能够召唤的呢?照我说,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尘灰草芥而已,跟圣·保尔相比,我承认自己是最大的罪人。但我不允许这种个人的罪恶感使自己退缩不前。我了解我的引路人,他公正而伟大,在选择一个弱小的工具来成就一项大事业时,他会借助上帝无穷的力量,为实现目标而弥补手段上的不足。你像我一样去想吧,简——像我一样去相信吧。我要你倚靠的是永久的磐石,不要怀疑,它能承受你人性缺陷的重担。”

“我不了解传教士生活,从来没有研究过传教士的工作。”

“听着,尽管我也很卑微,但我可以给予你所需要的帮助,可以把工作一小时一小时交给你,经常鼓励你,时时帮助你。开始的时候我可以这么做,不久之后(因为我知道你的能力)你会像我一样强,一样适合,不需要我的帮助。”

“可是我有什么能力呢,——要承担这项工作,又从何谈起?我感觉不到灯火在燃烧——感觉不到生命在剧烈搏动——感觉不到有个声音在劝诫和鼓励我。呵,但愿我能让你看到,这会儿的我就是一个没有光线的牢房,它的角落里铐着一种退缩的忧虑——那就是担心自己被你说服,去做我没法完成的事情。”

“我给你找到了一个答案——你,听着。在同你初次接触以后,我就已经在注意你了。我研究你已经有十个月。那时我悄悄地在你身上做了各种实验,我看到了什么,得出了什么启示呢?在乡村学校里,我发现你按时而诚实地做完了不合你习惯和心意的工作。我看到你能充分地发挥自己的能力和机智去做好它。你能自控时,就能取胜。当你知道自己突然发了财时表现得非常镇静,从这里我看到了一个水晶一样透明的心灵——钱财对你并没有产生太多的吸引力。你十分坚定地愿把财富分成四份,自己只留一份,把其余的让给了仅仅有公道理由的其他三个人。从这里,我看到了一个为牺牲而狂喜地拾起我所感兴趣的东西的那种驯服性格,从你一直坚持不懈地孜孜不倦刻苦勤奋的精神中,从你对待困难而永远旺盛不衰的活力和不可动摇的个性中,我看到了你具备我所寻求的一切优秀品格。简,你温顺、勤奋、无私、忠心、坚定、勇敢。你很文雅而又很勇敢。不要不信任你自己了——我可以毫无怀疑地相信你。你可以掌管印度学校,帮助印度女人,你的协助对我是取之不竭的无价之宝。”

套在我头上的铁环紧缩了起来,说服在稳健地紧紧地步步逼近。我闭上眼睛,最后的几句话终于清除了原来似乎已堵塞的道路。我所做的工作本来只是那么糊里糊涂,零零碎碎,让他一说便显得清晰完整了,经他亲手塑造便变得活灵活现了。他等待着回答。我要求他给我一刻钟思考,才能再冒昧地回答他。“非常愿意。”他回答了。一边站了起来,朝隘口快步走了一小段路,猛地躺倒在一块隆起的欧石南地上,静静地躺着。

“我不得不承认,我可以做好他要我做的事,”我沉思起来,“如果能让我活下去的话。但我觉得,在印度的太阳照射下,我不会活得太久——那又怎么样呢?他又不在乎。我的死期来临时,他会庄严而神圣地把我交付给创造了我的上帝。我面前的情况非常明了。离开英国,就是离开一块亲切而空荡的土地——罗切斯特先生不在这里。而即使他在,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现在我就是要在没有他的情况下无忧无虑活下去。没有比这么日复一日地苟延残喘更荒唐更毫无意义了,好像我在等待不可能发生的事态的变化,从而把我和他连接在一起。当然(如圣·约翰曾说过的那样)我得在生活中寻求新的乐趣,来替代已经失去的快乐。而他现在所建议的工作,岂不正是人所能接受,上帝所能赐予的最好的工作?从其高尚的目的和崇高的行为来看,岂不是最合适来填补撕裂的情感和毁灭的希望所留下的空白?我相信我必须说,是的——然而我浑身打颤了。哎呀!要是我跟着他走,我就抛弃了我的一半自由。我去印度就是走向过早的死亡。而离开英国到印度和离开印度到坟墓之间的这一段空隙,又如何去填补呢?我也看得很清楚。为了使圣·约翰满意,我会忙个不停,直至浑身酸痛。我会使他满意——做得丝毫不辜负他的希望。要是我真的跟他去了——要是我真的作出他所怂恿的牺牲,那我会做得很彻底。我会把一切心灵和肉体——一股脑儿都扔到圣坛上,作出全部牺牲。他决不会从心里爱我,但他会赞许我的做法。我会向他显示他尚未见过的能力和他从不表示怀疑的才智。不错,我会像他那样奋力工作,像他那样无怨无悔。”

“那么我就有可能同意他提出的要求了,除了一条,可怕的一条。也就是他要我做他的妻子,而他那颗做丈夫的心,并不比那边峡谷中小溪泛起泡沫流过的阴沉的巨岩强多少。他珍视我就像士兵珍视一个新式的武器而已。不同他结婚,这决不会使我担忧。可是我能使他如愿以偿一一冷静地将计划付诸实践——举行婚礼吗?我能从他那儿得到婚戒,受到爱的一切礼遇(我不怀疑他会审慎地做到)而心里却完全清楚缺乏心灵的交流?我能忍受他所给予的每份爱是对原则的一次牺牲这种意识吗?不,做这样的殉道无疑是太可怕了。我不能去承担。我可以作为他的妹妹,而不是他的妻子来陪伴他,我一定要这么告诉他。”

我朝土墩望去,他躺在那里,纹丝不动,像根倒地的柱子。他的脸朝着我,眼睛闪着警觉锐利的光芒。他猛地站起向我走来。

“我准备去印度,要是我能自由自在地去。”“你的回答得解释一下,”他说,“不清楚。”“你一直是我的表兄,而我是你的表妹。让我们这样下去吧,我们还是不要结婚的好。”他坚决摇了摇头。“在这种情况下表兄表妹是行不通的。如果你是我的亲妹妹,那便另当别论,我会带着你,而不另找妻子。而现在的情况是,我们的结合要么非得以婚姻来奉献和保证,要么这种结合就不可能存在。现实的情况不允许有其他打算。你难道没有看到这一层吗,简?考虑一下吧——你坚强的理智会引导你。”

我确实考虑了。我的理智虽然平庸,却替我指出了这样的事实:我们并没有像夫妻那么彼此相爱,因而断言我们不适合结婚。所以我这么说。“圣·约翰,”我回答,“我把你当作哥哥——你把我当作妹妹,就让我们就这么继续下去吧。”

“我们不能——我们不能这样,”他坚决地回答,“这不行。你已经说过要同我一起去印度。记住——这话是你亲口说的。”

“有条件的。”“行呵——行呵。在关键的问题上——同我一起离开英国,在未来的工作中同我合作——你没有反对。你已经等于说你的手放在犁轭上了,你说话算数,不会不算数。你面前只有一个目标——如何把你的工作做的更出色,把你复杂的兴趣、情感、想法、愿望、目标弄得更单纯一点吧,把所有考虑汇成一个目的:全力以赴,努力地完成伟大的主的使命。要这么做,你得有个有力的帮手——不是一个兄长,那样的关系不够密切,而是一个丈夫。我也不需要一个妹妹,妹妹任何时候都可以从我身边走开。我要的是妻子,我生活中能施予有效影响的唯一伴侣,直到死。”

他说话的时候我浑身无力地颤抖着,我感觉到他的影响深入我骨髓——他捆住了我的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