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谢廖扎一来工厂就发现工人们情绪不稳定。最近这段时间,印刷厂只收到零星的几份订单,印刷一些彼得留拉总头目要张帖的告示。
身患肺病的排字工门德尔把谢廖扎叫到一边:“你知道吗?城里又要开始大屠杀了。”
“不,不知道。”谢廖扎瞪起眼睛,吃惊地说。
门德尔把枯瘦如柴,皮肤泛黄的手搭在谢廖扎的肩上,像父亲一样坦率地说:“是的,要有一场大屠杀,犹太人这次又要遭殃了。那你在这场灾难中,想不想帮助自己的人?”
“只要我能做的,我一定帮助。门德尔,你说吧。”所有的排字工们都在倾听着他们的谈话。“谢廖扎,你是好样的,你能不能和你父母商量一下,让几个老人和妇女去你家躲避一下,然后我们再决定都谁到你家去躲避。你也再问问家里人,还有什么地方可以躲避。这些匪徒,现在还不敢对俄罗斯人下手。快去吧,抓紧时间,谢廖扎。”
“好吧你放心好了。我立刻到保尔和克里姆卡家去一趟,他们一定会接受的。”
“等一下!”门德尔叫住谢廖扎,不放心地问:“保尔和克里姆卡是什么人?你了解他们吗?”
谢廖扎充满自信说:
“当然清楚,他们是我的好朋友。保尔·柯察金,他哥哥是个钳工。”
“呵,你说的是阿尔青吗?”“是的。”
门德尔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我知道他,我和他在一起住过,一定靠得住的。赶紧去吧,谢廖扎,尽快给我们一个答复。”
谢廖扎飞快地跑走了。在帕夫柳克和戈卢布交火的第三天,屠杀犹太人的暴行又开始了。败将帕夫柳克连夜被赶走,他溜进了邻近的地方,重新又占了小小的一块地盘。在这交火中,他一共损失20个弟兄,戈卢布方面的损失与他差不多。双方匆匆忙忙地将死者埋葬,更没有举行任何仪式,由于这事也不是什么好事。他们就像两条野狗,相互嘶咬一阵。帕利亚内察本打算举行一个仪式,同时给帕夫柳克上赤匪的帽子。然而,以神甫瓦西里为首的社会革命党委员会不同意这么做。
那场火力冲突,在戈卢布的队伍里引起强烈的不满。戈卢布的警卫连在这场火拼中损失最重。为了平息情绪,提高士气,帕利亚内察建议来一次“游戏”——屠杀犹太人。但上校正要和酒馆老板的女儿举行婚礼,他不想欢庆气氛有这种事发生,因此他不同意。但架不住帕利亚危言耸听,他最后还是同意了。
上校加入了革命党,那这次屠杀确实有点说不过去。怕流言蜚语太多,他的对头一定会去“总”头目那说三道四。不过,现在他还不完全依靠“总”头目,而且“总”头目也不是什么好货色。对这种暴行他也不在乎了。
清晨,屠杀犹太人的行动开始了。拂晓以前街上灰蒙蒙的。连一个人影儿也看不见。
整个小城的街道像一根潮湿的麻布带子毫无秩序的堆在那里,城里的犹太人就居住在这里。每家的窗户上都挂着窗帘,或者是百叶窗紧闭,看不到一丝光亮。
从外面看去,好像家家户户还在睡梦之中,其实他们根本没睡,都挤在一个小屋里,等待大难临头。只有年幼无知的孩子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酣然入睡。
早上,戈卢布的卫队长萨洛梅加在苦苦的叫喊上校的副官帕利亚内察,想叫醒他。这个卫队长皮肤有点黝黑,长得像吉卜赛人,脸上有一块紫色的疤。帕利亚内察睡得正香,始终无法醒来。他梦见一个面目可怕的驼背妖怪,不断抓他的喉咙,他不停地挣扎。当他终于抬起痛得要命的脑袋时,他才知道,是萨洛梅加在叫他。“快起来,瘟神!”萨洛梅加摇着他的肩膀:“到时候了,该动手啦!怎么不让你醉死?”
帕利亚内察完全清醒过来了,他坐起来,因胃被酒灼烧疼痛以至扭曲了脸,吐了口苦痰。“动手要干什么?”他昏昏沉沉地问萨洛梅加。
“干什么,杀犹太人呀。你说干什么?”帕利亚内察全都想起来了,他真的把这件事给忘了。
昨天晚上,上校老爷带着未婚妻和他们到外面去玩,在那里,他们喝得酩酊大醉。大屠杀期间上校老爷最好回避一下。这样,如果有人说三道四,他就可以说这是一场误会,而且事发时他又不在。帕利亚内察则可以随心所欲地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了。这个帕利亚内察,在这方面他的确是个专家。
帕利亚内察自己往头上浇了一桶冷水,这才完全清醒过来。接着,他在司令部里下达了一系列屠杀命令。警卫连的人都早已上马,狡猾的帕利亚内察为了防止出现乱子,命令设置岗哨,割断工人与城市的联系。一挺机枪架在列辛斯基家的花园里,枪口朝向大路。如果有人反抗他们就开枪射击。
一切准备妥当,帕利亚内察和萨洛梅加也赶快上马。刚要出发,他又想起一件事,急忙命令道:“等一下!差点忘了。准备两辆大车,我们还要给上校大人弄点礼物,哈哈哈!……照老规矩,弄到手的财物归司令,而弄到手的美人儿,哈——哈——哈,自然归我!记住了吗?混蛋!”最后一句话是对警卫队长说的。
萨洛梅加眨了眨眼睛说:“美人儿多的是,大家都有份。”
出发了。副官帕利亚内察和萨洛梅加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散乱不堪的警卫连紧跟其后。这时,晨雾已经散去,他们来到富克斯百货商店,商店的招牌早已锈迹斑斑了。帕利亚内察在这幢两层楼房前拉住了缰绳。他那匹细腿的灰马不安地跺着地面。
“噢,上帝,我们就从这里开始吧。”帕利亚内察说着先跳下马来:“喂,弟兄们,赶紧下马!”他转过身对围拢过来的弟兄们说:“现在马上就开始了,弟兄们,不要打死他们,以后机会多得是;女人也是,如果现在瘾头不大,熬到晚上再干也不迟。”
有个骑兵露出满嘴的大牙,不满地说:“少尉老爷,要是她心甘情愿那该怎么办呢?”
引得周围的人哄堂大笑。帕利亚内察看了那人一眼:“如果她心甘情愿,那你就干吧。又没有人限制这事儿。”
帕利亚内察走到商店门前,用力踢了一脚,但那门结实得很纹丝不动。看来不能从这个地方开始。帕利亚内察手提军刀,拐过弯,向富克斯家门口跑去,萨洛梅加也紧跟其后。这间屋里有3个人,起初屋里的人听到了外面的马蹄声,当马蹄声在商店门前停止时,他们的心好像被揪了出来,身子也吓得瘫软了。
大财主富克斯昨天就带着妻子和儿女逃跑了,只把十几岁的女仆——丽娃留下来,姑娘丽娃胆小文静,在财主家受尽了折磨。富克斯怕丽娃一人不敢住在这里,便叫她把父母接来,和她一起住。
刚开始,小姑娘不愿留下,但老谋深算的富克斯花言巧语地骗她,说大屠杀或许不会发生,再者说,穷人身上又没有什么,他们不会怎么样的,他还答应回来后赏钱给丽娃买衣服。
这时,一家3口一直留心外面的动静,他们害怕地不得了,又存有一丝侥幸,也许是过路人吧?或许那些人并不是停在他们门前?或许是错觉在作怪吧?很快,外面传来敲门声,这一切都是事实。老父亲佩萨赫像受到惊吓的孩子,站在店铺的门边,轻轻地祈祷,祈求上帝保佑这间房子里的人。站在旁边的老太太只听见了他喃喃细语,却没听见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丽娃蜷缩在最里面的屋子里,躲在橡木橱子的后面。
一阵粗暴猛烈的撞门声,吓得两个老人浑身打颤。“快开门!”又是一阵猛烈的撞击,还夹杂着凶狠粗野地咒骂声。两位老人吓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外面的匪徒用枪托频频撞门,被闩着的门实在承受不住了,最后终于裂开了。外面那群人挤满了这个房间,他们在各处搜寻。通往商店的门一下便被撞开了,这些匪徒蜂捅而入,打开了外面的大门。抢劫开始了。布料、鞋子凡是能带走的装了两马车,萨洛梅加驱车将这些东西送到了上校的公馆。返回来的时候,他听到一声惨叫。
帕利亚内察让所有的人只管去商店抢东西,自己却走进里间。他那野狼般的绿色眼睛把3个人仔细的看了一遍,然后对两个老人吼道:
“滚出去!老东西。”两个老人没有动。帕利亚内察向前迈进了一步,慢慢地抽出军刀……“妈妈!”丽娃发出撕心裂肺地叫喊。这就是萨洛梅加听到的那声惨叫。
帕利亚内察又转过身来,对进来的手下人说:“把这两个老东西给我赶出去!”他指了指丽娃的父母。两个老人被匪徒使劲地拖出门外。帕利亚内察又跟刚刚进屋的萨洛梅加说:“你们在外面等一会儿,我和这小女孩说几句话。”
老人听见屋内一声凄厉的惨叫,急忙向里面扑去,被一拳打回墙边,老人痛得喘不上气来;丽娃的母亲,平素一向温和柔顺的托伊芭像发疯地头母狼扑过去紧紧抓住萨洛梅加:“畜牲!你们要干什么呀?”枯瘦如柴的手指像钳子一样牢牢抓住萨洛梅不放,让他挣脱不了。
刚刚清醒过来的佩萨赫也过来帮忙。“快放了她吧!她是我女儿呀!她还小呀……”两位老人一起把萨洛梅加从门边拉开。萨洛梅加恼羞成怒凶狠地从腰间拔出纳甘式转轮手枪,照着老人头顶狠狠砸去,老人一声未吭就倒下去了。
房间里不断传出丽娃的哀叫。疯了一般的托伊芭也被拖到外面,街道上回荡着她的叫喊和呼号。很快,屋里的叫喊声停息了。
帕利亚内察从里面走出来,对萨洛梅加说:“她已经死了,别去了,我只是用枕头稍稍捂了她一下。”说着,他跨过佩萨赫的尸体,踩着浓稠的血渍走过去了。
来到外面,咬牙切齿地说:“一开始就不顺利。”其余的匪徒跟在他后面在房间里的地板上,在台阶上,留下了他们带血的脚印。此时,城里一片混乱。这些匪徒因分赃不均而自相格斗,有的甚至以刀兵相见。整个城市到处都有人在为抢东西而厮打。他们把容量为10桶的大酒桶从啤酒馆弄到街上。
接着又挨家挨户进行搜查。
没有人反抗,没有人搏斗。他们搜遍每一处地方,每一个角落,身后留下一堆破衣烂衫。第一天一共死了两个人:丽娃和她父亲,厄运并没有完结,更大的灾难在等着他们。傍晚,这群贪婪的野兽纵情狂欢,以等待黑夜的来临,由于黑夜他们可以为所欲为,干些罪恶的勾当。野兽总是喜欢夜间出来袭击人的。
在这血腥的两三天中,很多生命被摧残、毁灭,即使是侥幸活下来的人也是心情忧郁,那些年青人在这几天都熬白了头!泪水哭干了。他们在忍受着痛苦的煎熬,忍受着奇耻大辱。他们又比死者幸运多少呢?深巷里,到处都有年轻姑娘的尸体,她们受尽摧残和凌辱,她们遍体鳞伤。她们蜷缩在那里,对这个罪恶世界的一切,她们再也看不到了。
在铁匠纳乌姆的小屋里,这些匪徒遭到了狠狠的打击,当这些畜牲向铁匠年轻的妻子萨拉扑过去的时候,年仅24岁,身强力壮的铁匠毫不留情地还击了,为了保护自己的妻子,使她免受侮辱,小屋内他和那些畜牲进行了短暂、猛烈的搏斗,两个彼得留拉匪徒的脑袋像烂西瓜一样开了花。面对没有人性的匪徒,怒不可遏的铁匠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拼死捍卫他和妻子的生命。所以,匪徒们也害怕了,纷纷逃到河边,进行长时间不停地扫射。很快纳乌姆的子弹快要用完了,他把最后一颗子弹留给了妻子,自己端着刺刀冲出去准备拼命。然而,刚一出门,便被子弹打中,钢铁般的身躯倒下去了。邻近村子的一些壮汉骑着高头大马来到城里,他们把抢来的东西装到车上,在当匪徒的儿子或亲戚的帮助下,把这些东西运回家。印刷厂的工人已经有一半藏起来了。当谢廖扎帮助父亲在隐藏印刷厂工人时,见一个人在没命的奔跑。他是个犹太老人,早已累得气喘吁吁,追赶他的那个彼得留拉匪徒飞马赶到,并准备射击。老人赶紧把双手举起好像这样就能保护自己一样。谢廖扎飞快冲过去,用身体挡住老人,大吼一声:
“狗杂种!住手!”那匪徒则毫不犹豫地用马刀向谢廖扎脑袋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