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小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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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温柔之苦(1)

这天一早,马奇太太便急忙地找到了乔。“乔,贝思这孩子让我有些担心。”“怎么了,妈妈?那两个孩子来,她的身体好像康复不少嘛。”“使我担忧的不是她身体,而是她最近的精神状况。我看她心里好像藏着什么事。你去帮我打听清楚。”“你是怎么知道的,妈妈?”

“最近她经常一个人静静地呆在那里,沉默寡言。她也不爱同你爸爸一起谈天了。她最近还总唱些悲凉的曲子,脸上的神情也令人不思费解。贝思原来可不这样,所以,我真为她担心。”

“难道你没问过她吗?”“我已尝试过,但她或避而不谈,或心情特别沉重。我只好把话就此打住。我从来不勉强我的孩子们向我坦白吐露心事。因为我想用不了很久,她们就会主动来告诉我的。”

马奇太太说完后,便用探询地眼神注视着乔。但是,很明显乔脸上的表情也并没有告诉她现成所想要的答案。

乔虽手里正在做着针线活,但脸上却分明若有所思的样子。过了片刻,她说:“我想是因为她长大了的缘故吧,她已到了多梦的年龄,难免会被希望和担忧所困扰。那样不可名状的烦躁、难以解释清楚的恐惧也都会在这个时期出现。别忘了,妈妈,贝思已是个十八岁的大姑娘了。我们全都忽略了这一点。她现在已长成个女人了,而我们却都还把她当成个孩子。”

“真是的,我亲爱的孩子们,时间一晃你们都长成大姑娘了。”

说着,当妈妈的便又欣慰地叹了口气。“妈妈,我想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所以您就别为这个烦恼了,让你的那些小鸟们一只只地全飞走吧!不过,我绝对飞不远,因为我要留下来来安慰您。”

“那我真是感到太欣慰了。亲爱的乔,现在梅格已出嫁,有你在家里,我心里就特别地踏实。贝思的身子又太虚弱,艾米的年龄还尚小,根本指望不上她们,家里如果有什么重活或者是累活,就只有靠你搭把手了。”“哎呀,妈妈!我并不介意出力气干粗活。无论怎样在家也得有一个干琐碎家务活的人吧,艾米有制作精美工艺品的特长,但我却没那个本事。如果要是家里人有一半病倒了,那可就是我大显身手的时候了。艾米远在国外,干得相当不错。家里有事,我便义不容辞地就是您的帮手。”

“那把贝思就交给你了。因为,倘若她有什么心事,肯定会最早向她亲爱的乔敞开她那柔弱的心扉。记住,态度千万要和善,别让她误认为别人在背后谈论她。一旦她能恢复健康,保持心情舒畅,其它我也就别无所求了。”

“真是个幸福的女人!其实我也有一肚子的烦心事。”

“亲爱的,你有什么烦恼?”“我看还是先解决贝思存在的问题吧,我的等以后再说。反正也并不是什么火烧眉毛的事,一切都随其自然吧。”善良的乔便不再说了,接着又开始忙手里的活。眼下她真不愿让妈妈再为她有所担忧。

乔表面上显的是在为自己所忙碌。可事实上一刻也没放松观察贝思的言谈举止一举一动。她自己先在脑海中猜想了许多种可能,可又都一一地被否定。突然,一个偶然的细节启发了她,顿时使她茅塞顿开,并通过她的进一步发挥以及合理的想像,她知道,只有这样才能解释贝思的变化。

在一个星期六的下午,她和贝思在一起做伴。她便装模作样地写作,在那纸上也胡涂乱画。她的眼睛却一直在盯着贝思。只见贝思在表面上却装做若无其事。她靠近窗口呆呆地坐着,手里的针线常常滑落在膝盖上,她也完全置之度外。她萎靡不振般地以手抚额,茫然而又失落地望着窗外那萧条的秋景。

突然,只见从楼下掠过一声好像是画眉鸟歌声一样婉转的口哨,接着便是一个男孩的说话声:“今天晚上见,不见不散!”

贝思便猛的陡然一惊。她微笑着赶紧转过身来,向这个过路客颔首致意。她目送着一直到他远去,直到那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只听她独自一人在喃喃自语:“哦,看他有多健美!多快乐!”

“哎呀!”乔被惊得仿佛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她紧盯着妹妹的面目表情,只见那贝思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可是就在转瞬即逝的一瞬间,脸上的微笑马上没了。再仔细一看,一滴闪光的眼泪已落在窗台上。贝思赶紧慌忙地擦掉,又非常担心地偷看乔一眼,乔当时写作正酣,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她的《奥林匹克的宣誓》上。

但是,贝思刚一转过头去,乔的目光随之就又跟踪过来,乔看见贝思不仅一次次地擦眼泪,而从她那面部的侧影中,乔感受到一种凄婉哀怨的美。于是,她的鼻子也不由自主地酸酸的。为了掩饰住自己激动的心情,她便压低声说要找些纸,借故赶紧走开了。

“上帝呀,贝思竟然爱上劳里了!”

乔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定后,仍旧掩饰不住自己内心所感受的震惊。

“这听起来简直是天方夜谭。如果妈妈知道了又会怎么看呢?还有劳里,他究竟又是如何怎么想的呢?”只要想到这儿,乔的脸会不由自主地发起烧来,使她又联想到另外一些事情。“倘若要是劳里并无此意,这该是个多么悲惨的结局啊!”她向墙上劳里的照片否定般地摇了摇头,以示自己的威胁。

“上帝呀!我们都已是大人了。梅格成家当上妈妈,艾米则在巴黎闯荡世界,连贝思也开始恋爱了。惟独只有我自己因循守旧,依然平淡无事。”

乔把劳里的照片仔细地端看着,心潮起伏。终于,她下定决心,她用手轻轻地抚摸着自己因思考而增添上去的皱纹,对着照片同时也坚定地表了态:

“不,先生,谢谢你!你确实很有魅力,但是,你却像随风转动的风标一样并不专一。你所写的美丽动人的短笺,还有那甜得发腻的笑容在我这里都无济于事。因为,我根本无需这些。”

一直到傍晚时分,乔都完全沉溺于忧郁的思考中。然后,她便又下楼去进行察言观色,结果更进一步地证实自己所做的推测。

尽管劳里爱开玩笑,但他只局限于同艾米和乔打闹。

而对贝思向来都是态度比较温和而体贴。劳里当时在大学读书时,他恋爱的频率几乎是每月开始一次。这些短命的爱情倒是无关紧要,因为它来得凶,夭折得也愈快。

乔常常替这些孩子气般的恋爱感到十分地好笑。每个星期与劳里见面时,他总是会喋喋不休地向乔倾诉地没完没了。乔饶有兴趣的是,他情绪总是多变,从充满希望到逐渐慢慢地失望,最后的高潮自然过渡到绝望。不过,劳里一度曾中断情场的追逐。他若隐若现地透露出要改弦易辙的决心。

偶尔,他又陷入一种拜伦式的忧郁之中。后来,他干脆直截了当地远离感情的旋涡。他写给乔的便条甚至都不带感情色彩。他便用功的发愤图强,一门心思扎在学习里,用他的话说就是:“研究”。他下定决心要以优异的成绩走出大学校门。

同过去傍晚谈情说爱、温柔的牵手、含情脉脉的凝视相比较,乔更喜欢今日改头换面的劳里。因为,乔是这么一种女孩,她的思想远远要比情感早熟。她喜欢自己主观臆造的英雄,而不是现实世界里真正的英雄。所臆造出来的人物却有这个好处,只要厌倦了他们,马上便可以把他们统统关押在陋室,需要时再随时解除禁闭。但是,真实生活中的英雄就不会这么好打发了。

现在,发现贝思的秘密的乔正是处于这样的心态。

那天晚上,乔以从未有过的目光和眼神关注着劳里。贝思显得神态安详,劳里也很礼貌周到,一切都没表现出有什么异常。但在有了心事的乔所看来却并不是那么简单。她甚至是浮想联翩,任想像的翅膀自由地飞翔。

可就在那天晚上,乔却隐约地觉得贝思快乐的神情有点超乎寻常。只见她全神贯注地盯着身旁那张异常活跃的黑脸,兴致盎然地听他描述一场激烈的板球赛。什么“拦截贴板球”、“击球员淘汰”、“一局击中三球”,对于她就像梵语一样的深奥。乔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俩,愈看劳里的表情愈觉得亲热得不同寻常。他时不时把声音压低,而且还不苟言笑;有时又显得魂不守舍。他非常体贴地用毛毯替贝思把脚盖上,那温柔之情,简直溢于言表。

“有谁能预料到这一切呢?可奇迹竟然还是发生了。”

乔于是在房间里来回不停地转来转去,脑子完全处于一片混乱。

“相爱会影响他们彼此双方的。她会把他塑造得更加可爱,而他也会使他所爱的人获得幸福与快乐。我绝对相信,他一定会这么做。只要我们其他人不设置更多的障碍,他会的。”

但是,除了她之外,还会有谁能设置这种障碍呢?乔强烈地感觉到,自己应赶快找准自己应该有的位置。

一种无比深厚的姐妹之情促使她赶紧坐下来,寻求对策。这是一张马上要成古董的旧沙发,长长的、宽宽的,里面充实而饱满。只是它太破了,以至于人们一致推选它为沙发的祖父。那沙发的一角一直是乔所心爱的天地。这张年头不算短的沙发上配有许多枕头,其中有一个便是圆型的,很坚硬,外面包着粗糙的毛,两头都钉着纽扣。这个枕头尽管枕上去不怎么舒适,但是乔的专利。她把它则当成自我防御时的武器,制止那些本不该来的瞌睡。

劳里也特别熟悉这个枕头,按理说他应对它十分地反感。以前他们在一起开玩笑时,他曾遭受到它无情狠狠的痛击。但是,现在他却特别渴望能凑到那个角落,紧挨着乔坐下。可这个枕头却显得很碍事。这个被他们戏称为“圆腊肠”的枕头倘若立起来,就表示他可以接近,但如果它平放着,那就千万别贸然上前。否则,甭管你是谁,都是自讨没趣。

那天晚上,乔因一时疏忽,竟忘了用“圆腊肠”将她的角落有所封闭。她刚落座还没有五分钟,就有一个疑似庞然大物便在她身旁出现了。他把两只长长的胳膊摊在沙发背上,两条腿向前伸着。此物正是劳里。他特别满足地感叹着,说:“唉,能坐到这个宝座可真不容易呀!”

“不许耍贫嘴!”乔严厉地命令道。她赶忙放下那个挡路的枕头,可惜晚了。枕头早已滚落到地上,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乔,别总是浑身带满刺行不行?人家已经闭门苦读整整一个星期了,特别的憔悴不堪,完全有资格也有权利得到你温柔的怜悯。”

“我想贝思会给你的,我可没那闲时间。”“不,她根本不喜欢我的纠缠。而你却不一样,难道你突然就这样放弃这种乐趣了吗?你开始讨厌你的小伙子了吗?”

这种近乎是哀求的申述曾一度让乔开始有些心软。但是,她还是毅然决然地扑灭她的小伙子的全部热情。她于是便审问道:

“你这星期之内给兰德尔小姐共送了几次花?”

“一次也没有,我可以对天发誓。人家早已订婚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