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格一看见艾米便知道她的服装没受到巴黎风气的熏染。小劳伦斯太太使小莫法特太太相形失色。别忘了,那可是一位高雅不凡的贵夫人啊!乔也在微笑地欣赏着这对新人,她在心中暗暗地想着:“他们俩可真算得上是天作之合啊!看来我的选择是对的,劳里找到了一个聪明美丽的女孩,她不像我那样又老又笨。”
马奇夫妇一脸的喜气洋洋,他们微笑着对女儿表示赞许,为她得到了爱情和幸福而感到欣慰。
艾米的脸上一副温情脉脉的表情,她态度平和,声音里充满了柔情,过去那种理智冷静的处事做派完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庄重高雅的风范。
“爱情改变了我们的小女孩。”妈妈声音温和地说。“亲爱的,因为她身边有一个好的榜样。”马奇先生深情地对妻子回答。黛西一直在看着她的漂亮的小姨,她就像一条小狗似的拴在艾米的身上,因为那里有着巨大的诱惑。德米开始时漠然待之,观望着新出现的家庭成员,可是随后也经不住诱惑,接受了对方的行贿。那贿赂就是来自伯恩的一套木熊玩具。
“小伙子,第一次见面时你曾打过我的脸。现在我要求你像个绅士似的跟我决斗。”
这个大个子叔叔说着,随手便把小侄儿抛了起来。
这种嬉戏打破了他的拘谨,让他心中充满了喜悦。“嘿,你看她一身丝绸衣服,坐在那里喜洋洋的,大家都在叫她小劳伦斯夫人,这真是让人太高兴了。”汉娜婆婆低声自语着,一边心不在焉地收拾着桌子。上帝呀,这简直是一场马拉松式的谈话。大家先是一个一个地分别说,接着又是搀杂在一起说,谁都迫切地想把三年来发生的事一口气讲完。
好在茶点已准备好了,这样,大家可以暂时休息一会儿,吃一点东西。
于是,幸福的人们走进了餐厅。老劳伦斯牵着乔的手一起走着,他动情地低声对乔说:“现在就指望你来做我的乖女孩了。”
乔也激动地回答着:“您放心,我会尽力替代她的。”此时,那对孪生兄妹心里可乐开了花,因为现在已经没有人能顾及他们。所以,他们抓住这个难得的机遇,任意地胡闹一气。
吃完茶点,艾米总算能从大家们包围中脱出身来,依傍着老先生,又回到了客厅。其他人也都成双结对地陆续出来了。最后只剩下了孤零零的乔没有伴,因为她当时留在餐厅里回答着汉娜婆婆的询问。
她默默地站着,看着那群人在楼上消失了。这时候,她忽然之间感到一种强烈的孤独,泪水立时模糊了她的眼睛。
她朝周围打量着,似乎是要找一点儿什么来支撑自己。
她告诫着自己说:“一定要忍住,等上床时再哭,不要让别人察觉出来。”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件令她惊喜的生日礼物正在向她迫近,否则她绝不会这样地沮丧。她用手去擦拭眼泪,这也是她那假小子的习惯,就是从不知道手帕揣在何处。
这时,有人敲门。她急忙把门打开,紧盯着来客。她被吓了一跳,仿佛来的是一个幻影。
不远处站着一个高个子绅士,留着两撇小胡子,就像是黑夜中的一抹强烈的阳光,微笑着向她辐射过来。
“巴尔先生,见到你真高兴!”乔张开双臂扑了过去一下,抓住了对方的手,似乎怕眼前的绅士立刻会消失似的。
“噢,马奇小姐,真高兴见到你,哦,真对不起,你们家好像有客人。”
这时,楼上传来了脚步声和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巴尔教授屏住了呼吸,不再开口。
“不,不,没事,都是家里人。是我的妹妹和她的朋友,他们刚回来,正快乐得不知所以,请你也来分享我们的快乐吧。”
虽然巴尔先生很喜欢同别人交往,但是他还是打算有礼貌地走开,改天再来。
这时,乔在他身后关上了门,并摘下了他的帽子,弄得他有些进退两难。
乔此时已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她大胆地表现了出来。
乔的热情已经超出了他的奢望。
“如果我不让你讨厌的话,我十分高兴和你们家人见面。你怎么了,病了吗?”
他突然问道,因为乔的脸色现在很难看,他留心了这一点。
“不,只是有一些疲倦和痛苦。自从离开你之后,我遇到了麻烦。”
“哦,我都听说了,我要为你分担痛苦。”他握紧了她的手。他的表情充满了柔情蜜意,乔感觉到什么安慰都比不了眼前温柔的目光和温暖的大手的安抚。
“爸爸,妈妈,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朋友巴尔教授。”
她眉飞色舞地说着,神情中抑制不住自豪和快乐。这位来客很快就摆脱了拘谨,因为所有的人都很是热情地对待他。
在大家与巴黎先生谈话的时候乔也在忙于其他的事,不然她一定要被劳里逗得开怀大笑。这时,内心隐隐的伤痛(不是由于嫉妒,而是由于内心的怀疑),他正以一种兄长般的慎重目光打量着新来的人,不过,他很快就情不自禁地产生了兴趣,被热烈谈论的人们所吸引。
在快乐的氛围里,巴尔先生现出展示了他出众的口才,他言辞幽默,从容道来。虽然,他没同劳里对话,但却常盯着他。看着眼前这个英姿焕发的年轻人,他脸上掠过一丝惭愧的表情,好像在慨叹自己已逝的青春。之后,他的目光又满怀渴望地转向了乔,如果这时乔看到了这种目光,她肯定会作出回答性的反应。可是,乔管住了自己的双眼,没有放任它们。
她小心地把眼睛盯在正在编织的短袜上,就像是一个靠手工编织打发日子的独身老太太。
乔一直在窥视着眼前的教授,看到他,乔感到自己的精神为之一振,就像在激烈的运动之后喝到了清凉的泉水一样惬意。因为,在这种窥视中,她看到了自己的渴望。
这时,巴尔先生谈兴正浓,他谈的是古代葬礼的风俗。当特迪在激烈的论争中被驳得哑口无言时,乔得意万分,脸上放着异样的光彩。她看着父亲认真的神情,心里想道:“要是每天都能有人和他这样谈话,那该多好啊!”
此时的巴尔先生穿着一件黑色礼服,看上去更像个绅士了。但是由于他那一番过于激动的谈话,把他原本整整齐齐的头发弄得又乱糟糟了。不过,乔更喜欢他乱发竖立的样子。在乔的眼里,这个其貌不扬的人是如此的风度翩翩。
“我可爱的老兄,这身如此精心的打扮,简直赶得上去相亲。”
一想到这儿,乔的心里不由为之一动,脸也腾地红了起来,她故意把线团扔到了地上,俯下身子去捡,想借此掩饰自己的窘况。
但是出现了意外。教授此时正在为炉子添火,见线团掉了,就连忙弯腰去拾,结果却与乔撞了个正着。两个人都难为情地闪开了,讪讪地回到各自的位置上,暗自为自己的冒失举动感到后悔。
人们好像忘记了时间的存在,因为此时已到深夜了。有着先见之明的汉娜早就把孩子给安顿好了,小家伙们发出细微的鼾声,红扑扑的脸蛋就像两朵红罂粟。
其他的人围着温暖的火炉坐着,仍在不知疲倦地谈着。只有梅格担心孩子们掉到床下去,一个人回去了。
“让我们来合唱一曲吧,为了我们的团聚。”乔建议着。在这种欢乐的氛围中,她觉得只有放歌一曲才能抒发自己的激动之情。
虽然说是团聚,但实际上还是有人没到。不过谁也没有觉得乔的话欠妥,因为大家都觉得贝思就生活在他们中间,虽然看不见但却无处不在;甚至使人感到比过去还可爱。
爱是家庭的凝固剂,它使家庭牢不可破,就是死亡也奈何不了它。贝思的小椅子还放在原处,小篮子也还在老地方搁着,她心爱的钢琴更没有搬走,只是现在几乎很少有人去弹。现在,他们仿佛看见,贝思就在钢琴旁在微笑地望着大家,就像过去那样,她亲切地说着:
“我和你们在一起呢,快乐起来吧!”“艾米,弹支曲子吧,让大家看看你的进步。”劳里对妻子说道。
但是艾米却激动地流出了眼泪,她轻声地推辞着说:“亲爱的,今晚我就免了吧。”但是,最终她还是一展才华,只是没有弹琴,但比弹琴更为动人。她唱起了贝思过去经常唱的歌来。这是一种温柔的浸透了感情的歌声,是任何老师也培养不出来的。它给人的震撼也绝非灵感和才华所能赋予的。
人们都被深深地打动了,房间里异常地寂静。当唱到贝思最喜爱的一首神曲的末句时,那美妙的歌声戛然而止——“天国可以解除人间的一切痛苦和不幸。”
此时,艾米倚靠着身后的丈夫,一种无限的遗憾萦绕在她的心头。
她感到,没有贝思的亲吻和祝福,家人给予她的欢迎就不够完美。
“现在,让我们把《米娘之歌》作为结束曲吧,巴尔先生唱得相当不错。”
为了不使大家因为艾米的停顿而感到伤感,乔连忙建议道。
巴尔先生已经跃跃欲试。他轻快地走到乔的身旁,说:
“我们一起唱,好吗?我们的配合一向都很默契。”应该说,这是一个甜蜜的谎言,因为乔的嗓子向来五音不全。不过,现在教授就是提议唱整部的歌剧,她也敢欣然应允的。她声音发颤地唱了起来,由于太兴奋也就根本不管是否跑了调。不过,这无关紧要,因为巴尔先生唱得很是卖力。就像大多数的德国人那样,他唱得很出色,乔很快把自己的声调调整成细微的哼唱了,这样她就能够不受干扰地欣赏巴尔先生动人的歌声,那歌似乎是专为她而唱。歌唱得很成功,而且巴尔先生举止得体,受到了大家的一致好评。
可是仅过了片刻,巴尔先生就难以控制自己的感情冲动了。
当他看见艾米戴上了帽子准备动身时,很是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因为在此之前,乔只介绍艾米是自己的妹妹,而这时劳里向他道别,说道:
“我和妻子都以能结识你为荣,先生,欢迎你随时光临寒舍。”
这时,恍然大悟的教授连忙向对方致以谢意,喜出望外的他不禁笑逐颜开。
劳里被他深深地感动了,他认为这位兄长是他见过的最令人愉快的人。
“我也该告辞了。亲爱的夫人,要是您不嫌打搅的话,我会再来府上拜访的;我还要在城里面住上几天。”
虽然是向马奇太太告辞,教授的眼睛却一直盯着乔。母亲的回答和女儿的眼神都表示出欢迎之意。“我觉得那是一个富有智慧的人。”客人散去后,马奇先生满意地评价着。“我也觉得他人不错。”正在给表上发条的马奇太太也表示赞同。“我就猜到你们一定会喜欢上他的。”说着,乔便走开上床去了。令她感到诧异的是,是什么风把巴尔先生吹到了这个小城来了,想了一会儿不得其解,只好认为是去某处就任一个重要的职位,因为他不喜欢张扬,所以不提罢了。
这时,巴尔先生也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大门紧锁,无人知晓里面发生了什么。
他凝视着一个年轻女士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士头发浓密,神情严肃而又有些忧郁。
可惜乔无法看到教授此刻的表情,更不会看到他熄了灯后,在黑暗中亲吻照片的情景。否则,她就会一切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