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有许多像贝思这样的人,他们文静羞涩,默默无闻。但是却乐于助人,当需要他们献身时,他们会义无返顾。人们只看见了他们的笑容,却忽视了她们的蜡炬成火灰,最后,直到炉边的蟋蟀停止了歌唱,美丽的夕阳逐渐消失,剩下的只有死一样的寂静。
假如有人问艾米虽不满意什么,她马上便会回答:“我的鼻子。”当她还是个婴儿时,有一次,看护她的乔失手把她摔在了煤坑里。艾米坚信正是那一次事故永远地毁掉了自己的鼻子。虽然她的鼻子不大,也不红,但却是扁塌塌的,无论如何改造,也改造不成一个高贵的尖鼻子。其实,别人都不理会她的这种遗憾,更何况随着年龄的增长,她的鼻子越长越好看,偏偏艾米总嫌自己的鼻梁不够直,于是,她就在纸上画了许多漂亮的鼻子,以此来给自己以慰藉。
她的姐姐都管她叫“小拉斐尔”,不错,她画得很棒。她最乐于做的事便是画鲜花,或者给小说故事设计些古怪的插图。她的老师常埋怨她,说她不用算术板干正事,而是画满了各种动物。
梅格是艾米的知己和保护人,也许是性格上相差甚远,直率的乔和温柔贝思也非常要好。性格内向的贝思常常一言不发,却惟独对乔敞开心扉,依靠着这位高大、直爽的姐姐,贝思对全家施加着独一无二的影响。两位大姐姐之间的感情也很好,她们又都各自带着一个小妹妹,并用心照顾她们。她们管这叫“当妈妈的游戏”,两个妹妹当孩子,姐姐则像母亲一样照顾着妹妹。
这天晚上,她们聚在一起做针线活,梅格说道:“今天都无聊死了,谁来讲点新鲜事,让大家轻松一下?”
“今天我和婶婆发生了一番冲突,最后还是我赢了。让我来叙述详情吧,”乔说,她最爱讲故事,“我和平常一样给她读波尔沙的《随笔》,我用一种昏昏欲睡的声调给她读着,不久,她便睡着了。于是,我换了一本有趣的书来看,不知过了多久,婶婆醒来了,这时偏巧我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她看见了便质问我为什么把嘴张得那么大,好像要吃下整本书似的?”
“我回答说,‘要能那样我就吞了它,可惜不能。’尽量做出不顶嘴的样子。”
“于是,她便不停地数落我,直到她又困了。她叫我静坐思过,自己便又睡着了,头上的帽子就像是随风飘动的大丽花,伴随着她的鼾声摇来晃去的。于是,我连忙掏出了《牧师威克菲》看了起来,一边看,一边不时警惕地看着她。当我读到书中人物落水的段落时,不禁笑出了声来,结果把婶婆惊醒了。不过,她倒并未生气,便让我读几页给她听听,看看这本书究竟有多好,竟把那本波尔沙的经典《随笔》给比了下去。我尽力读得有声有色,结果,她听得都快入迷了。但嘴上却说:‘孩子,我一点也听不明白,再重讲吧。’”
“于是我又重新讲起,绘声绘色地读起来,每当读到关键时刻,我便故意停了下来,故作和气地说:‘我担心您听累了,是不是休息一会儿?’”
“这时,她便拾起刚才掉在地上的针线活,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言简意赅地命令着:‘小姐,读完这章再停,不要无礼!’”
“她表明喜欢那本书了吗?”梅格问道。“嗨,她根本不承认!但她完全不顾她的宝贝波尔沙。我下午去取手套时,见她正非常认真地读那本牧师传记。我高兴得大笑起来,并在走廊里手舞足蹈,而她竟然没听见。其实,只要她愿意,她快乐的生活。尽管她有钱,但我并不欣赏她。有钱人和穷人看上各有各的烦恼。”乔感叹说。
“哎,这倒给我提了醒,”梅格说,“虽然不如乔的故事有趣,但回家后让我忖度了半天。我看见金斯家今天乱成了一团,大人小孩都忙前忙后。一个小孩告诉我说,她的哥哥闯了大祸,爸爸把他驱逐出门。我又看见金斯夫人哭哭啼啼的,金斯先生则骂个不停。连格雷斯和艾伦从我身边走过时,也低着头,以免让我看到她们红着眼睛。虽然我不好意思多问,不过,我很替他们伤心,同时也窃喜,我们家里没有这么败坏家门的兄弟,让家里的名誉扫地。”
“坏兄弟固然可恨,但我觉得,在学校里丢面子却更令人无法释怀。”艾米摇头晃脑地说,仿佛自己见多识广,“苏茜今天来上学时,手上戴了一个漂亮的红宝石戒指,我真是欣羡之至,恨自己没有一个戴着。后来,她给戴维斯先生画了一幅漫画,一只古怪的鼻子,驼着背,嘴里说着:女孩们,小心,我正盯着你们呢!我们看了都忍俊不禁。这时,他竟发现了我们。他让苏茜把石板拿上讲台。结果她吓坏了,最后还是不情愿地走了上去。哎,你们猜怎么着?他扯住了她的耳朵不放手!简直太可怕了!他把她拽到台上,罚她举着画板在台上示众半个小时。”
“这回大家还笑这幅画吗?”乔问,她禁不住想像着那个逗乐的场面。
“笑,谁还敢?大家都一言不发地坐着,就像一群胆怯的小老鼠。苏茜哭得伤心欲绝,我真心疼她。那一刻,我不再嫉妒她了。因为我觉得如果我陷入那种屈辱的境地,即使戴上再多的红宝石戒指,也不会使我幸福。而且,这次耻辱我将永远铭记在心。”说完,艾米便继续她的针线活,她为自己高尚的品德而自傲,另外,刚才最后恰当的用词也让她沾沾自喜。
“今天早晨,我看见一件令我感动的事,本来打算吃饭时说的,却给忘了。”贝思一边说着,一边整理着乔零乱不堪的缝纫箱,“我去帮汉娜买鲜蛤蜊时,看见劳伦斯先生也在海鲜市场里。由于我被一个水桶挡住,所以他没有发现我。他正和渔民卡特说着话,这时,一个穷女人手里提着桶拿着拖布向他们走去,请求给她一点洗洗涮涮的活儿,因为她已经一天没有挣到钱了,家里几个孩子正饿着肚子等饭吃呢。卡特正忙得不亦乐乎,于是烦躁地说:‘不行!’那个又饿又累的穷女人只好悻悻地走开了。就在这时,劳伦斯先生用他的手杖头勾住一条大鱼,把它递给了那个穷女人,她受宠若惊地把鱼接住,抱在怀里,再三地向老先生道谢。劳伦斯先生对她说,快回去给孩子们做饭吃吧。女人兴高采烈地走了。这不是一件令人动容的事吗?当时那个穷女人的模样滑稽得很,她抱着那条滑溜溜的大鱼,嘴里还不住地为劳伦斯先生祈祷,祝福他将来能够升入天堂。”
贝思的故事令大家都乐了。接着,大家请母亲也讲一个。母亲思索了一番,郑重地说道:“今天,我坐在房间里给你们的父亲裁剪那件蓝色天鹅绒大衣时,睹物思人。当然这是一个错误的念头,但我无法控制我自己。这时,一个老人进门来订做衣服。他在我身旁坐下,他神情倦怠而困郁,看来是穷困潦倒,我便和他攀谈起来。”
“‘你有儿子在军队里服役吗?’我问,因为我看见他的手中有一封并非给我的信。”
“‘当然,我有四个儿子呢!但有两个战死了,还有一个做了战俘,我现在就准备去看第四个,他在华盛顿医院里住院,病情很重。’他镇定地回答着。”
“‘先生,你为国家奉献出了很多啊!’我说,立刻化同情为钦佩。”
“夫人,这是理所应当的。如果我还有余力的话,我也会去的。但我老了,不能去了,我就把我的四个孩子送上前线,不假思索。”
“他带着一种快乐、满足的表情说着,就像奉献自己是人生最有价值的事。相比之下,我不禁自惭形秽。我不过只有一个丈夫上战场,便觉得自亏,他献出了四个孩子却毫不计较。我还有四个乖女儿陪在我身边,可他唯一的儿子却住了医院,而且远在千里之外,也许他要失去儿子!和他相比,我觉得上帝已经赐给我很多了,我很幸福,应该知足。于是,我送给了他一些衣服和钱,并感谢他让我懂得这个道理。”
大家都没有说话了。过了一会儿,乔说:“妈妈,再讲一个富有哲理的故事吧,就如同前一个。我喜欢这样的故事,不讲究道理让人意犹未尽。”
马奇太太笑了,又开始讲了。她给孩子们讲了这么多年的故事,知道她们的喜好。
“从前,有四个女孩,她们无忧无虑快乐地生活着。爸爸和妈妈都很爱她们,她们还有很多善良的好朋友,但她们却不知足。”听到这里,四个女孩互相交换了个眼色,然后继续缝手里的衣服。
“这些女孩们都想做个好孩子,也都有许多伟大的抱负,但是却总不能有始有终。她们总爱梦想着有这有那,她们忽视了自己眼下能做的事,也不珍惜已有的幸福。于是,她们跑去请教一位老太太,用什么办法可以使她们幸福。老人说:‘当你们感叹没有的时候想想拥有的,你们就会心满意足了。’”说到这里,乔立即抬起头来,欲言又止。
“女孩们听从了老人的建议,结果,不久便发现自己的生活是多么美好。一个女孩觉得金钱并不能抹去耻辱和忧患;另一位女孩发现自己虽然很穷,但却拥有青春的活力与健康。比起那些虽然有钱但是整日抑郁而病态的老太太来,自己要幸福得多了;第三个女孩发现虽然干家务活让人心烦,但比起要饭则要快乐得多了;还有第四个女孩,她发现一个人的美德远比红宝石戒指更宝贵。于是,她们不再整天抱怨了,而是珍惜眼前。她们努力工作,回报上帝的恩泽,她们知道,只有这样,才能够得到真正的幸福。我相信,她们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
“妈妈,你真精明,用我们的故事来教导我们,这可不算故事,这是教育我们呀!”梅格叫了起来。
“我喜欢这种教育方式,爸爸过去就是这么做的。”贝思仿佛有心事儿地说,把针扎进了乔的针垫上。
“我没有别人那么多的埋怨,因为苏茜的事给我提了醒,所以以后我要引以为戒。”艾米说话就像个哲学教授。
“我们正需要这种教训,我们铭记于心。如果我们忘了,你就像《汤姆叔叔的小屋》里的克洛爱那样,提醒我们说:‘孩子们,想想上帝的恩赐吧!’”乔调侃地说着。她总是忍不住从母亲的传教中发现点幽默的因素,舒缓一下情绪。实际上,对于妈妈的教诲,她早已铭刻在心,和其他三个姐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