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圣母院这座令人叹为观止的教堂,其最令人美不胜收的一点,就是从圣母院钟楼顶上所一览无余的巴黎全景。钟楼的坚墙厚壁,垂直开凿着一道螺旋形楼梯,只要拾级盘旋而上,来到两个高平台当中的一个,一片向四面八方铺展开去的如画美景就可尽收眼底。
三百五十年前的巴黎,15世纪的巴黎,已是一座大都市了。对于从那以后所取得的进展,巴黎人普遍抱有不同的想法。其实,打从路易十一以来,巴黎的扩展超不过有三分之一,而且,其美观方面的损失大大超过了其在范围扩大方面的收获。
巴黎诞生于状似摇篮的内城那座古老的小岛。这小岛的河滩就是巴黎最早的城池,塞纳河就是它最早的小河。经历若干世纪,巴黎仍然是岛屿状态。后来,从第一代君王统治时期起,由于小岛过于狭窄,已没有回旋的余地,巴黎于是跨过了塞纳河。随后,最早的一座城廓和塔楼便开始出现在塞纳河两岸的田野了。密密麻麻的房屋相互地挤压,堆积,像水在水库里那样不断上涌,因而又开始向高空发展,楼上加楼,层层叠叠。街道越来越深,愈来愈窄;任何空地都堵住了,消失了。最终,房屋跳越了菲利浦——奥古斯都圈定的城墙,在平原上四下里散开了。自从1367年起,城市就向郊区大力侵入,以致后来不得不再建一堵围墙,特别是在右岸。可是,像巴黎这样一个都市总是要不断的发展的,因此到了15世纪末,那城廓就被超过了,关厢也离得更远了。
到了16世纪,城外的一座新城已经很可观了。这以后,巴黎还有所变动。不过,以后只是跨过了一道城墙,就是路易十五兴建的那个。这道用污泥和垃圾筑成的可怜的城墙,倒是与这位国王很相配,与诗人的歌唱也很相配:
围绕巴黎的墙垣叫巴黎不胜其烦。
到了15世纪,巴黎还划分为三个互相分离,各自独立的城市,各有其面貌、特色、风俗、习惯、权力和历史。这就是内城、大学城、外城。内城在河洲上,最古老,区域最小,是另两座城市的母亲,夹在她俩中间。大学城在塞纳河左岸,从小塔一直到纳勒塔,这两个点有些类似于今天巴黎的酒市场和铸币坊。外城是巴黎三大块中最大的一块,位于塞纳河的右岸,从今天丰登谷仓所在地直到杜伊勒里官所在地。塞纳河把京城的城廓分割成四个点,左岸为小塔和纳勒塔,右岸是比利炮台和树林炮台,这四个点被誉为巴黎四塔。外城伸入田野的力度远超过大学城。外城城廓的顶点在圣德尼门和圣马丁门,这两座城门的地点从来没有改变过。
综上所述,巴黎这三大区划,每个都是一座城市,只是过于专司,反而不完整了,任何一座都不能脱离另两座而独立存在。然而,三城的面貌各不相同。内城,教堂林立;外城,宫殿鳞次栉比;大学城,学府比比皆是。圣母院位于内城。
现在,我们不禁要问,1482年从巴黎圣母院钟楼上俯瞰全城,是一幅怎样的风景呢?这是我们就要努力描绘的。当游客爬到那钟楼顶上,首先进入视野的是一片茫茫的屋顶、烟囱、街道、桥梁、广场、尖塔和钟楼,令人眼花缭乱。所有这些一齐堆在眼前:石砌的山墙、尖角的屋顶、墙拐角悬空的小塔、石垒的金字塔、15世纪石板方碑、城堡光秃秃的圆形主塔、教堂精细装饰的方形塔,叫人目不暇接。时间久了,目光深深陷入这迷宫里,您也会看得入迷的。在迷宫里,从那彩绘门面的、外部屋架木头结构的、大门扁圆的、楼层悬空外突的最普通的房舍,直到那金碧辉煌的卢浮宫,无一不是匠心独运,巧夺天工。
首先是内城。用索瓦尔的说法,叫“城岛”,他的著作中有这样的词句:城岛就如同一艘大船顺流开向塞纳河中央,结果陷入泥沙而搁浅了。这种大船的形状也曾引起纹章记述家的惊叹,按照法万和帕斯基埃的说法,巴黎古老城徽之所以以船做为纹章,原因就在于此。对于善于破译纹章的人来说,纹章始终是一个千古之谜。纹章是一种神秘的语言。中世纪后半期的所有历史都融在这纹章。这是继神权政治象形文字之后的封建制度象形文字。
于是,老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船尾朝东,船头向西。你一转向船头,显现在面前的是一片一望无边的古老屋顶,宛如是一群覆盖天地的牛羊。在圣母院前面附近,有三条街道像三条河流似地注入教堂广场,这是有着古老房屋的漂亮广场。广场南侧,歪斜地站着主宫医院那皱巴巴、阴沉沉的正面屋墙,以及探头探脑似的好像长满脓疱和疣子的屋顶。右边,左边,东边,西边,在内城如此窄小的城池内,矗立着21座教堂的钟楼,年代不同,形状各异,一应俱全。圣母院后面,北边是哥特式长廊的修士庭院,南边是半罗曼式的主教府邸,东边是“场地”荒芜尖岬。在那层层叠叠的房屋中,还能从屋顶上的那种透空的石烟囱帽,辨析出各宫殿最高层的窗户,分辨出查理六世在位时巴黎府赠给朱韦纳·德·于尔森的那座官邸。在圣小教堂右边,是司法宫建在水边的群塔。内城西端是御花园,树木林立,把牛渡小洲遮住了,至于塞纳河,从圣母院钟楼上俯瞰,只能临到内城两侧的河水而已。塞纳河隐没在各座桥下,而各座桥又淹没在房屋下面。
大学城看起来是一个整体。从这一头到那一头,都是统一严谨的整体。那成千上万的屋顶密密麻麻,棱角分明,几乎都是由同一几何原理构成的,俯瞰之下,呈现出同一物质的透明状态。横七竖八的街道,并没有把房屋切成大小过于参差不齐的碎块。42所学院很是均匀地分布在大学城,这些漂亮建筑物的屋顶,形式多样,很是有趣。这一些地方,还可以看见若干漂亮的府邸,高耸在左岸那些如画的顶楼之上。还有不少修道院,更是带有一种虔诚之美,又兼有一种壮丽的气魄,但其雄伟壮丽绝不亚于官邸。大学城里的教堂,座座光彩夺目,建筑风格特征一应俱全。这些教堂都高踞一切之上,而且,好像在这和声组合中又增加了一种和声,教堂那如箭穿空的尖顶,那透空的钟楼,那纤细如针的塔尖,每时每刻把一面面山墙犬牙交错的边缘刺破了。
大学城的地面参差起伏。圣日芮维埃芙山像一个巨大圆瓶隆起在东南边,这仍然很值得从圣母院顶上观察一下的:只见那不计其数曲里拐弯的街道(现在的拉丁区),那密密麻麻的屋顶,从山顶上向四面八方散展开来,几乎一溜笔直地沿着山坡直冲下去,直到河边,有的像要跌倒,有的像要再爬起来。还可以看见密密麻麻的黑点点,熙来攘往,川流不息。那是从远方高处所看见的人群。
在大学城留连过后,您再转向右岸,举目眺望外城,景色顿时改变了。一眼就可以发现,外城分成好几大片,景象各异。首先,在东边,这片区域今天仍然沿用加缪洛热纳诱使恺撒陷入泥潭的那片沼泽为名。在15世纪,那里宫殿如林,这一大片屋宇连着河边。儒伊公馆、桑斯公馆、巴尔博公馆和王后行宫这四座府第马上就能紧连在一起,其石板屋顶和细长的角楼都倒映在塞纳河中。在这一座座华丽公馆的后面,是鬼斧神工的圣波尔行宫的围墙,它伸向四面八方,形式多样,掩映在大树之中。圣波尔行宫广阔无比,法兰西国王满能安顿22位王亲国戚,还有他们成群的仆役和侍从,更不用说那班大领主了;皇帝来巴黎时也在这里下榻;一些社会名流也在这行宫里各有独立的宅邸。
从我们所在的圣母院钟楼上俯瞰圣波尔行宫,它虽然被四座公馆几乎遮住了一半,但依然很是宽阔,看起来景色美不胜收。仍然可以依稀辨出那三座被查理五世合并为这座行宫的大厦。这三座大厦是小缪斯府邸、圣莫尔神父府邸和埃唐普伯爵府邸。小缪斯府邸,屋顶边缘修饰着花边形栏杆,极为雅致;圣莫尔神父府邸,地形起伏像一座碉堡,有一座大炮台,许多箭孔、枪眼、铁雀,在吊桥的两边槽口之间,刻着神父的纹章;埃唐普伯爵府邸,主楼顶层已经坍陷,看起来呈圆形,缺口到处都是,好像一个鸡冠;老橡树一丛一丛,稀稀落落,好像一朵朵偌大的花菜;有许多水池,池水清澈,光影掩映,涟漪粼粼,有几只天鹅在嬉戏;还有很多庭院,可以看见其中一段段的美景。
前面提到几处王宫优秀的建筑物,目的是想让看官对宫殿区大致有个印象。宫殿区座落在查理五世城墙与东边塞纳河之间的夹角。新城的中心是一片平民百姓的房子,那连接右岸的三座桥梁便是从这里开始的。这一大堆市民区,犹如蜂房似地堆在一起,却也不乏美观之处。首先,大街小巷,纵横交错,在这一整块群体中,煞是有趣。以菜市场为核心,好比一颗巨星射出万道光芒。圣德尼大街和圣马丁大街,岔道数不胜数,就像两棵大树,枝桠交错,紧挨着往上猛长。还有数不尽弯弯曲曲的线路,蜿蜒于整个街区。还有不少美丽的建筑,拔地而起,打破那一片山墙海洋的石化波涛:就是小堡。小堡屹立在钱币兑换所桥头,在桥后,塞纳河河水在水磨桥的轮扇下翻滚。除了小堡,还有屠宰场圣雅各教堂的华丽方形钟楼,各个墙角沾满雕像,虽然15世纪时尚未完工,却已经叫人惊叹不已了。
除了这两个街区——一个是宫殿区,一个是住宅区——以外,新城还有一个景致,那就是从东到西,一条几乎环绕全城四周的寺院区。这个地带位于那环绕巴黎城的碉堡城廓的后面,修道院和小教堂相连,构成了巴黎的第二道内城墙。
这样,古罗马人称之为岛(insula)的这一片宽阔的市民住宅区,左右两边分别有着一大群密集的宫殿,北边是一长带寺院和圈起来的田园,纵目眺望,浑然一体。这万千华厦的房顶有瓦盖的,也有石板铺的,层层叠叠,勾勒出奇罕的景致,而在这些华厦之上的则是右岸四十四座教堂的钟楼,都是纹花细镂,精致典雅;无数街道纵横交叉;一边是竖立着方形塔楼的高大城墙,另一边就是架卧着许多桥梁和川流不息着无数舟船的塞纳河。这就是15世纪外城的概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