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故事发生在16年前,卡齐莫多星期日清早,圣母院举行弥撒过后,人们发现在教堂广场左边陷在地面石板上那张木床里,不知是谁放了一个小生命,正冲着圣克里斯朵夫那尊伟大的塑像。按照当时风俗,只要是弃婴都放在这张木床上,求人慈悲宽待,加以收养。谁肯收养,尽可以把孩子抱走。木床前面放着铜盆,那是让人施舍扔钱用的。公元1467年卡齐莫多星期日早晨,这个躺在木床上的小生命,看来引起了群众极大的好奇,木床周围挤了一大群人,其中大多数是女人,几乎全是些老太婆。
在前排俯察着木床里孩子的就有四个老太婆,从她们穿着的无袖披风来看,可以猜到她们是某个慈善会的。史册为什么没有把这四位可敬的嬷嬷的姓名传于后世,我很是困惑。她们是阿妮斯·艾尔姆、雅娜·德·塔尔姆、昂里埃特·戈蒂埃尔、戈榭尔·维奥莱特,这四人都是寡妇,全是埃田纳——奥德里小教堂的老修女,这一天得到她们院长的特许,根据皮埃尔·德·埃伊的院规,专门前来听布道的。
“这是什么东西,嬷嬷?”阿妮斯向戈榭尔问道,一边观察着那个小东西,他看见那么多目光盯着他,吓得哇哇直哭,在木床上死命扭动着身子。
“太不像话了,人们都是这样生孩子?”雅娜说道。“生孩子的事我外行,不过,瞧瞧这个可怜的孩子,就是一种罪恶。”阿妮斯又说道。
“这怎么能说得上是一个孩子,阿妮斯!”“这是一只还没成形的猴子。”戈榭尔说道。“这真是一个怪物!”昂里埃特·戈蒂埃尔又接着说。“真的呀,”阿妮斯指出。“从拉塔尔星期日到现在,这已经是第三个了。”“这看上去是个弃婴。”雅娜又说道。“他这样不停地大哭,连唱诗班童子的耳朵也要被他吵聋的。”戈榭尔接着说道。“应该说这是兰斯大人专门把这个怪物送给巴黎大人的!”戈蒂埃尔合起双手添了一句。
“我想,”阿妮斯·艾尔姆说,“这是一只动物,一头妖怪,是一个犹太男人同一头母猪生的猪仔。不管怎么说,都是与基督教徒没有牵连的玩艺儿。”
“我真希望没有人认领他。”戈蒂埃尔接着说道。“啊,上帝呀!”阿妮斯突然叫了起来。“沿着河边往下走不远,那小巷的最深处有座育婴堂,或许别人会把这小妖怪送去给那里的奶妈喂养的!要是我,我宁可喂养吸血鬼呐。”
“噢,可怜的艾尔姆!”雅娜接着说。“难道您没有看见,这个小怪物起码有四岁了,对您的奶头才不会像对烤肉叉子那么有吸引力哩。”
事实上,“这个小妖怪”(就是我们,也难以给予别的称呼)确实不是初生的婴儿。这是一小堆肉身,形状非常明显,蠕动也十分有力,裹在一个印着当时任巴黎主教的吉约姆·夏蒂埃大人姓名缩写的麻袋里,脑袋露在麻袋外面。这个脑袋,有些怪怪的,只见一头浓密的棕发,一只眼睛,一张嘴巴,几颗牙齿。满眼含泪,嘴巴哇哇叫,牙齿看上去像要咬人。这个小东西在麻袋里拼命挣扎,把周围不断扩大、不断更新的观众看得目瞪口呆。
殷富的贵妇阿洛伊丝·德·贡德洛里埃夫人,手里领着一个六岁左右的漂亮女孩,正经过这里,于是在木床前停了下来,把那个可怜的小东西观察了好一会儿,而她那个可爱的小女孩百合花·德·贡德洛里埃,满身绫罗绸缎,用纤巧的手指头指着木床上常年竖着的木牌子,拼读着上面的字:弃婴。
“说真的,我还以为这里只展示真正的小孩呢!”贵夫人厌恶地扭过头去,说道。
说完后,又转过身去,随后往铜盆里扔下一枚弗洛林银币,落在小钱币中间叮当直响,刚才那四个老修女一看,惊讶万分。
过了一会儿,王上的枢密官罗贝尔·米斯特里科尔也经过这里,他一只胳膊挟着一大本弥撒书,另只胳膊挽着他妻子吉勒梅特·梅蕾斯贵妇,这样他两边有两个调节者:一个是调节精神的,另一个是调节物质的。
“弃婴!一定是被遗弃在冥河岸边上的!”枢密官在细致端详了那东西后说道。“只看见他有一只眼睛,另只眼睛上长着疣子。”吉勒梅特贵妇提醒说。“那不是疣子,而是一个卵,里面藏着跟他完全一样的另一个魔鬼,那里面又有一个卵,卵里又有一个魔鬼,依此类推,无尽无休。”罗贝尔·米斯特里科尔接着说道。
“为什么这样说呢?”吉勒梅特·梅蕾斯问道。“我一看就知道了。”枢密官应道。“枢密官大人,您看这个弃婴象征着什么呢?”戈榭尔问道。
“毫无疑问是灭顶之祸。”米斯特里科尔应道。“啊!上帝!”人群中有个老太婆说道,“由于这个孽物,去年瘟疫大发,听说现在英国人就要在阿尔弗勒大批入侵了。”
“这样,王后九月也许不会来巴黎啦。”另个老太婆说。“生意简直糟透了。”
“我提个建议,”雅娜·德·塔尔姆叫道,“大家最好是让这个小巫师死在柴堆上,而不是在这张床板上。”“在烈焰燃烧的柴堆上。”又有个老太婆加了一句道。
“那样做会更妥贴些。”米斯特里科尔说道。有个年轻的神甫站在一旁有不短时间了,一直听着那四个修女的言论和枢密官的评论。此人面容严肃,额头宽阔,目光深邃,此时他一声不吭地拨开人群挤向前去,仔细地瞅了瞅小巫师,就伸出手去保护他。
“这孩子我收养了。”神甫说。他随后用袈裟一裹,就把孩子抱走了。观众失望地望着他离去。
不一会儿,只见他闪进那道从教堂通往修士院的红门,随即消失了。
一阵惊讶过去之后,雅娜·德·塔尔姆紧挨着戈蒂埃尔的耳朵说:
“嬷嬷,我跟您讲过的,这个年轻的教士克洛德·弗罗洛先生是个巫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