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没有办法通过这道门啦?”狄纳王跺着脚气结。
埃及公爵担忧地向他指着两道滚滚铅水,就好似两只长纺锤,把教堂黑黝黝的正面画满错杂的线条。“这样自我保护的教堂却有见过。”他叹气道。“四十年前君士坦丁堡的圣索菲亚教堂,摇晃着他的大头,曾连续三次把穆罕默德的新月旗打翻。这座教堂是巴黎的纪约姆建造的,他是个巫师呀。”
“难道真该像大路上的仆役,自私地逃命?难道就这样把我们的妹子抛弃在这儿了!让那些披着人皮的恶狼抓去明天处以绞刑吗?”克洛德问得不耐烦。
“圣器室有车载斗量的黄金呢!”一个流浪汉插嘴说,可惜我们不知他的名字。
“穆罕默德的胡子呀!”特鲁伊甫喃喃道。“再试一次。”那个流浪汉随后说。马西亚·恩加迪摇了摇头,说:“从大门是没法子进去的了。必须找出教堂这妖婆中的防卫缺陷,例如一个洞,一条暗道,或者一个随意的什么接合处。”
“谁能去找?”克洛潘随后问。“还是我去先打听吧……对啦,那个全副武装的小个学生约翰哪儿去了。”
“八成已经死了。”有人应道。“不能再听到他笑了。”狄纳王皱了皱眉头。“不错。他外表之下很是天畏……皮埃尔·格兰古瓦呢?”
“克洛潘队长,我们才走到钱币兑换所桥,他就跑了。”红脸安德里说。
克洛潘跺脚道:“上帝的鸟嘴!是他怂恿我们过来的,而他半途中却弃我们于不顾!……专讲大话的懦夫!用拖鞋当头盔的吝啬人!”
“克洛潘队长,”红脸安德里叫道,他正监视着教堂前庭街。
“瞧,那个小个学生。”“赞美冥王普鲁托!”克洛潘兴奋极了。“可是他身后有什么鬼东西坠着?”的确是约翰,一身游侠的装扮,在石板地上拖着一架长梯,拼命奔跑,气喘吁吁,就是一只蚂蚁拖着一株比它长二十倍的树叶,也不像他那样吃力。“成功!赞美主!”学生嚷道。“瞧,圣朗德里码头卸货工的梯子。”克洛潘朝他迎上去。“孩子!用这个梯子,你想怎样,上帝的角!”“我搬来了梯子,”约翰气喘吁吁地回答。“我知道。就在司法长官府邸的库棚下面……那儿有个我认识的姑娘……为了弄到梯子,我利用了她一下。天啊!……可怜的姑娘只穿内衣给我开门。”
“干得好。”克洛潘称赞。“可你拿这梯子干什么呢?”约翰一副顽皮和精明的神情,瞅了瞅他,手指弹得叭嗒直响。他这时候真是气概非凡。只发现他头戴15世纪那种装饰夸张的头盔。头盔上各种稀奇古怪的饰物就足以把敌人吓得魂飞魄散。他这顶头盔还布满十个铁尖角,约翰彻底地成了名符其实十个冲角这一威猛的称号了。
“你问我要干什么,亲爱的狄纳王?你没瞧见那边三道大门上方,那一排思顿笨重的雕像吗?”
“不错,那又怎样?”“那是法兰西曾经国王的柱廊。”“这跟我有何相干?”克洛潘问。“听我说!这长廊的深处有一道门,始终闩着门闩,有这个梯子我就能爬上去,进到教堂里了。”
“孩子,让我领头吧。”“不,好伙伴,梯子是我搞到手的。这样,您算第二个。”
“让鬼王别西卜把你掐死才好!”脾气狂燥的克洛潘道。
“我才不想落在人后。”“也行,克洛潘,你自己去搬个梯子吧!”
约翰拖着梯子,跑过广场,同时叫道:“伙伴们,跟我来!”
立刻,梯子立了起来,倚着一道侧门上端的下层长廊的栏杆上。乞讨者兴奋极了,纷纷挤到梯子下面要登梯。然而约翰不赞成,第一个踩上梯磴。法国列王长廊现在距离地面大概60尺。外加11级台阶,愈发高了。约翰穿着沉重的盔甲,一手扶梯,一手拿弓,上得很慢。爬到梯子中间,他情绪低落地朝遍布石阶上的那些可怜兮兮的地下帮死者看去,说:“唉!这一大堆尸体真该载入《伊利亚特》第五篇章呀!”说罢,继续向上攀登。流浪汉紧跟其后。每一梯级上都有一个人。这一行披坚戴甲的背影在黑暗中波动着爬升,如同一条钢鳞的蟒蛇贴着教堂立着。约翰领头,打着唿哨,愈发感觉真实了。
学生终于触到了柱廊的阳台,在所有流浪汉的喝彩声中灵巧地一步跨了上去。于是他成了这要塞的主人,兴奋的欢呼,可是戛然而止,愣住了。原来他看见在一座国王雕像后面,卡齐莫多藏着,独眼闪闪发光。还没等第二位围攻者能跨上长廊,那驼子立马跳到梯顶上端,不作声,伸出那双粗壮的大手,一把抓住两根梯梃的一端,打断梯子,在一阵焦躁恐怖的呼声中,从高到低,这长梯摇晃了好一阵子,忽然,用一种神力一掀,把这串人抛下广场。在这惊心动魄的一瞬间,即便最果敢的人,也心惊胆战。梯子被往后一推,直直地竖立一会儿,有些吃不准,随后摇了摇,却突然画了一个半径为80尺的恐怖圆弧,带着那班人们向地面坠落,比铁索断了的吊桥还更快。只能听见一阵高声咒骂声,随后一切归于平静了,只有几个断臂残腿的幸存者从死人堆中钻出来。
围攻者先是一阵成功的欢呼,接着却是一阵痛苦和愤怒的叫骂声。卡齐莫多,两肘撑在栏杆上,盯着下面。那感觉就像一个长发的老国王在登高望远。约翰·弗罗洛,他正在千钧一发的当口。他只身一人,在长廊里正冲着那凶神恶煞的敲钟人,踩在高墙上,将他与其同伴们分开来。就在卡齐莫多掀梯子时,学生冲向那道他以为开着的暗门。事实上聋子走进柱廊时把门关死了。约翰于是掩身在一座国王石像的后面,不作声,盯着那可怕的驼背,惊魂未定,仿佛一个人向动物园看守人的妻子求爱,某夜里去赴约,爬错了墙,猛然间察觉正与一只白熊撞上。
迅先,聋子并没有注意到他。不过这会儿,一回头,猛地直了直背。他看见了那学生。
约翰准备还生,可是聋子却纹丝不动,仅转身盯着学生。
“嗬!嗬!”约翰暗想。“你干吗用这种哀怨的神情看着我呢?”
这样嘀咕着,小滑头暗中握紧了弓。“卡齐莫多!”他嚷道。“我要给你改个外号,就叫瞎子好了。”
箭射了出去。羽箭呼啸,直奔驼子的左臂。卡齐莫多不为所动,就如同法拉蒙国王石像被蹭破了点皮。他伸出右手抓住箭杆,把箭拔出来,一言不发地顶在粗壮的膝盖上,折成两段丢下,准确地说,是扔到地上。不过,约翰不能射第二次箭了。箭一折断,卡齐莫多缓了气,蚱蜢般一蹦,扑到学生身上,学生被一撞,护胸甲碰到墙扁了。
然后,在火炬光忽明忽暗的映照下,可以隐约看见一件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卡齐莫多用左手一把擎着约翰的两只手臂。约翰觉得快死了,没再动。聋子又伸出右手,一声不吭,凶狠地、缓缓地,把学生的全副武装一件一件剥除下来,像猴子剥核桃那般。卡齐莫多把学生的铁外壳,扔在脚下。
学生看到自己落入这可怕的魔爪,被解除武装,剥去衣服,极为不堪,便不想与这个聋子争论,只是涎着脸冲着聋子的脸孔大笑,并且以他16岁少年那种坚韧乐观的精神,唱起当时流传的歌。
康布雷城市穿戴整齐高贵马拉番将她劫洗……他尚未唱完。只见卡齐莫多站在栏杆上,用一只手抓过学生的双脚,把他向投石块一般,在深渊上凌空旋转。随后传来一种声音,就像一只骨制的盒子碰在墙上爆炸,看到有什么掉了下来,在中途下坠三分之一时,被建筑物一个凸角卡住了。才发现是一具死尸挂在那里,被折成两截。
流浪汉中响起一阵恐惧的声音。克洛潘呼吁:“要报仇!”群众呼喊:“抢呀!冲啊!冲啊!”于是人群咆哮,其中混着各种语言,各种方言。可怜学生的死在这人群中点燃一阵暴怒。一个驼子在教堂门前挡了这么长时间,他们不由感到羞耻和恼怒。狂怒的人群找来梯子,火把,没多久疯狂的卡齐莫多察觉这可怕人群,蚂蚁般从各个方向拥上,向圣母院猛攻。没有梯子的人就用绳索,没有绳索的人就爬在雕像的突往上爬。他们前后彼此拽着破衣裳。这一张张狰狞的脸孔,有如涨潮,汹涌而上,势不可挡。由于狂怒,脸膛通红,泥污的脑门汗如雨下,眼睛发亮。所有这些丑八怪,同时围攻卡齐莫多,像某一别的教堂把它的蛇发女妖、猛犬、山怪、最荒唐古怪的雕像,都派来攻打圣母院了。这真的像在教堂正面那些石雕的鬼怪上面又加上了一层鬼怪。
这时广场上千盏火把攒动。这一混乱在这之前一直隐蔽,猛然间被火光照得通亮,像着了火。教堂广场火光闪耀,一道光辉直逼天空。平台上柴堆一直熊熊燃烧,映得远处城市通明。两座塔楼的巨大剪影,遥远地投射在巴黎屋顶上,在这片亮光上捅开了一个庞大的阴影缺口。城市似乎骚乱了。远方的警钟齐鸣。流浪汉们怒吼着,喘息着,攀登着,而卡齐莫多没法应付这么多敌人,为埃及姑娘担惊受怕,目睹那一张张暴怒的脸孔逼近他所在的长廊,不由得乞求有奇迹,他绝望地扭着双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