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巴黎圣母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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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国王顿了一下又说道:“奥利维埃先生,布西科提督曾经告诉我:‘赏赐只来自国王,大鱼只畅游大海。’我看您跟布西科先生如出一辙。现在你仔细听。朕还没糊涂。六八年,朕让您当了内侍;六九年,你升坐圣克鲁桥行宫的主管,禄俸一百利弗尔图尔币(您想要巴黎利弗尔);七三年十一月,朕下旨,封您为樊尚林苑的主管,辞退了马厩总管吉尔贝·阿克尔;七五年,封您为当鲁弗莱一雷一圣一克鲁森林的领主,顶了雅克·勒梅尔的位子;七八年,朕下了双重绿漆密封诏书,恩赐您们夫妻坐收圣日耳曼学堂附近的商人广场的年利十巴黎利弗尔;七九年,您贵为富纳尔森林的领主,替代了那个命运不济的约翰·戴兹;尔后,罗舍城堡的总管;圣康丁的总督;默朗桥的总管,您命人必须称您为伯爵。理发匠给人刮胡子罚去的五索尔,倒有三索尔归您,二索尔才归朕。您原来姓‘莫维’,朕慷慨准许你换姓,因为它与您的尊容太神似;七四年,朕不顾贵族们成天的报怨,授您各种等级的纹章,让您挂满胸,风光无限。帕斯克——上帝呀,难道您还不满意?您捞的鱼还不够珍奇不够丰富吗?你不怕再多捞一条鲑鱼,您的船就会沉没吗?先生,骄傲会让您万劫不复的?跟随着骄傲的,总是毁灭和耻辱。多动动脑子,闭上您的嘴。”

听国王如此声色俱厉的指责,奥利维埃的表情又从不满恢复了傲慢的神色。他高声嘟哝道:“看来,王上今天是病了,自然什么好处都是医生的。”

路易十一听到这不敬的话,非但没有气恼,反而笑了起来,说:“噢,朕倒忘了,还曾派您出使根特,作为驻玛格丽特皇后宫廷的御使。”他转向两位弗朗德勒人添了一句:“千真万确,大人们,此人当过御使。”转身又对着奥利维埃说道:“喂,老伙计!别呕气啦。天色已晚,公事也办完了。快给朕修面吧。”

您大概早已认出奥利维埃先生就是那个理发匠,上苍这个编剧高手的神来之笔,使他在路易十一那漫长又充斥着鲜血的喜剧中,扮演了那个可怕的费加罗角色。我们无意就这个诡异的角色进行详细描述。国王的这个理发师有三个名字:宫中人们尊称他为“公鹿奥利维埃”,老百姓称他为“魔鬼奥利维埃”,而他名符其实应该是“坏人奥利维埃”。

“坏人奥利维埃”就在那里没有动静,正对国王生闷气,同时斜着眼睛瞄着雅克·库瓦提埃,低声嚷道:“没问题!医生!”

“呃!是的,医生。”路易十一脾气好得出奇,“医生比你更德高望重。事实就是如此。朕的整个身家性命都捏在他手里,而你最多揪住朕的下巴而已。别呕气啦,我可怜的理发师,机会今后多得是。希佩立克国王最爱用一只手捋胡须,如果我像他那样伟大,那么你那份官差恐怕就混不下去啦!得了,朋友,干你的活吧,快给我刮胡子,去拿你的家伙吧。”

奥利维埃看见王上如此开心,连故意触怒他都毫不奏效,只好口头叨念着出去奉旨寻工具了。

国王走到窗前,突然激动起来,猛地推开窗户,鼓掌叫道:“噢!看呐!老城上空一片红光!一定是典吏府着起来了。肯定是的。啊!我的好人民!你们助我来摧毁领主制度!”

话音刚落,随即转向弗朗特勒人说:“各位,你们说说,那不是一片红色火光吗?”两个根特人走向窗边。“烧得够猛的。”纪约姆·里姆说道。“啊!”科珀诺尔应了一声,两眼突然放光。“这使我想起了亨贝库尔领主府邸被烧焚毁的场景,那边估计发生了一场大骚乱。”

“您肯定吗,科珀诺尔君?”路易十一的眼光仿佛与袜商的一般愉悦。

“真是势如破门,不是吗?”

“他妈的!陛下!陛下的兵马冲上去也会有伤人的!”

“啊!那无所谓,”国王又道。“只要我高兴!……”袜商大胆应道:“这次骚乱要是真如我想象的,恐怕由不得陛下了!”“伙伴,”路易十一说道,“我的御林军只需两支人马,再用一阵蛇形炮轰击,那帮乱民早就乖乖投降了。”袜商不管纪约姆·里姆向他使眼色,决意要与国王顶撞到底。

“陛下,御前侍卫也是百姓出身。勃艮第公爵大人是一个优秀的贵族,他从来不把这帮贱民当回事。在格朗松战役中,陛下,他高喊:‘炮手们!向这班混蛋开火!’他还以圣乔治名义肆意大骂。但是司法官夏尔纳奇塔尔,手执大棒,率领他的民众,向潇洒的公爵扑了过去;同健壮结实的乡下人一交手,神气的勃艮第军队就像玻璃被石头猛烈一砸,马上暴裂成碎片,许多骑士被贱民斩于马下。勃艮第最大的领主,夏多一居旺大人在一小片沼泽草地上同他的大灰马在了一处死。”

“朋友,”国王提醒道,“您讲的是一个战役。眼前是一场暴乱。只要我愿意皱一皱眉头就可以取胜。”科珀诺尔冷漠地驳道:

“完全可能,陛下。这种情况只能说明人民的时代还没到来。”

纪约姆·里姆听得心惊肉跳,说道:“科珀诺尔君,您面前的这位可是一个强大的国王。”

“我清楚,”袜商严肃地回答。“让他说吧,我的朋友里姆大人,”国王说道,“我喜欢这种坦荡无伪。先父查理七世常说,忠言病了,我倒以为,忠言死了,哪也找不到忏悔师。科珀诺尔先生让我明白自己的想法有多荒谬。”

说着,路易十一亲切地将手搭在科珀诺尔的肩上。“您说,雅克先生?……”“我说,陛下,您或许是正确的;贵邦人民的时代还没有到来。”

路易十一目光锐利地盯着他。

“那么这一时代何时来临呢?”“您会听到钟声的。”“是哪个时钟,你告诉我?”

科珀诺尔始终态度冷静而憨厚,请国王靠近窗口。他说:

“陛下!这里有一座主塔,一只警钟,一些大炮,还有市民和士兵。一旦警钟撞响,炮声齐鸣,主塔倒塌,市民和士兵怒嚷着互相残杀,那个时辰就到来了。”

路易脸色阴沉下来,若有所思。他半天没说话,然后轻轻地用手敲击着主塔的厚墙,好像抚摸战马的臀部似的。他说道:“啊!不!你那么容易倒塌的,是不是,我心爱的巴士底?”

他又迅速转身朝向那个大胆的弗朗德勒人说:“您曾遇到过叛乱吗,雅克先生?”

“何止遇过,我亲自主持过。”袜商应道。“主持叛乱,您是怎么策划的?”国王问道。“啊!”科珀诺尔应道,“这很容易。方法五花八门。首先要引得城市人心不满。这是最常见的。再者是居民的个性。根特的居民天性好战,容易挑拨。他们总是希望见君王的儿子,却根本不喜欢君王本人。那好吧!想象一下某天早上,有人来我店里游说我:科珀诺尔老爹,如此……这般……弗朗德勒的公主要想提拔她的那班宠臣,大典吏要把盐捐提高一倍,诸如此类。随你怎么说。我当下就会把手头的活计一撂,走出袜店,到街上大嚷:抢劫!随便找个破木桶,我跳上去,想到什么就嚷什么,把心里的不满全讲出来;如果你是人民的一份子,陛下,心头总有些怨言的。于是大家汇在一起,高声吼骂,把警钟敲得天响,抢了士兵们的枪支,拿来武装百姓,市场上的人也加入进来,于是就闹起来了!只要领地上还有领主,市镇上还有市民,乡下还有农民,总会发生这样的情况。”

“你们这样造谁的反?”国王问道,“造典吏的反?造领主的反?”

“没错。看情况而定。有时也造公爵的反。”路易十一终于再次坐下,微笑着说道,“啊!眼前,他们还只是造典吏的反!”正在这时候,公鹿奥利维埃回来了。带着两个手持国王梳洗用具的侍从;令路易十一惊讶的是,身后还跟着巴黎司法长官和巡逻队骑士,他们看上去都神色晦暗。满腹牢骚的理发师也同样一脸恐慌,不过心底里挺高兴的。他先出声:“圣上,请陛下原谅在下带来不幸的消息。”

国王在座位上迅速转身,椅脚把地板的垫席拉破了,问道:“你说什么?”

“陛下,这次民众暴动起因不是司法宫典吏造成的。”公鹿奥利维埃应道。他说这话时腔调奇特,就像将出拳重创对手而暗地高兴那种模样。

“那么目标是谁呢?”“陛下您。”

老国王一听,跳了起来,身体挺直:“你说清楚,奥利维埃!你要仔细说话!当心你的脑袋,我的伙计,我以圣洛的十字架起誓,要是你在这种时刻胡说,那么砍断卢森堡大人脖子的刀就要落在你的脑袋上了!”

这一誓言令人发寒,路易十一以圣洛的十字架起誓,一生中只有二次。

奥利维埃张开嘴巴想要申明:“陛下……”“给我跪下!”国王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特里斯丹,看住这个家伙!”

奥利维埃跪下来,语气来和:“陛下,一个女巫被圣上的大理寺法庭判了死刑。她逃到了巴黎圣母院,民众想用武力强行把她劫走。要是在下说半句谎言,司法长官大人和巡逻骑士大人刚从暴动的地方来,可以证明事实。民众攻击的是圣母院。”

“真的!”国王面无血色,气得浑身不停得抖动,低声说道。“圣母啊!他们居然去圣母的大教堂围攻圣母——我悲悯的女主人!……起来吧,奥利维埃。你没有错。我把西蒙·拉丹的职位赏赐给你。你是对的……人们针对的是我,女巫的后台是教堂,教堂的后台是我。但是我起先始终认为是跟典吏过不去!目前才清楚是跟我过不去!”

于是,因为愤怒他看起来小了几岁,开始走动起来。他脸上有的笑容消失了,神情让人生畏,来来去去,狐狸已变成了豺狼,好像哽住了,不能发声。只见他双唇哆嗦,青筋暴露的拳头紧紧地攥着。他猝不防地一抬头,深凹的眼睛仿佛明亮起来,提高声音,说道:“开始吧,特里斯丹!把这帮坏蛋消灭得一个不剩!去,我的朋友,特里斯丹!杀!杀!”

狂风暴雨之后,他再次坐下,勉强克制住自己,面无表情地说道:

“过来,特里斯丹!……您带上吉夫子爵的50名长矛,御前弓手队您自己的人马还有太子新卫队的40名弓手,尽可能快地去圣母院……啊!巴黎的不知天高地厚的老百姓,你们居然如此反叛,居然向法兰西王室挑衅,向这个公众社会的详和挑衅!……全部消灭,特里斯丹!完全消灭!谁也无法跑掉,除非送到鹰山去处决。”

特里斯丹施了一礼,回答说:“尊旨,圣上!”顿了顿,又说,“那个女巫,如何处置?”国王想了想,回答说:“啊!女巫!……埃斯杜特维尔大人,民众如何解决她呢?”

“陛下,”巴黎司法长官应答:“在下揣测,民众来把她从圣母院庇护所抓出去,是因为他们对她免受惩处很有怨言,要把她抓去绞死。”

国王显然想了想,接着告诉修士特里斯丹:“那好吧!伙伴,民众一个不留,绞死女巫。”

里姆耳语般地对科珀诺尔说:“这主意不错:民众由于表达意愿而遭遇惩罚却又依照民众的意愿办事。”

“好,陛下!”特里斯丹说。“不过,女巫仍然藏在圣母院里,是不是应该无视避难所,进去抓她呢?”

“帕斯克——上帝!避难所!”国王挠挠耳朵说道。“这个女人一定吊死。”

说到此处,似乎有了主意,他急速地过去跪在椅子跟前,摘下帽子放在座位上,虔诚地看看帽子上一个铅护身符,祈祷起来:“啊!巴黎的圣母呀,我的宽厚的主,庇护我吧,我就做这一次。不得不处置这个女罪犯。我向您发誓,宽厚的圣母啊,您不应该庇佑这个女巫。您清楚,圣母,多少非常虔诚的君王由于上帝的荣誉和国家的需要,超越了教堂的特权。比如英国的主教圣胡格、法国的对路易、耶路撒冷国王之子阿乐封斯殿下都曾过。因此就请原谅我这一回吧,巴黎的圣母。这是我仅有的一次,我要为您打造一尊漂亮的银像,和我去年献给圣埃库伊斯圣母院的那尊毫无二致。阿门。”

他划了个十字,站起来,戴上帽子,告诉特里斯丹:“尽可能快的去吧,我的伙伴。让夏托佩尔队长跟着。叫人敲警钟。不要让民众再闹下去。把女巫绞死。就如此安排吧。我要您亲历亲为,把行刑前的一切准备就绪。我要听您亲自对我说……来吧,奥利维埃,今天夜里我不睡了。快给我刮胡子。”

修士特里斯丹施了一礼,走了。于是,国王挥手与里姆和科珀诺尔道再见:“上帝庇护你们,我的好友弗朗德勒先生们。休息休息吧。不早了,天即将破晓。”

两人退出去,跟着巴士底的队长,去了他们各自的卧室。科珀诺尔对纪约姆说:“哼!这个国王一直咳嗽,实在让我反感!我目睹过勃艮第的查理喝得迷迷糊糊的,但是他也比患重病的路易十一好呀。”

“雅克先生,”里姆回答,“那是由于国王喝的酒不像喝药汤这么可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