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世界伟人传记丛书:隋炀大帝杨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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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五子之歌(2)

“哦?”杨广阴沉下脸来。在朝堂群臣面前,他每遇心情不快,脸色就会这样阴沉下来。他的目光转向左诩卫大将军宇文述:

“宇文卿,天下盗贼如此猖狂,这还了得吗?还成何体统!”

宇文述心里一阵慌乱,而脸面上却表现得十分平静,说:“陛下,盗贼日多之说不过是传言而已,极不确实。依臣所查,由于朝廷力剿,盗贼渐少,已不足为患。”

“不足为患?”“陛下,的确如此,那些鸡鸣狗盗之徒比以前少得多了。”

杨广摇摇头,对宇文述这种含糊其辞的回答显然不是十分满意,又问:“那你说说,现在盗贼比以前少了多少?”

“这……”宇文述支吾片刻,他实在也答不出一个具体数目,眨眨眼说:“陛下,现在盗贼还不到以前的十分之一。”

杨广调头又问苏威:“既然如此,怎么还会有州郡使者被劫于道路的事呢?”

苏威对宇文述这些人一味讨好献媚皇上的言词厌恶至极,恨得牙根发痒,他斜视一下宇文述,答道:“陛下,臣没有执理剿匪之事,不知道贼寇究竟多少,但是臣隐隐地觉得,祸患越来越近了,臣之担心也日益加重。”

杨广问:“此话怎讲?”

苏威说:“几年前只听说贼据长白一带,而今却近在汜水了。还有,从前征收的租赋和调发的丁役,如今还能征发多少?天下人口逐年增多,征发的租赋丁役却越来越少,租赋丁役都到哪里去了?是不是逃亡为盗了!陛下,臣无意耸人听闻,而是许多州县奏报贼情,总是化多为少,化少为无,只报喜而不报忧。若长此下去,终会积成大患,不堪设想!”

杨广一边听,一边就皱眉头。苏威的话太令他心烦了,让这老头一说,天下已成了盗贼的天下了。地方上奏报世事承平有什么不好?租调减少是州县官吏督促不利,只要严刑厉法即可解决,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苏威的一通言论没有触及到真正的忧患,没有说到点子上。不过,杨广还是给了这老臣一点面子,说:

“苏卿说的极有道理,防微杜渐是治理天下的根本之一。许多事情就因始于疏忽,至使小灾积成了大患。就说这个高丽小贼吧!”

皇上突然话锋转向高丽,朝臣们都不由一愣,竖起耳朵静静地听着。

“三次征伐辽东回来之后,至今已两年了,高丽王高元那夷贼却一直不来朝见。在辽东城下,他派人送给朕的降书上写得清楚,只要大隋撤兵,高元定当每逢佳节亲自来朝。现在可好,不但不亲自来朝,连个使者书信也不见了。众臣卿都说说,小小的高元为什么敢这样贼胆包天,猖狂无忌?”

殿下一片沉寂,没有人出班回答,因为他们知道,皇上正在激昂之处,并非真要臣卿作答。果然,杨广继续说下去:

“还不是没有对他严厉制裁惩罚,才使高丽小王将上国的一再宽容,误作软弱可欺!对这样的刁蛮无礼的贼邦朕定要再次动兵兴讨,打他个落花流水,给他些颜色看看!”

原来如此,皇上又动了征伐高丽的念头。大臣们都耷拉着眼皮不敢吱声,谁心里都明白,高丽虽小,但对其连番三征,几乎没有什么胜利可言。若再兴兵,非同小可,今日之国力已非昨天,百姓社稷恐难当再动兵戈的重负。

“苏卿,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杨广见无人发话,就又点到苏威头上。其实,苏威一直在思考着如何应对,听皇上点到了自己,就说:“陛下,去年秋圣驾被突厥夷贼围于雁门时,陛下曾许诺不再征辽,鼓舞了兵卒士气,奋勇拒敌,才使雁门固守不破。如今陛下又欲征发,臣恐在军中民间引起非议。”

“谁敢妄言谤政!”杨广正色厉声说,“还有,今后朝中不准再谈雁门。突厥一伙蟊贼,也是学了高丽藐视上国的榜样,才敢如此肆无忌惮!等到征服了高丽,朕腾出手来,一定把他杀个鸡犬不留!”

苏威见皇上火了,再出逆耳之语恐怕要倒霉,就说:

“陛下所言极是,高丽非讨不可。但就眼下情势,再征高丽无需用朝廷精锐即可取胜,而且一举两得!”

杨广听苏威终于附和了自己的意思,脸上也就有了一丝笑容,问道:“苏卿,怎样能一举两得?”

“陛下,”苏威振振有词,“当今四方所谓盗贼,多因衣食所迫而为寇,并不是死心塌地与朝廷为敌,故而都怀有企盼朝廷招安的心思。臣以为,陛下只需颁布一道特赦四方群盗的诏令,就可变贼为军,得兵卒数十万人。陛下将其编为团队,委将帅带领,出辽西道,浮沧海道,夹击高丽。这些人喜于免罪,必然奋勇作战,争相立功报答圣恩。这样一年之内便可征降高丽!这就是臣所谓的一举两得之计。”

杨广听了苏威的这个主意,不怒不笑,只淡淡地说:“此事等朕想想之后再议。都退下吧。”

群臣逐一退下,只有御史大夫裴蕴不声不响地留在了殿中。看看臣僚都走了,他凑到杨广跟前说:

“陛下,臣以为苏威老臣出言不逊。他说赦免群盗即可得兵数十万,这就等于说当今天下盗贼竟有数十万之众!哪里会有那么多?”

杨广一脸愠色,说:“老奸巨猾,想用贼寇来威吓朕!哼,朕先隐忍几天,早晚会有办法堵住他那张嘴!”

裴蕴立时明白了皇上的心思,含笑点了点头。裴蕴的祖籍是河东闻喜,祖辈父辈却都曾在南朝为官。祖父裴之平是梁朝卫将军。父亲裴忌是陈朝都官尚书,后被周军俘虏,就降了周室,赐爵江夏郡公。裴蕴聪明善辩,很有吏治之才,在陈朝官至直阁将军。当时其父已效力大隋,裴蕴看透了陈后主荒淫昏庸,迟早要被隋亡,就暗地里致信杨坚,请求作内应,来了个身在曹营心在汉。平陈之后,文帝逐一审阅南陈衣冠之士,量才录用。阅到裴蕴的时候,文帝因他夙有向化之心,就越级擢拔,授于仪同。左仆射高颎不解文帝心意,便进谏说:

“裴蕴于国无功,官位却高于南陈其他降人,臣以为不太合适。”

文帝听了反而加授裴蕴上仪同,高颎不服,遂又劝谏。文帝干脆说了句:“再加开府。”

高颎如坠五里雾中,不敢再行劝谏。再劝谏下去,裴蕴不愁升至仆射了。当天就拜裴蕴开府仪同三司,在所有陈朝降人中,他受到的礼遇最为优厚。之后他还任过洋州、直州、棣州刺史,颇有政声。

大业初年,裴蕴在朝官考核中成绩优异,杨广见他善于理政,就调任他为太常少卿。裴蕴揣知皇上喜好声乐歌舞,就上书奏请召周、齐、梁、陈诸朝乐家子弟编为乐户。善音乐及倡优百戏者,都听候太常调遣。从此以后,各路声乐歌舞百戏人才,都荟萃东京乐府,又设置了博士弟子,教授技艺。一时间,宫廷乐人增至三万多人。杨广十分高兴,更加赏识裴蕴的智慧才干,迁任裴蕴为民部侍郎。

大业是继承的开皇、仁寿承平治世,当时禁网疏阔,户口人丁隐漏较多。有的人本已年满十八岁成为丁男,却将年龄说小,逃避赋役;有的人还不到六十,却诈称年迈,就免交租税。裴蕴做过地方官吏,深知其中的弊端。任职民部后,为革除户口隐漏之弊,他奏请皇上,提出实施大索貌阅之法。

所谓大索,就是搜括隐匿人口,貌阅就是责令地方官吏亲自当面检查百姓的年龄、相貌、形状,查出那些属成丁年龄,却用诈老诈小的办法逃避赋役的人。

这真是前所未有的创举,杨广当即准奏,并严责逐级官员执行。如果有一人检查不实,官司要被解职,里正、里长要被流徙边地。还采用了奖赏告密的办法,如果百姓告发一人貌阅不实,就令被纠告之家代输赋役。

到了年底,大索貌阅取得显著成果,各郡核实计账进丁二十余万,新附户口六十五万。不仅如此,自晋以来,历朝历代君王都颇感头疼的,地方豪强大族荫占人户,与国家争抢劳力的事,也因此得到了根本遏制。杨广临朝御览奏状,高兴地对百官说:“前代没有贤才,以致产生户口罔冒。今天户口确实,全都是裴蕴的功劳。天下得贤人而治呀!”

不久,便擢授裴蕴为御史大夫,与苏威、虞世基等共为朝中重臣,参掌机要。裴蕴为官,虽有政治之才,但他最大的特长,还在善于窥伺揣摩皇上的微妙旨意。他身为御史大夫,凡皇上欲加之罪之人,必想方设法罗织出罪名,加以惩治;皇上想宽宥的人,即便罪责再重,他也会千方百计为其开脱,直到无罪获释。正因为他的这种才干,大小之狱,皇上都交由裴蕴办理,连刑部和大理寺都不敢跟他相辩相争。凡有案情,裴蕴必然先参透皇上旨意然后再作决断。裴蕴又巧言善辩,判罪或轻或重,全凭他信口雌黄,别人也很难驳斥他。

这回,他又悟出了皇上的心机:苏威这张嘴,太让皇上闹心了!裴蕴抚摸着苏威进献的《尚书》,心里说:“五子之歌”应成为苏威老臣的仕途“绝唱”!

于是,他又向杨广进言:“陛下,臣早就听说,苏威在高阳主持选官时,收受贿赂,滥授官职,惹得怨声鼎沸。再就是雁门之役后,他畏惧突厥,危言惑众,以镇抚关中为名,劝陛下回西京。臣总是觉得,这其中还有别的目的不可告人。五子之歌,难道也是他可以唱的么!”

这些话正与杨广的心思吻合,就吩咐说:“苏威的事,还得由你查办。”

裴蕴欣然领旨。由裴蕴亲自督查审理,当然没有成不了罪的案子,而且只要查,必有大罪。没过多长时间,苏威的罪状就查实清楚:“朋比为党,好为异端,怀挟诡道,缴幸名利,诋詈律命,谤讪台省……”哪一条也不轻。

说来也巧,恰在此时,不知是谁上了一道密报,说苏威暗中与突厥交往,阴谋不轨。加上这一条,裴蕴将苏威定成了谋反死罪!

苏威万没料到一部《尚书》会招来杀身之祸,与活命相比,刚正不阿已是无稽之谈。在刑部大狱里,他连夜给皇上写了一纸奏表,陈述自己奉事大隋两代三十多年,精忠至诚不能感动皇上,反而屡有过失,望皇上恕万死之罪!

杨广读过奏表,还真的动了恻隐之心,长叹一声说:“唉,八十岁的人了,让他活也活不了几天,就免他一死,免官回家吧!”

苏威老头总算捡回了一条命。从刑部出来,匆匆收拾了一下,没几天便启程上路,回了河东老家。

从此,皇上耳根底下的确清静多了,朝中群臣也不再乱传谣言,说什么盗呀贼的,这样天下也就太平无事了。只有征发丁役租赋进展迟缓,再征高丽的事议了又议,都因此而搁置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