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入京,不知其中深浅!
如今的罗锦,已不是昔日大大咧咧。
那宋嬷嬷一边教着规矩,一边讲着京中的种种,她已知,本朝皇族立朝三百年,却无一皇族子弟毁过婚。
不知是有意还无意,宋嬷嬷给她讲过一个本朝的故事。
故事与她的开头很相似,皇子遇到了民女,心生爱慕,非卿不娶,要许那民女正妃之位。
无奈,皇上却早早的给他赐了婚,对方是候门府弟嫡出小姐。
皇子坚持要退婚,甚至连王爷的封号都不要,甘当一个庶人,皇上不予理会,他便使计陷害那家的候门小姐,一计射杀不成,二又设计要那家候门小姐失洁。
然而,最后的结果却是,候门小姐失了贞,群臣弹劾,皇上大怒!
为安抚臣下,民女被赐死,皇子最后胳膊拧不过大腿,仍是抬了那失贞的候门小姐过门,一辈子被人笑话,从此也被皇上冷落,再无作为,最后郁闷而终。
罗锦不想就着这个话题再谈下去。
说到底还是那民女不强大,若是她有后台,若是她再强大一些,有人在上殿保她,她又何至落到那地步。
再说了,宁少诺也不是那个皇子。
自来身居高位者,身边关系盘根错节,思虑的就会多,思虑一多,便会害怕失去,那些一无所有的赤足少年能拍案策马去的冲劲,那些身无累赘的士兵敢单骑闯敌营的豪情,在他们身上都不会有。
这些人已被金粉奢华淫米所侵蚀,只想固步自守,永享安逸。
唯,宁少诺是不同的。
那次,宁少诺背着她大战,她就觉出他的不同,他的身上有一股勇往直前的勇气,将已身生死置之度外的煞气,更有敢于以一人之身对千万敌军的杀气,还有一种说一不二的霸气。
这样的宁少诺,他若要真不愿让那郭相的女儿进门为妃,多的是手段。
大不了劈了她。
可是,他没有。
罗锦虽然大条,有时却也会细思量,总觉得邵洛让那郭相的女儿进门,好像另有阴谋,好像是在布一场大棋。
宁少诺也正神思,两人静在那里并不说话。
好像各想各的,其实,所想之事,却又高度一致。
宁少诺如今谋的是给罗锦一个身份,给她弄个坚实的背景,一个让皇上和郭相都忌惮,不敢随意妄动的背景。
从他在云水镇重新得回罗锦时,他就在想这个问题了,这些时所忙之事,也是为此事。
……
再说恭王妃。
宁少诺走后,杨侧妃硬是在那里叫疼疼得都走不动道的样子,直到恭王妃让迟嬷嬷向宫里递了请见牌子她才回了院子。
恭王妃小歇了大半个时辰后,递请见牌子的回来回了话,皇后今天有空接见,恭王妃才整了整衣饰出发。
马车前行,车内只坐了王妃和迟嬷嬷两人。
迟嬷嬷见身边再无旁人,小声道,“依老奴看,小王爷如此宠着邵夫人,护着邵夫人,还是心出愧疚之意。您何不抬那邵夫人一抬,在皇后娘娘处疏通疏通,看能不能为邵夫人争一个侧妃的名份,邵夫人若能上了皇家玉碟,小王爷心里那口气说不定会顺一些,也不会再对邵夫人那般特别,今后府里的是非也会少一些。”
她一直伺候在恭王妃身边,从小看着小王爷长大,一些事看在眼里,也放在心上。
小王爷从小性子便是活泛,可这回回府,性情大变不说,眼里身上却全是冷咧,若不是她从小看着小王爷长大,真会以为这个小王爷是个假的。
恭王妃却是面无表情,之前的沉稳,冷冽,无奈,倦累一一消失无踪,只拨弄着手中的珠串。
“本妃若不抬举那罗氏,此刻,她便只能做个外室,连就名份都不会有。本妃若不抬举那罗氏,怎会求了皇后娘娘让宋嬷嬷出宫去教导她这么多时日礼仪规矩,本妃若不抬举那罗氏,没等她说话,只看到那碗血燕粥就可治她的罪……”
迟嬷嬷叹了口气,“可是,爷心里苦啊。”
那天进宫祝寿,路上王妃提头盖脸的将小王爷给训斥了一番,说那罗氏不守规矩,他也不知道规矩吗?这新年同肩拜寿之人,只能是与他比肩的正妃,一个乡野出身的村妇,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纵容。
小王爷第一次与王妃争锋相对,只说,那罗氏本就是明媒正娶,本就是与他比肩之人,何错之有。
大概是看王妃被气着了,去为难那罗氏,后来才又温言相求,求王妃在府里多护着罗氏一些,别让她吃了亏。
迟嬷嬷记得,这是小王爷第一次求王妃。
然而,却是为了一个女子。
王妃将手中珠串一搁,似乎是想起那天之事,有些气愤。
“侧妃是那么好求的么?她一无子嗣,二无背景,你让本妃如何张这个口,她一个乡野村姑若是顶着侧妃身份到处走动,诺儿以后还不被人笑话死。再说了,诺儿心中真正想给的是正妃之位,我便是舍了老脸去求侧妃之位,诺儿也不会开怀,如此还不如什么也不做。”
王妃一生几经风浪,什么事情看不明白,爱情,亲情,皆是风中云烟。
她当初过门,老王爷还不是视她若珍宝,可她一怀有身孕,老王爷就去了别处,一胎是女,好几个姬妾都有了身孕,若是让她们生出庶长子,她府中的地位,只怕一落千丈。
为了荣耀,地位和名誉,她只能背水一战。
然而,最后是收拾了一众的姬妾,成功怀胎生了诺儿,却也因此让老王爷与她离了心。
迟嬷嬷跟了她几十年,自然能体会到她的心思,便问道,“那小王爷的婚事,您打算如何办?”
“自然是越快越好!”王妃不假思索地回道,“今天进宫,本妃便会和皇后娘娘求上一求,让那郭氏早些过门。”
又道,“想那郭氏乃京中第一美人,出身高贵,琴棋书画皆通,诺儿一定会喜欢,等她过了门,诺儿两相比较,自然知道哪个好,也就不再去纠结那些个没用的恩义,还对罗氏另眼相待。”
“也是。”迟嬷嬷附和道。
“只是可惜了卿然。”王妃垂眸看着搁在一边的珠串,眼角的细纹留露出几分柔情,“卿然这丫头是个好的,对诺儿也真心,若不是出身太低,以她的性子,正妃也是做得的。”
“卿然姑娘这些日子,心里只怕也不大好受。听说小王爷回来这么多天,都没去看过她。”
王妃轻轻一叹,“是以我才说她可惜,这孩子太死心眼了,巴心巴肝的等着诺儿回来,然而半路却杀出一个罗氏。”
迟嬷嬷小心翼翼探问,“要不,先让小王爷将卿然姑娘纳入房中,在郭氏这个正妃来之前得些宠,小王爷心里大概也会看重几分的吧。”
这一次,王妃好似当真斟酌起来,片刻才道,“还是按从前说的,正妃进了门再纳吧,这丫头心善,没得让她日后招了那郭氏的妒,当出头鸟拿来立威。”
迟嬷嬷闻言一惊,“还是您看得透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