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一说到早茶,大家都会觉得那是南方人的专利,其实不然,早年间的北京人是极其讲究喝早茶的。早晨起来,洗漱完毕之后先要喝茶,有的是在家里闷上一壶茶慢慢地品,有的则是去茶馆连喝茶带吃早点。早年间的大茶馆不光是各种茶叶齐全,而且代卖饭食,小点心有艾窝窝、蜜麻花、烧饼、喇嘛糕等等,主食有干炸丸子、烂肉面。
现如今,在地安门外大街路东有一个地名叫天汇大院,殊不知这个地方在清朝就是北京城里的一家大茶馆——天汇轩。据说当年在中轴线开设的茶馆,天汇轩是最大的一家,临街是五间门面房。过去的五间不是现在人认为的五间房,而是建筑当中四根柱子围拢,这为一间;进深有五道院子,每道院子都是高搭天棚。天汇轩不光是地方大,陈设也讲究,一般的茶座是八仙桌子小方凳,擦得锃光瓦亮;高档的雅间就得是榆木的八仙桌子官帽椅了。
不光是陈设家具,就连用的茶具都是一水儿的盖碗。这种盖碗在古装电视剧里常见,底下是碗托儿,中间是茶杯,上头是杯盖,象征着天、地、人,所以老北京也管这种盖碗叫“三才杯”,代表天地人三才合一。其实老北京的讲究人喝茶都使盖碗,就连皇上家喝茶也是盖碗,一般人家用杯子,再穷点儿的用粗釉大碗,但甭管怎么着,绝没有现如今茶艺那一套,什么闻香杯、大茶海,这都是南方的玩意儿,不过是这几年才在附庸风雅的人群里流行开来的。
天汇轩不光是茶好,点心做得也精细,都不大,每块儿核桃大小,小碟里码上六块儿,在茶馆里一边喝着茶、一边吃着点心那是老北京人一天享受的开始。
老北京人好养鸟的很多,早晨起来要去遛鸟,遛完鸟回来顺便进到茶馆泡壶茶、吃个早点。把鸟往茶馆的横梁上一挂,茶客之间还得攀比谁的鸟哨的好,一只好鸟那是能给主人争脸的。也有本身不养鸟的茶客,但是就为了专门来茶馆听鸟哨。
再有,天汇轩地处地安门外大街,当时很多的达官显贵、衙门口都离这儿不远,所以这儿的顾客档次也不低。就说附近的帽儿胡同吧,9号院可园,那是清朝光绪年间的大学士文煜的宅子;35号、37号那是末代皇帝溥仪的皇后婉容的娘家,俗称叫娘娘府;13号院是北洋军阀冯国璋的宅子,45号院是清代步军统领衙门。据说当年很多在衙门当差的官爷都是在天汇轩喝了茶吃了点心才去衙门上差。
天汇轩大茶馆可以说一天到晚就没有消停的时候。上午的客人聊美了回家吃饭了,下午来的客人可就更杂了,就像老舍先生的话剧《茶馆》写的一样,人贩子倒卖人口的,半仙算命的,壮劳力等活儿的,介绍买房子典地的……这么说吧!三教九流、各色人等您在这儿都能看见,所以还专门有人为了搞创作在大茶馆里体验生活呢!
庚子事变,天汇轩茶馆毁于一场大火,之后就再也没有复建。也许是茶馆这种场所已经不太合时宜了,清朝倒台,八旗子弟没了钱粮,哪儿还有闲钱泡茶馆啊!
可是最近几年传统文化复兴,老式茶馆又有所抬头,甭管是以旅游为主的老舍茶馆,还是很多北京人爱去的相声园子、评书场子的茶馆,总之茶馆这种场所又渐渐地被认可了。
现在有恢复中轴线文脉的提议,若能把中轴线上曾经辉煌一时,最大的茶馆天汇轩恢复,那岂不是一件好事。但是个人愚见,恢复,并不是恢复一座茶馆的建筑那么简单,而是要恢复当年茶馆里承载的北京文化,老北京的建筑为这座城的骨肉,而老北京的文化、地道的老北京人则是这座城的精气神,文化是靠人传承的,若仅存建筑而失去了精气神,岂不是行尸走肉了。
品茗佳具
前几天闲来无事又起了逛故宫的瘾,在太和殿西侧的展室里意外地发现了一把皇家的紫砂壶,驻足观看了许久,想到天气逐渐热了,又到了喝茶消暑的好时节,于是回到家里便把自己的几把紫砂壶又好好地把玩了一番。
北京人喝茶其实不分四季,但是夏天天气炎热,茶喝得更多。小时候心里一直想不明白,既然天气那么热为什么还要喝热茶解暑,喝冰镇的冷饮岂不更痛快啊!后来结识了一位中医,一语中的地告诉我,喝热茶能使毛孔张开排出暑湿,是真正的解暑,而喝冷饮则使毛孔收缩,暑湿之气都被憋在了体内,当时感觉是凉快了,但是久而久之人会坐病的,看来中国祖先的智慧实在是让人钦佩。我一向以活得老性自居,所以刚刚二十多岁的我便成了同龄人眼中的异类,喜欢品茶多过冷饮。
说到喝茶,与之相配的器具中紫砂绝对堪称上品,而关于紫砂器具的来历可谓是众说纷纭,我只拣几则有趣的说说。
说到紫砂就不得不说大名鼎鼎的宜兴,在宜兴有两处景观,“慕蠡洞”和“西施洞”,这两处景观就和春秋时期的范蠡和西施有关了。范蠡是春秋时期越国的大夫,传说范蠡帮助越王勾践灭掉吴王之后,他知道功成身退的道理,而且他也知道越王勾践是一个只可共患难但不能同富贵的人,于是便带着西施一叶扁舟漂过太湖,来到丁蜀之地过起了隐居的生活,所谓丁蜀之地就是现如今的江苏宜兴地区。
范蠡来到这里就开始教当地人挖土烧窑。既然是隐居,自然不能暴露真实姓名,于是范蠡便自称“陶朱公”,后来陶朱公便被制陶业奉为了“造缸先师”。从此名也能大概看出,当时范蠡教当地百姓制作的应该不是紫砂壶这类精细的物件儿。不过范蠡也算为当地烧窑开创了先河,这也为日后紫砂壶的问世打下了基础,所以宜兴当地更是把范蠡当做“陶祖”供奉,直到20世纪50年代,宜兴当地每逢重阳节还要祭祀范蠡。不过据考古证明,丁蜀之地的制陶业开始于新石器时代而并非是春秋时期,但是范蠡的这段传说在当地却是家喻户晓。
还有一则关于紫砂的传说也很有意思,故事的主角也是人尽皆知的,他就是沈万三。咱们都知道沈万三是江南首富。传说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定都南京,修建南京城的时候资金不够,他知道沈万三号称叫“活财神”,于是便命令沈万三掏钱修一半的南京城。沈万三修东南城,皇上自己修西北城,结果皇上的西北城还没修完呢,沈万三的东南城已经竣工了。
沈万三之所以这么有钱,据说是因为他有个聚宝盆,据传,他那个聚宝盆就是个紫砂壶,这是怎么回事呢?故事是这样的,话说有一天沈万三的府门前来了一个老乞丐,穿的破衣烂衫,但是气质非凡,有点仙风道骨的意思,更奇怪的是老头要饭的家伙事儿是一把没有盖儿的大紫砂壶。沈万三是一个壶迷,看到好壶就走不动道,看到老头这把紫砂壶之后,沈万三眼睛一亮,心里知道这是一把好壶,按现在话说,沈万三抱着捡漏的心态问这个老头:“老头,你这壶卖吗?”老头说:“不卖,这是我要饭的家伙,壶没了我也活不成了。”一看老头不卖这把壶,家丁过来就打算把老头轰走,可是没想到沈万三却把老头留在了府中居住,每天是好吃好喝地伺候着。
一晃好几年过去了,沈万三没少给这个老头花钱,但是半句怨言都没有,而且还时不常地把老头请到自己的书房里喝茶聊天,借此机会也把玩一下老头要饭用的那把大紫砂壶。俗话说日久见人心,老头看出了沈万三并不是一个暴发户,而是真正懂壶的人,于是老头在临死之前把这把大紫砂壶送给了沈万三,而且道出了实情:这把大紫砂壶并不是残品,它有一个壶盖,被老头藏在了山上的一座庙里。老头死后沈万三去庙里找到了壶盖,对这把紫砂壶是爱不释手。传说南京城的南门下埋着沈万三的聚宝盆,而那个聚宝盆就是这把大紫砂壶。
紫砂器具出现的时间很早,但是紫砂壶的出现则是明朝正德年间的时候了。说到紫砂壶就必须要说到紫砂大师供春了,他制作的紫砂壶被称为“供春壶”。供春也被称为龚春,他本是宜兴学宪吴颐山的家僮,所谓学宪是古时候管理教育科举的官职,这个吴颐山也是一位文人雅士,和江南四大才子之一的唐伯虎是好友。吴颐山经常去金沙寺与出家人坐而论道,供春为了侍候主人也经常一同前往,在寺中供春常看到老僧用紫砂制作器具,供春十分感兴趣,于是私下和老僧学艺,供春刻苦用功,技艺突飞猛进,更有甚者说供春制壶的用料极其讲究,他把寺中老僧做完紫砂之后洗手的时候盆里沉淀的砂泥收集起来,这种泥细腻、纯净。供春做出的紫砂壶“器薄质坚”,他的这门手艺偶然间被主人吴颐山看到了,于是命他做几把壶请当时的文人名流鉴赏,没想到大家交口称赞。
供春壶有一个款式叫树瘿壶极其有名,所谓树瘿壶,就是壶身仿照树瘤子做成。这把壶后来辗转流落民间,1928年时一位江南名士储南强在苏州的一个杂货摊上发现了这把壶,他也拿不准这把壶到底是不是真的,于是试探性地问摊主:“您这把壶多少钱?”摊主看看储南强,伸出了一个手指,储南强心想,这可不便宜,我身上带的钱也不够啊!后来摊主一张嘴,储南强悬着的心算是一下落了地,摊主伸出一个手指头说:“一块大洋。”于是储南强很痛快地花了一块大洋买下了这把壶,而后又去找大画家黄宾虹鉴定,经确认这把就是供春的树瘿壶。日本侵华时期,日本人看上了这把壶,要出八千块大洋买下,黄宾虹毅然回绝,带着这把壶躲进了深山老林,直到解放后把这把壶献给了国家。现在它就陈列在国家博物馆里。可是美中不足,这把壶的壶盖不知去向了,现在的壶盖是后人根据想象后配的,如今谁也说不清供春壶原来的壶盖是什么样子,所以我管这把壶叫“东方的维纳斯”,因为这也是一种残缺的美。
现在的市场供春壶也是经典款式,大师们也纷纷模仿供春式,供春壶因为壶身模仿的是树瘤子,所以并不光滑,新壶只是外形极像,最有意思的是,用茶水养壶时间长了,茶渍渐渐地浸入壶身,那时候的颜色几乎都和真的树瘤子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