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无淰！你闪开！别挡她，你闪开！”
他更加坚定的看着她。
木烷妖蹙眉拉过白无淰的胳膊，他却对她摇头。
阿白有个令她讨厌的性格，若非倒了无可奈何，绝不罢休。
木烷妖想，这应该，只属于阿白与云眠女仙之间的故事，她不过是个窜客，过往的，目睹了事情经过的过客。
她似乎……总是客。
放下拉着阿白的手，她眯眸，尽量掩饰这一瞬而过的悲伤，往阿白手中硬塞了一把冰剑，转身向伏羲身旁跃去。
客，只是观的。
木烷妖忽然佩服伏羲的定力，在云眠女仙堕成云眠女魔时的处惊不变，是要坐上多少次的过客，才能做得到的？
木烷妖微垂眸，阿白那边，云眠女仙还吵着让阿白闪开。
一千年了……还不忍下手吗？
木烷妖有些觉得好笑，但她笑不出来。
因为一千年的事，她也会记得清晰。
“木烷妖。”伏羲忽的严肃对她道，“我想求你的……是关于晨曦的事。”
她轻轻一笑，她似乎……早就应猜到的吧？
“宓上神，向来不会有求与我的。伏羲皇——”
“不，这是我求的，木烷妖，是我求你。”
“白无淰——”
佛说，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能换来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
隔着层层雨帘的，那可是你？
——自重！
“为什么？”
云眠突然笑了起来，而后，她抱着脑袋，身子痛苦的蜷了起来，她一遍一遍问着，一遍一遍摇头，力道大了，将她的发饰一同摇乱了。
“为什么不能喜欢我？为什么不爱我？为什么？为什么我要喜欢你？为什么，为什么——”
笑执迷不悟。
笑命中劫数。
她喜欢的仙是白无淰，从一千年前，就开始喜欢，喜欢的投入，喜欢的堕落，喜欢的肮脏，喜欢的蛇蝎。
白无淰喜欢的仙不是她，从一千年前就不是，一直不是，从不识到相识，从相识到不知，从不知到陌路。
这是劫数。
她恨这个劫数。
云眠从蜷曲的身体里抬起头，空洞的双眼一转，看见了木烷妖。
如果没有她。
如果没有她——
“木冥妖……”
——如果是你，可以回答我，为什么吗？
比翼露出了精芒。
“云眠……”
他的声音连成她的名字，难得如此唤她。
“云眠，这个问题，我以为你应当在千年前就想通了……”
千年前。
云眠的眼眸硕大，失神刹那，比翼因魔反噬其主，心脏猛地抽搐的疼，液体从胸口侃侃流出，没有留恋。
“云眠，你心里如果已装下了一人……还能装的下……其它吗？”
她恍然如梦。
天帝安排的婚事，她拒了。
上门来的追随者，她拒了。
历劫宁可疼也不历情劫。
泪如雨下，为他偷取一粒仙丹喂他嘴里，迟迟纠心，而后离去。
千年未见他，年年在他生辰送去贺礼。
时过境迁，相思的结果，是聚魔念。
如她现在，再不记得方面的觉悟，只记得，她的不甘，凭空生出是谁害了她。
木烷妖的眼眸硕大，手中的冰剑折断，插入地面，又从碎痕之处渐渐破裂如纸烟般消散。
她的表情只停留在脸上几个瞬间，而后又变回漠然。
她那一眼残断的冰剑，极力克制住原本的情绪，满不在意的平平淡淡应道，“哦，是么，宓上神又要成婚了啊。”
胸腔的血争先恐后的流出身体，似乎只有这样还不能令它们满意，从胸腔流不出的血，从她嘴里喷溅出了。
比翼双剑。
比翼双飞。
云眠抬起手，无力的握住身前的剑柄，手向上提，抽出比翼，剑刃又划了一道斜深的伤口。
陡然拔出比翼，她大口泱出几滩血。
整仙界，属她死的……最惨了吧？
两剑，都是没进她的身体，又离开。
拔出比翼的云眠，仰面倒在地上，白发渐渐变回以往的颜色，青面獠牙从她脸上离去，转而，是半张鲜血染红的脸，被鲜血染红的唇角，被鲜血染红的白牙。
今生他的心，装不下她。
忧伤的，虚弱的，贪婪的，喃喃出口，这是她最后的留恋。
“无淰……”她哽咽的泱出一口血，“下，下生……能不能，分给我……”
一点点心？
空洞的眼睛眨了眨，一滴泪落下，她吸了吸鼻子，又是一滴泪落下，她不动了，眼睛干涸了。
白无淰替云眠，轻轻地将她的眼闭上。
她的身体一点点消失，变成乱飞的荧光，飞向三界各地。
“云眠女仙……你终于知道了吗。”
全心全意时，无法因任何抽取一丝一毫。
“愿你……来生勿修仙吧。”
一道红丝，悄无声息的她衣袖中探出，弯曲的一头似在寻觅，眨眼间锁定木烷妖的方向，腾飞射去。
诛仙宫中似有阵清风吹过，乱了她额前白发，颤了她眼帘的羽睫，血眸的积血随之泛起涟漪，被长长的羽睫遮住，看不彻底，却是绝代的秀丽。
——别忘了我！
——娘子？
脑海中突然有许奇怪的感觉，这个声音的主人，明明应令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却又偏偏那么陌生，这样的不适让木烷妖皱眉，转过身看身后。
方才，似乎有什么。
回归到她的身体。
之所以说是回归……凭感觉吧，似乎冥冥之中，就感应的到，那本就是属于她的东西。
“木烷妖？”
伏羲奇怪的看她，出声问道。他方才见那一瞬间的短暂的红色，莫不是……七情六欲的……情丝。
若是这样——
若是木冥妖一开始就被抽取了情丝——
伏羲突然惊恐不已。
“无事。”木烷妖平眉，从远处白无淰的身姿上挪开视线，淡淡回眸道：“伏羲皇方才是说，宓上神大病未愈，请我去救治吗？”
宓上神即将成婚，却大病未愈，行动不便，故来求她……还要让她献上一颗心吗？
抱歉，她没有了。
“让您失望了，伏羲皇，此事我帮不了。”木烷妖不等伏羲皇回答道，她如今没有那番闲散的心情，去了九重宫阙，就很难再回到凡界了。
她的命即使再不死，也无法承受一遍一遍濒临死亡的疼痛了。
她……有自知之明了。
伏羲盯她眸看了片刻，神色木讷，“你……”他本想问，你历劫是否被抽了情丝。结果话到了嗓子眼，他又不想确认了，便改成了：“你说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木烷妖微笑，占尽最后的余地，“时光倒流呢？伏羲皇满足不了我，我并非仙，可做不到无欲无求。”
她说罢，听这位战神哑声，张嘴叹了口气。
“木烷妖，纠缠于过去……不累么。”
木烷妖的血眸完全正视伏羲，这一代战神，在同她讲道理。
这是个讲不通的道理。
“伏羲皇，我听说自盘古开天辟地，仙魔为敌也有个几百万年了，起因不过因王者权利。不如今日伏羲皇去问问天帝，能否不纠缠过去，让我魔域妖魔去府上大吃大喝坐上一坐？”
伏羲皇沉默，木烷妖又笑，笑声平静。笑出隐约的嘴角，看不真切的弧度。
“伏羲皇觉得难了么？那不如这样，何日伏羲皇多杀几个最亲近之人，时过千年，可去我三生界探望，正巧问一问，能否得几位仙的谅解。”木烷妖想了想，这一次完全收没了笑意，道，“若是伏羲皇不忍，那便去喜欢一个人，喜欢到扔了一切，喜欢到丢了命……”
“木烷妖，”伏羲打断她，棕褐色的眸子烔烔。这位被抽去情丝的魔女，当真喜欢了吗？“你同我去，你日后定有需要我的地方……”
“我凭什么要去？”木烷妖闻言反问，她不问为何，她一字道尽他们缘分已尽：凭。她转身，身兼妖气徐徐如焰般燃起，“道德尊的仙丹都救不好的命，伏羲皇怎就确定我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