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烷妖,你真的……喜欢过晨曦吗?他喜欢你,所以——只有你才能治好他的病。”
喜欢吗?喜欢吗?
喜欢过吗?
她脚步一顿,这样的问题,不知是在质疑他,还是在质疑自己。
——我许你帝后,嫁与我,如何?
——官粮被山贼劫持,是朝中叛官,圣上命我巡查,妖儿……帮帮我。
——他相中你了,只有你才能打动他,妖儿,去杀了他,妖儿,帮帮我。
——木冥妖,看清楚,这才是你应参拜的帝后,夏东画,夏皇后!
——妖儿,这就是……你的命!
这就是命。宓上神所言极是,轮回仙生,不过是命。不过是命在拿他们做棋子寻乐,不过是在戏耍,不过是在玩弄。
木烷妖抬高了头,仰面,直视九重天。
——妖儿,跟我回去……
“喜欢……?”
她眼中刻着他的模样时,他不要她,一切为了其他女子,他的视线往往会穿过她。他眼中终于注意到她时,她已不再相信,她已伤痕累累,她,不再是以前的她。
这也是命啊,宓上神。
宓上神的喜欢抵不过命运。
木烷妖深呼出一口气,肩头一重,她微愣回头,阿白淡淡笑着看她。
她的鼻中忽然酸了。
明明她什么也没说,阿白却似看透她的心思一样。
阿白理解的笑着对她说:“放下的……就坦然面对吧。”
行云上,木烷妖与伏羲并立,身旁再无他人。
阿白并没有同她一起去,阿白说,自己的事,必须由自己去做,自己的麻烦,必须由自己来了结;正所谓解铃还需系铃人,外人加入参合,也只是越帮越乱而已。
阿白说,他不便同自己一齐去,过两日,他将诛仙宫打扫好了,再去看她,正好出去透透风,顺路探望宓上神。
走时,她见阿白将比翼双剑从石缝中提了出来,从地面上捡了起来,放在眼前看了良久后,先行一步出了宫门。
她知道,那把比翼双剑里,也许就寄存着,已逝的云眠女仙的魂,永生永世,永不轮回。阿白想要去的地方,也许就是净居宫。
去了,阿白会看到什么?是那褪色的红喜,还是千年之前他有过一面之缘的锦被?
她不想多做猜测了,专心观察着周围气息的变化,她需要时刻警惕,她是魔,而她此时身在的,是天庭。
行过一片风水,木烷妖随着伏羲直上,在九重宫阙的门前停了下来。
木烷妖微微抬高了头,一望无际的高厦九重宫直入更上的云端,巍峨而宏伟。
九重宫阙,九九至尊,崇高无上。伏羲并未带她从九重天之上飞身而下,反而是不厌其烦的大摇大摆领她从一重飞入九重。
她即使初次来到这里也会知道,九重只要腾云便可到达,根本用不着这样一层一层的法子。而伏羲如今所做,大概也是将一切展现在她眼前,虽是信任百分,却让她觉得走些多余了,还有一些担忧。
木烷妖觉得,她像是被骗来的……
以这样不紧不慢的速度,倒有几分像是在消耗她时间的意味。若是真的重病生死攸关,再这样做便是愚蠢的。
伏羲皇不应那么蠢。这是——以她的直觉来判定的。
她不忍默默干咳一声。
伏羲没有听见,她当他迷恋风景,耳聋了。
一重至八重,这就如她三生十殿,她看得烦了,到后来,也便不看了。
第九重宫,仙守军装整齐,门前一片飞流直下的水瀑,木烷妖特意望了一眼,这条水瀑仿佛穿越了八重宫,一直到最下,溅起的水花声音告诉她,那里定有个深深的水潭。
这样远观水流平缓入心,近处看却可看出水流生猛,水瀑直下,沿途的石壁被磨的圆滑,想来时间已久。
“仿佛可以永无止境的循环……是吧?”
伏羲也看着,不知是对她还是这条长长的水瀑,叹了一口气。
她默然。约有记得,昔日他塞外出兵,带着她,就曾看过一条皓皓银瀑。
在水瀑哗下之处略做停留,木烷妖便随伏羲来到了九重门前。
“名一情殿。”
伏羲侧目看她,似想从她面目上得道一些除了沉默与毫不关心之外的表情。
可她还是沉默,不作声地仰头,仰望这扇门的绘制。
她的沉着,并非她刻意伪装出的。
是不值得她做出其它表情吧。
这殿门前立麒麟两尊,门上绘许有百鸟,百鸟形态各异,鸟头方向如一,朝凤去。
这样,让她模糊的想起了凡间皇宫中的后宫凤阁,只有皇后才能住进的地方,她不记那般清晰,凤阁模样也不过见了区区几次,再详细,更是忘得一干二净。
一千年,或许……能记住凡间还有这模样的翻版,都是件可拿来说谈的事了。
木烷妖望着巨门,手指间忽然窜进凉风冷气,让她手心握了握。
“百鸟朝凤,这本应是凡间女子的夙愿,不想被他用在这里。”伏羲斜一眼木烷妖,点醒般道,“倒也符合一情殿的名字。”
木烷妖回予沉默,百鸟朝凤,点醒她的只不过是夏东画这只凤。
伏羲对两侧侍卫摆了摆手,侍卫领悟,将门打开,对木烷妖的魔身毫不在意。
“晨曦……就在此处。”
木烷妖听伏羲提醒她道,她听罢,下意识的放轻了脚步。回眸入眼,是殿内壁镶的琉璃红玉,殿顶悬坠珠帘垂落于她的视线,正对她所在门的方向,悬挂着一副女子的画。
她淡瞥,本以为是临摹凤画,再细看却见画中的女子那般眼熟,却不是夏东画。
画中女子掩面笑,身着裙袍,娇身却在一处龙潭虎穴,明明临危却还要作的风清云淡。女子腰间系一把短匕,指尖三枚银针,身后长枪利刃,简单装束,身后却是夺命大敌。她若有心,她觉心寒。
在画中一角书写着几行字,仿佛作为女子**后的一语叙述,又似写出了女子笑容之中仅剩的悲凉。
——历经生死知沧桑。
——红尘却已过万丈。
——待等何日寻得你。
——此生不换以命惜。
木烷妖握紧拳头,嘴角浮起一抹讥笑,又很快消失不见。
画中那女子再陌生,也都是与她相同的样貌。似在敌军营前,她穿起了这样简单的装,自信的笑着,背后的却伤痕累累。
她不愿再看,眼眸带着视线微垂,这才间前是隆起的凸地。
之上红木桌,桌有凡间文房四宝,整齐规范。
软椅一旁……
木烷妖的手心霎时没了最后一丝温暖。
他……躺在蓝调的锦缎中,似被汪洋碧泉紧紧包围,一身的蓝仿佛要与其融为一体,殷红却又将其浸潮,贴在失血过多的伤口上,苍白的脸色再显不出他昔日非比的冷峻。
木烷妖有一瞬失了神,看见宓晨曦胸前的红色,又是一瞬的了然。
天中一日,凡尘一年……天中一日,凡尘一年……
她觉得她快要懂了什么,她即将靠近答案时,却又被一重重迷烟遮挡。
她咬着下唇,左边的胳膊被伏羲拉起,向凸起的高堂,宓晨曦的方向大步迈去,她小步尾随。
软椅旁无榻,仅仅是冰凉的地面铺了一层薄薄的蓝色绸缎。
她靠近,可以感受他微弱的呼吸,重伤的血迹渗透了衣襟。
伏羲将药递给她,她伸手去接,听伏羲道:“倘若一人能爱我至深,我会毫不犹豫的回到他身边。”
她接药瓶的手一抖,药瓶险些掉在了地上。
她看了两眼手中的药品,忽见瓶子上刻了她熟悉无比的花纹。
她微怔,伏羲却已在此时了然。
“原来这是你制的。”伏羲忽然说,“让他找了好久。”
她制的?木烷妖手间抖了抖,忽然觉得它小巧得沉重。凝视手中的红药,细细的将视线滑过每一条裂缝。
他骑马猎兽时带着她,鹿逃,他从马上摔下。她将药带给他擦抹,却被他甩手,碎了几瓣的,正是这一瓶红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