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儿……”他伸出手臂,圈住她的肩,轻轻一拽便收在怀中。垂下头,他的容颜在这一声呢喃中与她靠近,呼吸的交错。
木烷妖的头微微撇开,淡淡提醒:“九重宫外仙聚成群,宫主不见可是不妥?”
错开的呼吸让他失落,苦笑抬起头,宠溺看着她,揉着她的发。
“无妨,我不是和他们成婚的……”想想,许怕她误会,便补充笑道:“他们爱站着便站好了,一情殿装不下那么多仙位。妖儿,你未见过桃花林,我带你去看看,女娲被我抓在哪儿,不怕你伤了花。”
桃花林,是三生殿的祭冥林。但他不可这般叫,他知道妖儿未死,他便不能咒妖儿去死。待何日,他要重新给祭冥林一个名字,如今正好她来了,便如她取吧。
宓晨曦的脸上浮现浅浅自豪的笑,却掩不住方才的苦涩。伏羲皇曾说,他这桃林她未必看得见,如今他却可以让她看见,与她一起见。不知他亲手种的桃花林,可是会得回她芳心?
木烷妖倒也没什么去不得,便点点头赞同了。自己在这多说是整日一天,少说也就剩下两三个时辰,与他相处……也没有多久,与他相处。
“妖儿?”
宓晨曦牵起她的手,五指相挨,却见她失神,心下平白无故的一痛。
她又在想别的事情,当着他的面,想别的男子吗?
妖儿或许还不知吧,那个凡人并非消失……佛仙台破了结界的代价,妖儿也是不知吧。
“九重宫还会有桃林,真让我期待。”木烷妖轻笑,抬起眼眸,已敛去了所有不适宜的情绪,不可否认,她的笑,掺不进一丁点的真。
桃花林位三生殿,三生殿与她三生界重名,这本是容不得的事情,可三生殿之名在他口中叫得确是异常亲切。木烷妖不知这位上神在想什么,或许早就能料到她的生死。
三生殿似凭空而立,不与前两殿相连,木烷妖虽他蹋云而下,一眼便可望见身下大片大片的初粉桃花,不算高的秀山,银瀑的源,以及一所简陋之屋。
宓晨曦于她讲,那屋名仙居。她会意,仙居便是她受佛命至凡间,搭的一间随意的草屋,随意取的名字。
卸下浮云,宓晨曦牵引她至一棵桃花树下,桃花树系了一条长长的红绸,长得坠地,红得夺目,与这喜服一般。桃花朵朵嫩粉,有许还是含苞待放,长了一树,令木烷妖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妖儿,”宓晨曦牵着她的手上前,硬掰开她一指,像桃花枝桠触碰去,“不怕的。”
木烷妖抿唇,被他诱惑,多摸了几下。
她记忆中,从未如此细致入微的触碰过花草,更是有史初次,见过这样美的桃花。
一切,仿佛梦在仙境,耳畔响起遥远的声音——小妖,你可是看过桃花?嘛……
她见过了,原来桃花,这样美。
木烷妖想,她若可以再寻到那人,她便可以炫耀。生命在她手中不死,恍惚她又记起了那个凡人,闲来给她做了花环,那便是她第一次用肌肤去触碰万物的生灵。
慕容卿言……
木烷妖的手蓦地收了回去,转过身,吓了身后的他一惊,慌声以为这桃花哪里得罪了她。
“妖儿?妖儿!”
——小妖?小妖!
猛地抓紧他的手,抬头后眼底一层失色。那一声让她勿以为是那凡人在唤她。
不,那凡人与他叫得不同……
身体紧绷的弦松了下来,她暗自呼出一口气,宓晨曦仍不解而担忧的看她,微抬高头,“桃花树长出妖精了么?令你一般害怕……”
后一眼,他神色突然变得阴冷不堪。
“你是何方仙位?怎无通报入九重宫!”
木烷妖一同看去,那是名身着了布衣的女子,女子在盛绽花中不紧不慢走来,手中折一枝桃花,布衣不经冷寒,在女子穿起却极是自在。仿佛女子自出生,便一直如此般,在隆重之日不觉丝毫尴尬。
“参拜宓上神。”女子福身一笑,与桃花不同却似花的美,“弥罗宫,黎落晴。”
木烷妖静静地观望,她身旁的桃树落下一瓣花。
乱花入画,迷她眼。
“特来参宓上神大宴。”
——她名黎落晴。
木烷妖不动声色的抽回手至袖袍,这才发现,手中已泌出汗。她抽回手时,宓晨曦并未再阻拦,似也因突然出现的黎落晴而呆木了吧。原是相爱相依的他们,如今竟用介绍与质问来判定身份……很有趣罢。
木烷妖轻笑一声,迎上黎落晴挑衅的目光——争夺吗?抢掠吗?
可这哪还有自己半分事,她作为原本成为黎落晴的对手,今日将位置送给了以晴上仙。昔日与谁比的高低,今日已是无谓定局。
她见自己身旁的上神面色冷若冰霜,抿紧了薄唇,似在想要如何因女子的打断而令女子付出代价。
宓上神最擅,便是惩。
黎落晴,你与他相爱上百年,竟不晓得吗?
“晨曦。”
黎落晴的声音软了下来,将折下的花枝放在身前,不看木烷妖,“祭冥林甚美,这桃花种了千年……”
她声音越来越小,双眸见宓晨曦脸色深沉的模样,对她怒斥。
“滚!”
黎落晴顿时乱了方寸,手中怜惜的花枝落地,睁大了眼眸,“晨曦……你……还是不原谅我吗?”眼眸蒙了雾气,“晨曦,我认错,可是我爱你。”
木烷妖清冷作笑,不愧是相恋过的仙,连语调都似一胎,连恳求都如约定好。
这林子的本名,也是甚好的!
而在下一瞬,则是更加有趣了——她看见了一名女子施然站在后方,红衣飘飘,神色淡然。
她心里清楚,女子是今日的新娘子。
宓晨曦也看见了女子,微怔之余脸色更白,须臾,听女子淡声道了一句:“以晴……”
三生殿,祭冥林,风徐徐吹,红衣相对,只不过,这三道红影,必然有一不适存。
木烷妖渐退衣着玄红色变白,此处与对望的红影相视,彼此打量。
她身居天庭,一些事听比书来的快,原遗云宫主下嫁之事在千年前闹的沸沸扬扬,之后宫主挪位,如其低位一般下降至名孩童。择日,以晴仙主掌遗云宫,八百岁生佛性,淡泊天界名分之位,不惜已悲,但求众生乐。一千岁为佛看中,收至身,日日学法,念其心系苍生,升为上仙。一千八百岁,无故销声匿迹,传闻佛留。两千八百岁,至今,以历劫为由归位,佛念悲怜,大婚嫁与九重宫阙主。
今日,千万仙聚九重宫前求贺,被伏羲皇拦于门外,以晴仙必然被甩了脸,独自误入祭冥林,想必是为寻她新郎夫君,却不想遇上此等新旧仇爱之事。
木烷妖将视线从以晴仙的素颜面上挪开,看那喜服长袍,显她整洁端庄,高雅大方。
大方,再如何受佛门经教,她也不过是位上仙,再嫁位上神。大方,再如何大方,以晴仙的七情六欲也在,新婚新郎与他人相处,何等滋味,她知道。
以晴衣袖的一处已出了褶皱,那应是在拼命让自己冷静罢。
“木烷妖。”木烷妖漫不经心的报上自己之名,在她心中,以晴上仙她不识,称不上敌,陌人便是陌人,她不厌恶。
顿了顿,见以晴微低头,木烷妖暗暗赞叹佛门出佛人,漫不经心中带了一丝友好,随意挑嘴角成笑,补充道:“特来贺仙新婚。”
“妖儿,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解释……”
她话音刚落,身侧的玄色身影便忙想打断她,手按在她肩,满目急切。
越加以解释,一切便会变得越糊涂。木烷妖不答,仅是笑着看对面沉着冷静的女子,脸色变白,似乎已经知道那声“妖儿”唤的何人。
“你是木冥妖?”
以晴审视她问道,声声中静中带稳,只让木烷妖听出从容涵养,不愧是佛门之仙。
一笑,她亦不否认,“在下木烷妖。”
以晴脸色有许转好,向她走来。发被高高簪起,只有一支金钗,看起来有些单调。离处不远,是一块大红盖头,在花枝上挂。盖头之布如纱,轻盈被风吹在红绸上,两两重合,竟如女子的罗纱裙。
“以晴谢过木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