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非天上人,何需天上去。
她并不是心乱,而是不想去理清这些事。所以,她以乱为由,打破自己的宁静。因为察觉到了欺骗及谎言,令她觉得麻烦反胃的东西。
木烷妖深深吸进一口气。
为何要让自己那般纠结头疼呢?就连他初次的告白,她都觉得虚伪,她都觉得不值一提。
妖本无心,何来乱?
她真不明白,她到底是如何想,莫不是还放不在余念?抑或是说,她放不下的,是他那句泯灭在风中的话。
是什么话?她听不清——你若走,我……死……
摇头失笑,她还在意宓上神的死?如果在意,她也不会掏出他的心脏了。所以,真应了孟婆所说吧,她从未将他放在心上,即使动,又能怎样乱。
真是令她发笑,她到底在做什么,莫不是闲着无趣,特意给自己寻些麻烦。
道耽静反为静缚。
孟婆见木烷妖脸色好转,松了一口气,媚笑再度现露在面上,对她甩了甩衣袍,露出了难看的腰间。
“喏,可要记得,下次来时赔我一条裙子。”
木烷妖淡笑,“好。”顿了顿,她忽的想起自己逛到孟婆居另有事做,便直言对孟婆询问道,口气中还有些不服的味道:“有一事,我上次传你帮我看的凡人如今如何?不见你回信,不如我亲自查收。”
“凡人?”孟婆反问,受木烷妖一记“你自己看着办”的目光后装模做样的想了想,不过半刻便惊出了声,“哎呀,那个啊……”尾音持续了片刻,沉默了片刻,利索道:“没看见。”
木烷妖脸色变得阴森。
“真没看见……”孟婆掩面一半,柳眉微蹙,苦恼道:“我日日看时时盯,这奈何桥上的鬼差都被我来回瞧毛了,至今我也未见你说的男子。”
木烷妖愣了愣,这相当于在告诉她,慕容卿言未死。
如果未死……为何又会凭空消失?
她脑海中突然一闪灵光,这灵光果真一闪,竟是不留下怎样的重要信息,仅是记得极乐之境中水魅的一句“你五脏六腑也未少”……
木烷妖突然感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这个差错很危险,很危险。
“孟婆,你可听说过极乐之境?”
孟婆一惊,不知为何会问起这个,这前后两问根本搭不着边……古怪的看了她一眼,孟婆缓缓道:“极乐之境?就是只进不出有去无回的地方,传言只有钥匙才能进去,所记不错……应是在佛仙台。”见木烷妖探究之色更深,孟婆清了清嗓子,好言相劝道:“你可莫要去,否则,大概就死在佛仙台的结界处了。”
木烷妖眼皮猛的跳了跳,放在桌上的拳头握得更紧。
她有一种极差的感觉,这种感觉……竟足以让她恐慌。
她因找不到慕容卿言而判断他死了,可她也希望……无边际的黑夜中会有一丁点的火光。
孟婆侃侃道:“据说结界分两层,若是我们三生界哪位去了,先被焚五脏六腑,其次是断四肢百骨,最后冲破佛光,就要魂飞魄散。”说着,孟婆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哆嗦,“佛光甚刺眼,靠近一米就会废了双眼。可怕的很……哎!你放松!这手臂本来就有伤口……”
木烷妖大脑一片空白。
他……
是这样……离开的?
紧握的拳头指节发白,她恨不得碾碎空气。
——带上我,好么?
——我先过去,将它打开,娘子在这边稍作休息,养养精神就好……最后,等我回来……
又是……一切都被计算好的。
他早就知道他的结果,他……只不过与自己相遇一面而已。
木烷妖眼前仿佛就是那一滩摊的鲜血,她无法想象他到底经历了怎样的疼痛,无法想象的疼痛。
“孟婆……当真未见过?若是见到了,一定要告诉我……”
木烷妖咬着的唇嫣红。
“好好……”孟婆连忙应着,再次系了一圈衣料在她胳膊上,“哎呀,再深一些就砍到骨头了!那得多疼!”
——那得多疼!
似乎很疼。
木烷妖垂下眼帘,很疼很疼的感觉……是不是比她堕魔时还要疼?那么区区爱笑的凡人,怎能承受得住。
会哭吗?
“孟婆,我去过极乐之境。”
孟婆端起了碗的手一愣,水洒在桌上,“那里……”
“为了找满月……”是为了满月,却让他不见了……
“……”孟婆沉默,一手倒着清水,一手接着水净洗。
“那个凡人名叫慕容卿言。”木烷妖重重的松一口气,却听孟婆回应是碗坠在地上细碎的声音。
她看去,孟婆正连忙用手捡起碎片,倏地抬头看她,不苟言笑,“我想起来了,前几日,我见过那鬼孩子。”
“鬼孩子……满月?”木烷妖低头俯视,基本反应的猜出孟婆所指是谁,当下被岔开话题,“你见他去哪了?”
孟婆严肃,收起了碎片,“看得清楚,被太白带走了,那日还同我说……哎哎!煞主?你急着去哪儿?!莫不是去天庭!?”
孟婆话还没说完,只觉得眼前突然模糊,一阵凉风从身旁过,木烷妖已不见身影,方才身姿在的脚下一小堆枯竭成粉的碎花。
孟婆想了想,叹了口气,从完好无损的那只袖袍中抽出了一张白纸,纸上应她心声出现了字。叠成了鸟儿的形状,孟婆对鸟头哈了口气,顺着窗扔飞出去,鸟也如活了一般,向一个方向飞去。
“唉,太白,莫怪我说,当日我便提醒过你,抓了他是错……”孟婆摇头叹息,“那孩子倒也喜欢……又多了一只劲敌啊,主上……”
——孟婆,日后若是遇着了主君,麻烦通报一声:我满月若是出来了,定会将天庭搅的鸡犬不宁,也好解一解主君千年心头之恨。请拭目以待。
主上,你为她付出,可曾让她真切看见过?主上真是傻啊,让她这样内疚,然后才肯表明心意……
天庭,太白宫。
镂空金座镶银星,白璧无暇玉石桌。宫中静谧,浮气软云,可见隐约血尸。白衣若雪有三道。束发高挑,手执比翼双剑,手背纹粉墨初莲为其一,见宫中此地再无喧闹,默然转身,看向高台。
座上一仙,手抖体颤,面色惊慌,额上白星毫无光泽。苍老胡须少了一半。
桌上一墨,凝肤脂雪,指尖挽冰霜剑,贴近仙脖颈,唇角薄凉,红眸相视冷如九暮寒天。
“太白,本煞最后问一遍:满月何处?”
太白宫中静谧的可听见轻喘声,四下仙侍都已无一生还,氤氲雾气中可看见宫中地面几道血痕。仙童被绑在光洁石柱上,由此可见做事者还有同情心。
木烷妖手间冰剑不加思索的抹过太白金星的长胡须,眸光一凛,冰剑斩下的胡须骤然不翼而飞,只剩下与下颌齐平的短短的一截胡子。
这是她与阿白自闯进太白宫后,对太白金星的第三遍讨问,这同样是最后一遍讨问。太白这幅木愣愣的痴呆神情已将她的耐心消耗的所剩无几,如果眼前太白再不吭声不说话,那她觉得也的确没什么必要再说,一刀了断甚是痛快。
“说!”
手中冰剑与脖颈贴的极近,太白若想一死了之绝不是问题。寒光凛凛,在她眼眸中发亮。
自是她听孟婆说过那话便一路追来,在离卦遇着正用离火烤比翼双剑的阿白,阿白听她所说便一同尾随至太白宫。她与阿白先是彻查了宫围房屋,见并未有满月的影子便闯进了太白宫的大殿。
对于她来说,只要有一线希望,她便来找。更何况满月独身许年,与自己幼时处境颇为相像,她也将满月当做弟弟护着……若是满月身上多了一道伤,也是她的不尽责。
见太白不为所动,木烷妖有许惊讶的抬高了眉。太白金星向来贪生怕死,曾记太白误入魔林,因魔都知太上老君的仙丹极为厉害,他便改容貌换成了太上老君的模样,后被得知,天帝罚他老身,却容颜不老。
而今日的太白面对死亡的迫近这般从容老实,老实的如换了一副身子性情,脱胎换骨。
似乎的确有些不对。
自从她来时,就未见太白如何动过……更不提施发号令。虽说先前有过手抖的身抖的模样,但现在却是没有了,否则早就死在自己剑下。
眼下太白金星一脸惨白无血色,两眼空洞无神。
冰剑贴近切下,竟是一丝血都未有,看的她与白无淰都是一愣,当下相视一眼,会意向太白宫门追去。
身随行出太白宫不到数十米外,便能看见一身白衣太白张惶失措的跌跑,奔走呼号。
木烷妖脸色渐沉,赶上太白宫不过是摆迷魂阵的障眼法,许在阿白灭了太白宫的仙侍时,太白金星就已坐而受困望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