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馥对慕容卿言倔哼一声，而后仰起头，对着站在树枝上眺望的木烷妖和气问道。
木烷妖头也不低，淡淡道，“你庄周不是已然知道了么？”
蝶之意，庄知周知。
玉馥听的挠头一笑，左右咂咂嘴，又不知说什么，最后还是将话本归在了木烷妖要找的鬼上。
“木小姐最好还是不去找那鬼鬼之子了。”
木烷妖从树上跃下，斜睨地上那凡人女子一眼，竟是并未生气，道：“哦？我不是当找他来，好让你光明正大的喜欢他，才对么？”
玉馥脸色一刻涨红了，慌忙摇头，又张了张口，想说什么，顿了顿，却又闭口不言了。
慕容卿言眨了眨眼，噗嗤一声，怎么也没忍住的笑出来，惹了木烷妖一记眼。
木烷妖想了想，突然伸手摸了摸头。
触到了花植的枝叶，木烷妖竟在心底松了口气。
她木烷妖有史以来第一次触碰的花植，定要让它永生不败。
眼底划过一丝侥幸的情感，木烷妖放下手，回过神时发现玉馥正在窃笑，眸光顷刻间便冷了下来。
玉馥觉得木烷妖这一眼十分有杀伤力，似冬日的冰水，已将她从头淋到了脚，让她不寒而栗。
赔笑的笑了两笑，玉馥先一步打头走，对木烷妖摆了摆手，“木——木小姐，京城之路我熟……”
木烷妖点点头，眼眸中的凌厉让玉馥不自然的僵着嘴角，而后垂眸，竟是老老实实的跟了上去。
慕容卿言同是挑笑，负手跟在其后。
三人一前两后，不过片刻便已来到了京城门口，玉馥得意的昂起了头，对身后两人不顾影响的指着京都的门牌，自豪的嚷嚷着一句“信我得道”。
木烷妖当然没兴趣跟这一个小小的凡间女子要什么过家家，况且，这女子说女不女，说男不男……莫非千年过后，人间的道士已修炼倒男女共体的地步不成？
想想，木烷妖觉得无聊，便如陌生人一般略过玉馥，向京城之内走去。
玉馥脸色再次涨红，然后默不做声的跟了上来。
都说凡间夜市美得很，倒不如说，凡间夜市吵得很。
仅是一条街，行人便如流水，接踵而至的马车几乎堵塞了行道。
木烷妖有些许不情愿的穿梭在人群之中，目光迅速的在街道两旁巡视，忽的，在一片灯火烛光最亮的地方，停住了脚步。
这是一处花灯卖处，木烷妖仔细看了看，一支红火的灯笼刻出一道裁剪的小人，坐在私塾，看着书本功课，仿佛正朗朗阅颂。
一支灯笼面上被雕出莲花之纹，只需微微掀起，那莲花便尽展在眼前，莲内的花心是三枚烛光，细小的烛苗却是很亮。
一支灯笼一面微暗，另一面则有些许闭眼，两种极端的反差绘着一月一日，春夏与秋冬之景。
木烷妖看得入神，身旁突然闯入一眼红，柔声对木烷妖笑了起来，“小妖，你若喜欢，来日我教你做。”
“你会做？”木烷妖半转过头，让慕容卿言意料之外，竟回了他一句话。
可惜是问话。
“是。”
慕容卿言含笑，简单而明了的回道。
木烷妖轻声“嗯”道，作为她在喧闹之处依然听得到他声音的答复。
收回了视线，木烷妖再向前走去，目光在众多小摊小位之上徘徊。
她在找什么？
其实木烷妖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找什么，或是灵气，或是一件熟悉的饰品，或者，她不过是来了兴致，随意转转。
红眸瞥过一处摊位，摊位之上五颜六色，卖的是绸缎。
绸缎？绸缎，好似还是上等绸缎。
木烷妖总觉得有哪一件事要想起来，却又不明不白。
想了想，木烷妖停住脚，视线悠悠绕过绸缎，向摊子正位的方向看去。
那一身粗袍麻衣。
那一双芊芊玉手。此看，不似一个常在外面奔波的商人，反而是位绝佳女子。
木烷妖顺势看到正脸，陡然愣住，红眸即刻便得冷如寒霜，杀意泄漏。
黎落晴！
“啊啊，这是要逛到哪儿去啊？”身后传来玉馥百般无赖的声音，木烷妖欲向前的脚步一顿。
微蹙眉，木烷妖目光再次回到那摊位上，身着粗袍麻衣的黎落晴却在与身后一凡间女子交谈，转身欲走的模样。
木烷妖脸色一沉，全然未听前方马蹄的声音，向前走去。
她上次未能抓住黎落晴，此次怎能再错失良机！
想罢，木烷妖却听见身后一道熟悉的声音惊恐的叫着她的名字，再然后，身侧便出现了一道殷红的身影，将她扑向行路的一侧。
木烷妖下意识的紧紧闭上了眼，耳朵却将周围的声音听了清楚。
行人交错的喧哗，时间宛若静止在马蹄声前后的空隙之中，先是惊呼，再是马蹄，而后便是此刻的寂静。
寂静过后，突然爆发了一浪又一浪叫好的声音。
木烷妖的头被一只温凉宽大的手掌按在了一人怀中，她嗅着淡淡的药香味道，睁开眼眸。
一睁眼，便看到身侧一片的混乱，还有紧紧将她扣在怀中的那抹殷红。
“咳……咳咳……”
她身前的这人突然剧烈的咳嗽几声，好似这咳嗽的声音已然忍了许久，木烷妖连忙从他怀中挣扎抬起头。
映入她眼中的，是一张苍白的脸。
慕容卿言长长的睫毛搭在脸上，如一只欲振翅飞起的蝴蝶，金色的眸子从中透出一点光芒，竟是比原先黯淡了几分。
他松了手臂，看着木烷妖平安无事的面容，同是松了一口气。
“娘子，拜托你以后不要跑的这样快……可好？”
险些被马车撞个正着，若不是他当时惊回头……如今，承受这样骨骼散架的疼痛的人，是不是就会变成了眼前的她？
“你……”木烷妖看着那张苍白的面容，竟是一慌，半晌才回过神，忙问着，“哪里？哪里更痛？哪里？”
慕容卿言无奈的一笑，伸手揉着木烷妖有些乱的白发，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
“不痛……”
“胡说！”木烷妖一语驳回，伸手轻轻按在他脊梁，刚一碰，他身子便是一颤。
也不怪他没忍住，可……偏偏是这个位置，直接冲撞到这卖酒摊位的一桶角上……
木烷妖忙拽过袖子，藏在袖中的手静静的对那处运输着妖真之气。
“这里更痛？”
点着他的背，看他难看的脸色，木烷妖急道：“痛了就说！”
妖气入体，不过几瞬，木烷妖扶着慕容卿言站起了身子，担忧的看了一眼慕容卿言，而后将他的胳膊交给在一旁的玉馥，转身便要走，却被一只手拉住了胳膊。
场面有不解之意，有几名观看者已是换了一副有道道的模样，趣味盎然的瞧着。
“去哪……”慕容卿言的金眸中竟带着一丝失落。
木烷妖被这一丝失落蛰得一瞬失神，而后竟有种放心不下，走进慕容卿言，叹了一口气。
轻轻地放下他的手，郑重其事的承诺道。
“夫君，安心在此处等我回来！”
说罢，嫣然一笑，身姿一闪离去！
众人咂舌散去。
慕容卿言被玉馥扶住的身子，突然一震，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
玉馥连忙扶住，从衣袋中掏出了她师父给她的救命丸，递到了慕容卿言薄唇旁。
“喂，你别勉强啊，你吃了它，最好别死！吃了它！”
慕容卿言闻言，乖乖的张口，任玉馥扔了两粒苦药进嘴。
若不是他的小妖自作聪明给他输了违背他身的妖气，怕他也吐不出这些宝贵的鲜血。
不过……
——夫君，且在此处等我回来！
想着，忽的，他嘴角扬起一抹灿烂的笑。
玉鹃看得愣了神，他嘴角的血迹还未干，朱红了唇，却不显一丝狼狈。
那笑，如同宣誓着他胜利一般，夺目耀人。
而彼时，木烷妖已拦下了黎落晴。两人对视，黎落晴的模样如此鲜活的印在她红眸之中。
第一次看她，正逢她大病。
大病的她只是脸色灰白的躺在冰塌上，宛如凡间已死了几日的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