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烷妖不解看向他,慕容卿言摇摇头,似在提她不要冲动。
“静予佛,且静尊佛。”
梦瑜楼闭眼突然说了一句,那手臂不经意间抬起,说罢,手中已握着一把在虚无中凭空幻化出的利剑。
这把利剑让木烷妖感到危险,不由得翻手至胸前,防卫做得丝毫不差。
慕容卿言见她这幅模样,竟哑然失笑,无奈抽出腰间玉骨扇,配合的摇在眼前。
“静予之,取静则静,尊佛。”
梦瑜楼的手握利剑,似不知有无意,那交锋赫然冲向他心脏所在的位置,而后笔直刺去!
木烷妖睁大的眼眸,她想起身阻拦,却被慕容卿言硬拉住,动弹不得。
她怒目转头,憋在口中的话终于忍不住宣之于口,这一张嘴,慕容卿言脸色微变,手急眼快的一手堵住。
“静处之。”
慕容卿言在她耳边低声道,下一秒,身影已变得虚幻模糊,任凭木烷妖怎样抓取,都阻止不得那身影渐渐从头到脚,消失的无影无踪。
似在脸庞还萦绕着淡淡的药香。
木烷妖回过神,下意识的抬头,只觉得眼皮突突跳了两下——眼前那锋利的剑身,剜出了血淋淋的肉体,而那肉体,依旧维持着跳动时的模样。
一层层剥开皮,在其中心赫然可以看见银色的石锁。
心莲锁——
木烷妖蹙眉,瞥见了梦瑜楼脖颈所系挂的银色。
她可是要去帮他一把?
木烷妖忽的发现,她脑中竟是空白。
顿了顿,她只得起身,向那血肉模糊的心脏步行而去。
许是她越惟恐不避,越避之不离。
木烷妖甚至可以听见这东西跳动的声音,她抿唇,叹了一口气,伸手拿下他脖颈的银色钥匙,而后踌躇几秒,插入心脏。
胸前的黑洞,让她莫名的惧怕。
这心脏的脱离,亦让她手抖。
曾在几何时,她的心脏,就是这样被人用匕首用剑,一点点从她胸前剜出,拿至在她眼前。
心莲锁开,木烷妖伸手掏出其中已与肉体连长在一起的石子。
而后,她那空洞的左胸膛,感到一阵抽搐的痛。
一人在奈何桥上向远处望,她受佛命,要入匆匆轮回,瞧得那孤寂身影,脚步不禁变得缓慢。
渐渐在一旁走进,她遣护卫离去,独自一人离近。
印象中只记得那人眉目如画,却看不清眉睫。
印象中,那仿佛是一凡人。
她离得近了,站在那人身后,顺着那人目光向远处彼岸看去。
那彼岸中绽着一朵不时节气白莲。
她好奇,孟婆种的丛丛彼岸,怎会有白莲。
“你这凡人魂,在此逗留,是做什么?”与那人一齐,好奇问道。
“等人。”那人简洁道。
“等人?”好奇转头,“等了多久?”
“两百年。”那人毫不吝啬道。
她吃一惊,“奈何桥等一年,下世命短十年,你等了两百年,早已超出二十个轮回,你又何必再等下去?”
那人眉宇似藏着淡笑,“即刻,我便可以等着她了。”
“哦?”疑惑,叹气,“你这凡人倒是痴心得很,罢罢,巧是我不急,便陪你几许。”
“你陪我一天,阳寿就会少十天。”那人浅笑。
蹲下身,不屑,“你这凡人顾及的倒是多,不过……你来,我告诉你个秘密!”
手心握着两颗石子,待他蹲下,附在他耳边,嬉笑的哈口气,“其实啊,我是神仙!”不给他回神时间,一颗石子投进忘川,“扑通”一声,溅起水花,递给他一颗石子,神气道:“喏,昔日你无聊只是站着,如今你再无聊,就捡石子,投进去,何时将忘川填涨了,孟婆心惊了,许就免了你两千年的无命轮回了。”
他愣着接过她手中的石子。
“我若填不满呢?”
“那你就将石子弹她脑袋上,问她还敢不敢了!”
做一个姿势,努努嘴。
那人将石子握在手心,垂帘。
“好。”
——这,是记忆?
怎是如此清晰的印刻在她脑海里…
以前,她怎未曾想起……
她的思绪渐渐清晰,恍惚间有人叫她名字。
她看得见光明,伸手去取拉,却又被途中的一处风景吸引,不禁侧目,回望。
她情劫后,一日下彼岸,路孟婆。
孟婆幽怨瞪着她,“木上神,你这玩笑可是开大了。”
“玩笑?”
“是!这玩笑开了,整个三生都以为孟婆是许得商量的下仙了!”
“什么?”她不知所云。
孟婆愣了愣,叹一口气,“许是百年久,你又忘了。”
她见孟婆的神色凄楚,“也难怪……本非一路,何必求缘……”
未等她说话,孟婆叹上一气,“木上神,你可知凡间结发同床?许的一生一世,厮守长安……”
皱眉,不快,“孟婆所意?”
孟婆苦笑一下,“木上神,你可听过凡间冰亦有魂,石心化水,却情深不寿?得心愿,是千年不负,万年不灭……”
她皱眉,听孟婆自言自语离去,忘了她的彼岸芯,满目忧怆,薄雾盖了明眸,口中不断喃喃。
“万年啊……岂是一朝一夕,万年啊……冰川一世界,石心得倾心,倾负一万年,万年,万年……一万年……”
她见孟婆脸颊一行清泪。
——冰川一世界,石心得倾心,倾负一万年……
——万年,万年……一万年……
她空荡荡的胸腔,如似针扎,重捶。
她睁了双眼,一双慌乱的手被温凉的手包裹。
她睁了双眼,看向那金眸,缓缓,摊开右手的手心。
一颗石子,包裹着浅浅的薄冰,静静伫立。
莫名的,她感到眼角向下,滑过面容,滑过耳畔,滚烫的液体,止不住的流淌。
好似她负了谁。
几千年。
“小妖?小妖!”
她看见这温暖脸庞,露出了惊慌失措的孩子气。
她摊着的手心逐渐握紧,她想,她握紧了石心。
她滚热的泪水不止歇的涌出她的眼眶,挣脱了她的控制,变得肆无忌惮。
她的胸口发闷,一抽一抽,疼得很。
“小妖!”
她看见面前的惊慌脸庞更加惊慌,那惊慌的脸庞没由来的让她胸腔一晃。
玄色的衣袍凑近她,又轻轻地将她包围,拥入怀中。
她感受着他的温度,嗅着他的气息,突然感到无比心安。
忽的,她嚎啕大哭,仿佛想要哭干她的身躯,流出千年的泪水。
毫无预兆。
她一哭,就将他打了个措手不及,败场而收。
慕容卿言输了。
他轻轻拍着她瘦弱的脊梁,另一只手将她的头轻按在自己胸前。
那泪水,多的染湿了他的衣襟。
慕容卿言的目光飘远,似隔千山万水,看见了另一处天地。
慕容卿言输了。
梦瑜楼屏住了呼吸,一手按在殷红的左胸前,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
从容不迫,一切都了如指掌的慕容卿言,惊慌了,手舞足蹈了,失措了,无能为力了。
输了。
梦瑜楼看了良久,那哭声未断,门外阶梯已传来好事人的脚步声。
梦瑜楼看向木烷妖攥紧的拳头,想起那颗与心连在一起的石子,宽慰的叹了一口气。
这一声叹息,带着惆怅,宽容,与欣慰。
梦瑜楼捂着胸口,从一旁柜架上随手拿了一件衣,披在身上,挡住了血迹,走几步,至门前。
回眸探一眼阳光之下的两道身影,转身开门,关门,挡在门后。
屋内的两人,相依至日落。
木烷妖哭的累了,她靠着湿漉漉的胸膛,微侧脸,闭着眼睡去。
慕容卿言听的怀中人的轻微而均匀的呼吸声,不禁低头看去。
只见她似睡熟了,脸颊眼下的泪痕还未干,鼻尖是红的,脸色有些白了。
这样静谧的她,真实的她……在这些天,第一次将她赤裸的展现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