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随龙三子的背影,任其将她领上一处略高的地方。
那一处如似凭空而立的隔断,半浮在碧水之中,下看水波涟涟。
其上座着两把长椅,每一条长椅都是蓝水晶所制,棱角分明,却又雕刻着简约而流畅的花纹,别有一番清新之美。
而在这两支水晶之椅的中间,有一座圆桌,上镶拇指之大的夜明珠围圈数十颗,下身支柱泥金沙铺就,成了两只凡鸟。
木烷妖放眼细看,才认出,那是两只成双鸳鸯,比翼双飞。
“请姑娘入坐。”
龙三子对看的出神的木烷妖伸出一只手,文弱笑道。
木烷妖抬眸,未将手打上去,而是半转头看了两眼台下诧异到目瞪口呆的众仙。
是因为一只神兽龙子,娶一只魔道妖物,所以才这般诧异吗?
她无声勾起朱唇,转身坐下。
“不劳太子大驾。”
一只狗的邀请,她这岁数可还是经受不起的。
木烷妖随意拿起圆桌上一只粉色的蟠桃,放在手中把玩,却不吃。
嘲凤干笑一声,收回僵在半空之中的手,坐在另一个水晶之椅上,面对众仙,脸色极为不好看。
木烷妖目光一瞥站在前方大步而来的东海龙王,那一双鹰爪已愤恨的握成了拳,恶狠狠的盯着自己。那模样,似恨不得将她撕烂。
她对敖广展颜一笑。那笑似乎彻底让东海龙王气不打上来,猛地停站在了原地,虎目瞪她一眼,两支龙须已竖直向上,而后转身,对着台下不解众仙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龙宫酒美,还望诸位畅饮所欲!”
众仙有许愣在原地,那视线分明绕过了这威严的东海龙王。
“呵。”
木烷妖坐在水晶之椅上轻笑出声。
东海龙王,百年之前也将自己龙子诞辰的开场白说得如此简单吗?
莫不是被气傻了罢。
想罢,将蟠桃一手微用力,丢了下去。
砸在了一个倒霉仙的肩膀。
万籁俱静下,引来了众多附带杀意的仙气。
被龙三子嘲凤,用龙之力接下,赔笑看着众仙,转而对她一脸阴沉,却忍怒反笑,提醒道:“姑娘再手滑,上百仙位就会碎了这台子了。”
木烷妖无所谓笑笑,指尖落在水晶之椅,触着冰凉:“你这椅位可有名字。”
“缠绵椅。”
嘲凤表情诧异后略改柔和,似乎极其满意木烷妖所问的问题,不待木烷妖再问,便自行解释道:“缠绵鸳鸯双人坐,一生一世不分离。这是天椅,亦是天意。”
“哦。”
木烷妖随意答道,指尖敲着扶手,双目看向远方,穿透了众仙的身姿。
正是前一秒,她有一丝熟悉的察觉,那股莫名的气息传遍龙殿,似独让她感觉到。
那让她百感交集,巴不得避而远之的气息。
“三太子可记得许我之诺?”她指尖似乎都缠绕着那气息。
“记得。”
嘲凤蹙眉,不晓得眼前女子话题为何变得如此之快,想了想,也可能是这女子觉得千计夜明珠送去是不可能的事,便做保证道:“我许你千计夜明珠,你什么时候想要,和我说便是,我会亲自送你指定的地方。”
嘲凤见木烷妖敲快了指尖的速度,以为是其不满,不由得补充说道:“姑娘放心,我如今当着众仙面和你提起,若有食言,我龙族则颜面无存。”
“一言为定?”
木烷妖半转头看他,眨眼时竟有些娇憨的味道。
她那娇憨的模样,让嘲凤过滤了一声清脆的声响。
嘲凤看得微愣,心中一触,情不自禁的不假思索道:“一言为定。”
“咔嚓!”
这次的一声更大了,似乎有着什么在逐步碎裂。
“嗯,一言为定。”木烷妖羽睫垂帘,微弯一个笑得若有若无的嘴角。
嘲凤跟着女子若有若无的笑,忽而心情愉悦。
“咔嚓……”
“缠绵椅碎了!”
再次连续了几个碎裂的声音,台下不知哪位神仙,终于看见了声音来源,一手伸出指着木烷妖坐的缠绵椅对着仙群大呼大叫。
而随之,那些爱多管闲事的仙子,也符合着惊呼叫起来……
“是缠绵椅!”
“千年未碎的缠绵椅……”
“缠绵椅碎了!”
“这只妖女应该受到惩罚!”
“天遣,天遣!”
……
木烷妖无所谓的听着四下喧闹与漫骂,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就是天帝引以为豪的天界众仙,如此吆喝起来就跟凡间的恶棍别无两样。
但,这正是她所希望的。
“赶出去!妖女!”
“注定不能让妖女参加寿宴!”
木烷妖薄凉唇角带着笑,又带着一种隐约无辜的味道,转过身看着嘲凤。
“你的椅子真不结实。”
嘲凤脸色早已白的透彻,盯着女子含笑的脸庞,半晌气的说不出话,方要开口,女子却抢过了话头。
“三太子不必为难,既然这是天椅,想罢也不和我,所以才会反抗到这种地步。”末了,她遗憾地补充了一句,“亦是天意。”
天意——
龙三子的脸色变得更白,台下已有部分的海夜叉靠近,银光的刀枪指着女子,女子却湛然自若,面不改色的向他辩解。
这……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子?
一股宛若风的气息传来,龙三子难看的脸色方才缓了一缓。
“不必……”
“对了,三太子人品德佳,定不会食言于千记夜明珠罢。”
木烷妖含笑转过身,冷眸望着来路,她亦是察觉到了这股清风般的气息再靠近。
龙三子沉吟后点头,台下的龙王气得脸绿了一绿。
仿佛看见了龙三子的点头承认,木烷妖含冰笑了起来,道:“碎了三太子的缠绵椅诚然抱歉,看来此处龙宫圣地容不得我,众仙亦是眼里留不住沙子。那木烷妖就先行告退了,后会有期!”
她说罢,海夜叉已经冲了上来,她身姿如雁,轻巧的在海水中翻了一个身,躲避海夜叉几米,而后向另一条路走去。
台下的众仙分分哗然,不少已知今日的寿宴无法再续。
木烷妖向前走,尽量不让自己去在意那越来越近的气息,然而,她不在意,不代表这个气息的主人也不会在意。
她的不在意,谁的得逞?
气息融合在海水之中,她加快了脚步。
另一条路径的尽头,出现了一抹青衣身影。
身影欣长,缓缓渡着步伐而来,气息也跟着缓缓靠近。
忽的,这气息一顿,步伐又是一顿,宓晨曦望着身旁不远处快步离去的女子面上的错愕逐而变成了微笑。
他的妖儿……
他脚步移动,不过眨眼,沉稳的落在了她离去的那条路上的不远处。
“妖儿。”他轻声唤道。
千载一瞬,却铸成陌路相逢。
木烷妖远伫高台,那道青衣蓝沙的身影向她靠近。
她听他轻声对她唤,曾最温柔音。
“妖儿,妖儿。”
她骤然抬手,绾起银丝坠白发,如月上瀑,加一条红线成结,低系在脑后。
发如绸缎,被她随手束整。
这是她将要认真的开始。
她想宓晨曦知道,因她看到他眸光一紧。
是啊。
她要认真了。
认真去对付你。
——妖儿为何在替我批奏折时都要将发束起?
——青丝为情丝,奏折无私情,故我束情。
——束情之后呢?
——无情。
她抿起一抹惊心笑,藏住了眸中的寒光,不失礼节对他颌首。
“宓上神。”
一字一顿,无比清晰。
“又见面了。”
她笑,看他歉疚微垂颜,步子缓而不急的迈来,不失庄荣优雅。
他一身青衣蓝沙铺,剪短黑发漆如夜,紫眸光色微亮,唇齿薄凉。
“妖儿。”
他念不够这名字,他今日特来看她,他来了,他看到了她,他离她更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