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缓慢的一圈一圈,到急速的十几圈,百圈……
她身姿依然清美,银发中,随着急转断了那根红绳。
她不停地转着,龙宫中产生了巨风,卷起宫下的冰,卷出冰下的滔滔海水。
她的身姿不断浮向上,这乱起的巨浪与巨大的冰石卷成漩涡,在一瞬间扑翻了冰封的龙宫……
歇斯底里的哭喊,不含的愤怒与咆哮,在这一瞬间被一一泯灭。卷碎的水晶龙宫,破碎的装饰千计的夜明珠,在这一瞬间,今日初的晶莹剔透的龙宫,化为一片残烂的废墟,一片漆黑……
青龙根本来不及阻止,它庞大的身体携带着龙爪下的四位仙,对着海面之上覆盖的三尺凌寒奋力冲撞而去。
“咔嚓!”
海面的冰突然不知被何物震裂了一道口,而其后,开始一圈一圈的碎裂开。
天帝的眼皮跳了一跳,如今雷云方要隐去,这又会是什么鬼东西?莫非那雷神吃了一记但是还不甘心?
“道德尊。”天帝沉思道,“劳烦您老了。”
“天帝——”
“嘭——轰!!”
天帝语落,道德尊一甩手中白幅,略施小节,方要回话,一道震荡天下的巨响便毫不留情将其打断!
天帝猛地抬眼,只见方才那东海冰川,如今卷起一个巨大的由冰水形成龙卷风!气势磅礴,直冲云霄!
天边啼鸣的青鸟也看向了这巨大的水柱,当下不加思考,破云而上,寻处隐匿!
那巨大而高的水柱惊扰了三海龙王,其急忙合力,刚想制度,那水柱却又在霎那间碰然炸裂!
冰水交融在空中如一道道刃箭,疯狂肆溅,而其中,凡是被这刃箭溅到之处,皆会失去若有生机!
三海龙王万年修为阻挡,方圆千里的这座城,却没有一处是它溅不到的地方……
“嘭!”
猛地,那水柱再次炸裂,而这一次除了迸射出的水流之外,竟在其中显出一条青色长龙!
“敖广!”
“东海龙王!”
其身姿矫健,摆尾立在天空,双目却是黯淡至极。敖广逐而幻化成人形,身旁,神力托浮起四道神躯。
而在这四道身躯现身天地的那一刹那,一切,都那般静寂。
天庭南天门之上,英姿飒爽站着的银钾之人的脸色,陡然变得铁青。
“晨曦……”
伏曦扯着嘴,几乎不可听闻的叫除了其中一道身影的名字,而那道身影身上的血,更让他心惊肉跳。
“快看身下!”
那是一个极度惊慌的声音。无数道目光,就这样投向东海,那一瞬,伏曦忽的了然。
身下东海面上并没有因水柱的破裂而恢复平静,反之,此时的东海,已在水柱消失的一瞬间暴露了它之下的模样……
那如深渊的,黑漆无亮的,巨大的漩涡。
似乎这漩涡的形成一直到底,从最深处,慢慢的卷上……
蓦地,天帝的眼角猛跳了跳,他看见了,那漩涡中心的深处,赫然有一道白如雪的身影——
似乎有一个想法,在他心底悄然而生。
“有身影!”
一道声音再次引入无数视线。
他们见着的,是一道雪白的身影,在漩涡中心静静旋转。
“嘭——!”
一道巨响,那漩涡陡然覆盖了整个东海!而那身影却还在那里,以不变的速度旋转。
一圈,两圈……
她的身影腾空浮现,她周围千米,是水壁,她身上不沾一滴水,有的,只是血。
十圈,十一圈……
她一头银发,在那黑暗的漩涡中明亮。她血眸殷红,每每转过,都会划出一道红芒。她颜如玉,面带若有若无渗心的微笑。
那张熟悉的面容——
天帝怅然叹一口气,看着那道身影,垂下眼帘。
“……木冥妖……竟未死……”
略停顿,天帝看向东海龙王之后的宓晨曦,事事了然。
二十七……
三十……
她尽情的操纵这东海生灵。
她想,倘若她见不到那个凡人出现,她就这么一直转,直到一百数,他若还不出现,那她就毁了这里,去天帝面前要人。
她转着,忽的,她耳边传来了那个凡人虚弱却依然笑着的音调。
——娘子……
——我们离开吧……
她在下一秒便顿住了身姿。
她望见她头上,有一道白符,缓缓飘落。
她这一次,是由心,嫣然一笑。
她闪身,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撤身离去。
“轰!”
巨大的漩涡在失去支撑的力量后,骤然崩塌,其浪四面八方的向中心冲击,三海西北南的龙王急忙收覆,而其如海啸般,一遍又一遍的狂打中心,喷涌成柱。
一条红线,在巨浪的扑倒中,从天而降。
敖广伸手接住了那红线,他自然看见了木烷妖离去的身影。
他身后的雷神从昏迷中醒过来,第一眼看到敖广,先是一愣,而后方要出言答谢,就被甩了一句冷冰冰的话。
——她让老身转告雷神,咎由自取,怨不得人!
而宓晨曦,他知道这个上神一直都是醒着的。
在他冲向海底的前一刻,他清楚的听到这位上神喃喃自语。
——前鉴不远,覆车继轨。
他一愣,继而冲向巨浪之水。
在掺冰的水与他的感觉交合的那一刻,敖广突然知道,那女子做此举的一个意义。
不是示威,也不是宣战。
而是告诉所有仙人——覆水难收。
或是在告诉那至尊宓上神。
敖广身体浮在一片废墟的龙宫前,眼目前的景象重叠,无法挽救,他百言终是汇成了深深叹息。
官道马背,马的前身坐着一个虚弱到快要倒下的红莲身影,墨发披散。马的后身坐着一名秀眉皱紧的白衣女子,白发交织,零落在马背。
他们已经离开那座城很远了。
木烷妖眉头不展,双臂从身前人的腰际横过,牵着鞭绳。
他们身旁有枯枝高柏,枯叶干涸,身前是迢迢官路无延无期。
因为垂力,她隐藏不住所有的戾气,所以她每走的每一处,未等她的接近,就早已褪变成一片荒芜。
木烷妖深呼了一口气,她可以感受得到,她身前人的生命力的微弱。
她扣住缰绳,一手向上,拍了拍他的胸膛。
马蹄声似乎扩大了。
枯叶从空中翩翩起舞,落下伤,落入泥,成待春。
她又拍了拍他的胸膛。
风声簌簌,她的发丝被轻轻牵起,银丝白发,突然多了几条黑色,在风中缠绕。
他还是没有回她。
猛地,木烷妖勒马停步,瞪大的红色眼眸中写满慌乱神色。她轻咬薄唇,已滴血。
木烷妖再次轻轻拍了拍他的胸膛,不,更为准确的说,是砸。
用拳头砸。
仿佛她在心底已经认定了某件事实一般——
慕容卿言的身子一直都是温凉的。所以这一路,她并未察觉有何不同。
可慕容卿言从不会不理她,哪怕是一个浅浅的笑,也可以作为回答。
她面前的身子跟着马一样,马停了,身子也不晃了,瘫倚在她身前,头向下垂着,墨发遮他脸庞。
这样……
一点都不像他平时的模样……
良久,木烷妖无可抑制的用环他腰间的双手,紧紧抱着他,吸取温凉的体温。
这样如死人的温度,就算她凑近他一路,都是未改过一点点温度。
这凡人……是……
木烷妖紧紧闭上了眼,侧脸贴在他的背,手臂的力气在不知不觉间加大。
“……咳……”
咳嗽声,是从胸腔传来的,闷闷的声音,虚弱而微细,略带笑意,轻柔的问着她,仿佛只要错过,就再也抓不住。
那样轻如柳絮。
“…小妖……天…亮了吗……”
“你还活着!”
木烷妖一个激灵,连忙抽出一只手,帮身前人平抚着后背,厉声急急训斥,“你这伤是怎么弄的?你反应迟钝吗?我方才叫你为何不回?你知不知道我差点以为你命丧黄泉了?你若再晚说一句话,我差不些就要去孟婆那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