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卿言的身子在木烷妖的训斥中一顿，片刻后竟是厚着脸皮更为舒适的靠着木烷妖，舒心的松一口气。
她，第一次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话。
而这第一次，是对自己……
慕容卿言牵强的咧开嘴角，由于干涸的唇突然拉伸，裂出了一道细小不可见的伤口，却滴出殷红的鲜血。
面对她第一次的唐僧嘴，他傻呵呵的笑着，用全身的力气，耐心的对她解释道，“……没有，我只是……睡了一觉……”
“睡觉？”木烷妖冷冷刮了他的背影一眼，“马背上睡觉？”
慕容卿言傻笑的抿唇，贴近她的温度，轻声转移了话题，“说起来……那里……可是被你毁的一塌糊涂了……”
“哦，那到没有。”木烷妖竟应承的接受了他更改的话题，继续帮他平度的抚着背，顺着那条顺畅柔美的线条，一下又一下，“龙宫尽碎，濆旋倾侧，山岳倒塌，大地崩裂，梁木折断，一覆其城……”
“风声仓皇，人间……”木烷妖描述得口干舌燥，突然想起什么，竟模仿起他的语气，喃喃说道：“说起来……”
“嗯……？”他虚弱问道，带着的笑意似乎在笑她描述的风景——她说风声竟仓皇……
“你被谁伤成的这模样？”
木烷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继而牵起了缰绳，缓缓抽动，马步抬起，向前走着。
马路有许颠簸，他倚靠在她身上的身子随之动了起来。
沉默了片刻。
“……我不小心，从青鸾背上跌下去了……”
木烷妖盯着那垂头的背影，可疑的停顿。
“多高？”质疑。
“……”沉默。
“你骗我？”审问。
“……”沉默。
“你说话！”怒嗔。
“……”沉默了半晌，“没力气了，娘子，我饿了……”
“……”沉默。
直到日落，木烷妖都没有寻到一处城，最后顾及到两人彼此虚弱的身体，便随意找了一处隐秘地方歇息。
沿官道这一路的花开得艳丽，其原因便是因龙城那一代是东海，之下便被开工挖了一条渠，从龙城之后的官道便开始有了河流，甚至铸湖。
而木烷妖与慕容卿言停留的这一处，一旁恰有一个双流湖，湖水从上向下，新旧交替，故绵延不绝。
花开似锦无用，不过这水却有用，这最起码可以让木烷妖洗洗身子。
想着，木烷妖扶慕容卿言下马后，栓住了马匹，而后迫不及待的挽起袖袍，一脚踏入清冽的湖水之中。
许是怜他们没能走到城中，木烷妖这一脚不偏不倚，直接踩死了一条不大不小的鲤鱼。
木烷妖无语，那凡人还笑她“百发百中”，从湖中捞起鱼，那鱼已经归西。
那凡人扶着树干牵强的站起来，说要去寻柴生火。她知道他早已饿极，便拍他老老实实坐下，头也不回的劈开一棵不大的柏树。
木烷妖劈柴，那凡人还笑她“力大如牛”，坐在一旁不知帮她做什么，只好乖乖钻木取火。
木烷妖看了一会，指尖一点寒冰毫不犹豫对着那木尖悄然射去，那冰藏阴火，点燃了木柴，那凡人一愣，旋即不解的看着手中的木尖，而后冲她笑，“一人抵万人，娘子真大方……”
木烷妖瞥过不答，挽起裙摆跳下了湖，就那么站着，时不时踢一踢，便是一条归西鱼。
木烷妖看着那抹朱砂红影，费力却流利的拼凑一个木堆，将那火点了上去。
是的，她喜欢在心里称他“凡人”，因为她觉得不可思议，就用“凡人”这个称呼来平复她的疑心。
腿部传来的冲撞打断了她的思绪，低头弯腰，手伸进沁凉的湖水之中，抓出了一条黑鱼。
看着那双漆黑的鱼目，木烷妖竟有半分失神，略皱眉头，直接丢在岸边。自行拧干裙摆沾染的水，然后拎着几条不大不小的鱼靠近树下。
“咦？”慕容卿言从木烷妖手中接过鱼，忽然惊疑一声，拎起那条黑鱼，“这个也能吃？”
木烷妖随意瞥了一眼，那鱼目还是亮的，目光转回，将手中的鱼插在树枝，“能吃，怎么不能吃。”
“哦……”
慕容卿言呆呆的点了点头，见木烷妖穿鱼穿的大方，自己便另一只手也拿了一根竹签，戳了戳鱼尾，见那鱼目更亮几分，他嘴角也逐渐勾起了一个邪气的笑容。
而从木烷妖这个角度，只看的见他拿着一根木签，在鱼尾处近近远远，却始终不穿进去。
这凡人怕鱼？
木烷妖站起身，走进他身边，慕容卿言却依然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鱼尾。
看一眼鱼身，是黑色的那一条。
木烷妖下意识的去看鱼目，那鱼目极亮，似未死，鱼鳃却一直都没有动半分。
不过，既然是鱼，那就是食物。
就可以吃。
木烷妖想了想，不留痕迹的抢过慕容卿言手中的黑鱼，翻手一根冰凌，狠狠的向随手抓来的方向穿插而去。
慕容卿言眼神中突然闪过一丝诧异。
随之变成好笑。
木烷妖的手突然空了，冰凌瞬间顿住在手指前，双眸注视着身旁那从自己嘴下跑掉的“黑鱼”，杀意淡淡的匿身而出。
“长腿了？”
木烷妖冷冷的看着掉在一旁的黑鱼。
黑鱼依然瞪着鱼目，在月暮下发亮。
慕容卿言好笑的看着她，甩了甩手中因为触碰到鱼头而沾染的腥水，规规矩矩的坐在原地。
他答道：“成精了……”
这条黑鱼本就不是普通的鱼。
要说是什么——慕容卿言的金色眸子弯起来，如天上那轮弯弯的广寒月。
木烷妖弯下身，指尖冰，抓起了那条成精黑鱼，另一只手则摇着冰凌，趣味盎然的看着黑鱼的面貌。
看了半晌，木烷妖觉得欣赏够了，也算给它留了面子，旋即将冰凌缓缓靠近，贴着鱼黑肚，毫无感情的劝说。
“没死在东海里，也算你的福气了。只不过你撞到我这一回事，还得用命偿来。”
顿了顿，冰凌微微一动，削去了一块鱼鳞。
“放心，如果你肚子里的鱼籽被我发现了，我会放它们一条生路的。”
慕容卿言噗嗤一声笑。
那鱼目中亮的仿佛能生出泪花，而这，木烷妖只当没看见，冰凌慢慢的削去又一块鳞片。
鳞片落地，有一种别样的美，闪着微亮的光，看起来极为好看。
木烷妖略有些疑问，旋即不小心的一用力，那冰凌锋利，直接划出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再之后，木烷妖看到的便是空空如也只剩下几滴血的手。
黑鱼再次从她手中不翼而飞。
这一次，木烷妖下意识去看自己的身畔，而见，却并不是那条黑鱼。
那一身黑鳞，小巧而精琢，缩小的龙尾，缩小的龙角，缩小的龙身，甚至还有缩小的龙爪。
似乎一切都是按照比例而来的仿制的。
一条黑色的——精。
木烷妖看着那条黑龙，鄙视的看着。
“鱼精长得这模样？”
那黑龙全身都一哆嗦，呲起锃亮的獠牙，“鱼精？是在说你吗！”
难道因为脑子小了，所以智商也是仿的吗？
仿造的龙，真的是可怜啊。
木烷妖怜悯看它，手中的冰凌华为一滩水，而后头也不回的走向火堆，在慕容卿言身旁躯身坐下。
白裙靠着火堆，慢慢变得干爽了。
木烷妖提起鱼，放在架起的木棍旁边。
慕容卿言倒不急，不知从哪里翻出一把匕首，刀面在他眉目下反射淡淡的银光。他将鱼肚抛开，白皙的指尖染血，残酷而妖娆。
木烷妖见他菀而对自己笑，手中还不停翻鱼肚中的东西。
“小妖，烤鱼很麻烦，会有腥血，所以先洗洗再烤才好……”
说罢，他不知哪来的力气，伸手将鱼肚中的东西一扔，那一把就抛到了湖水之中。
其间的距离并不远，却偏偏路过木烷妖方才忽视的那条小黑龙。
于是，有两滴血滴了下去。
那小黑龙惊得一跳，旋即怒气冲冲的冲飞到慕容卿言身前，两双圆溜溜的眼睛虎视眈眈的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