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他这样的大彻大悟,到底是缘由何来。
慕容卿言弯着的嘴角渐变凉,红线牵,三生念,却只是茶间空谈。
他把主了他此生不换的月老红线,可笑的是,不知他再次回来时,可还能否能记得,他在时光中的哪一日,曾抓住了谁人的念。
等他……再次回来啊。
执念如斯。
“小妖,”慕容卿言轻轻唤道,仿佛它易碎,“我放的花灯,可是有可能抵达三生石畔吗?”
“能。”木烷妖肯定的回答他,没有一丝犹豫,“明夜此时,就能抵达。”
“那就好……”慕容卿言一笑,依旧看着枯树的裂痕,仿佛那里有什么吸引了他的视线,仿佛那里藏着怎样的秘密。
——那就好。
木烷妖承认,这个凡人就是这样好说话的人。
或许也是知道自己并未欺骗与他吧。
只是他若知道自己说的都是真话,又为什么要做出那一副冷漠的表情呢?让她都觉得陌生。
“凡人。”木烷妖这样叫他,没有目的。
而后的那瞬,木烷妖看见他本是平静的垂下的墨发微微拂动。
她知道他听见了,他似乎也知道自己察觉了。
慕容卿言金眸一眨,似乎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木烷妖想了想,从头上拽出一根银丝,轻吹一口气,银丝变为一条红绸。
伸手,递给这个看起来很忧伤的凡人。
“月老树都到了,就许个愿吧。”
这个忧伤的凡人身子一僵,终于转过头呆呆的看她,薄唇抿了抿,却未吐出一字音。
“许个愿吧。”
木烷妖将手中的红绸塞进他怀里,有如念咒语一般在他身旁重复说道。
她看着慕容卿言怔怔的摊平手中的红绸。
木烷妖毫不犹豫的拽下他头上的一根墨发,同是轻吹了口气,那墨发黑丝眨眼间也变为一条艳红的绸缎。
她平静的看他,而后转过身向枯树走去。
木烷妖找了一个略高的地方,握着红绸想了想,然后仔细的系在枯枝树上。
系罢,再回首,那抹朱砂红影已在自己身后,手中如视珍宝的摊着那条红绸,笑盈盈的看她。
“许好了?”木烷妖看着他的笑容,竟有如释重负的心旷神怡。
“许好了。”慕容卿言笑道,眸光闪烁,表情如清风般淡雅,亦可颠倒终生,绝代风华。
木烷妖从他手中接过自己白发幻的红绸,与自己的红绸系在一起。
“许的什么愿?”
木烷妖斜目看他,他的红绸很干净。
慕容卿言狡黠笑着,却明媚,“哎?那你要先说你的,你许的什么愿?”
如似初见他无赖的模样。
看他笑时,那光芒仿佛晃了她的眼。
木烷妖瞥回视线,看着红绸之上缓缓浮现的黑字,大大方方的念了出来,全然彰显出慕容卿言大男子的小心眼。
“碧落黄泉天酸雨,你只许诚心笑给我看!”
念罢,她自己也是一愣。
心愿是她一时间随意想的——她自己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想见他一笑。
或许是因为,那样的他,她更为熟悉吧。
慕容卿言先是一愣,随即含笑点着头,若有所思。
“你的呢?”木烷妖知道他要反悔,不由得挑眉试探问道。
“我的?”慕容卿言故作惊讶,而后笑吟吟对她厚脸皮笑道,“哎呀,让我想想……我方才一瞬,忘了!”
真是很配合的应实了她的猜测,木烷妖挑眉瞥他一眼,直接选择了过滤,往回路走去。
无赖,似乎都是那样练成的。
身后玄袍人金眸温柔流转徘徊于那一条黑字红绸,正是要离去时,目光又忽的顿住,惊疑的凑近红绸。
他怎见,那红绸的字迹阴得模糊。
他伸手将其翻过,只见那红绸另一面,写着女子未读未念出的话语。
——碧落黄泉天酸雨,你只许诚信笑给我看!
“黄土白骨乱坟葬,我定守你三生无忧……”他愣住,寻找女子的背影,她已拂袖远去。
他看一眼自己的红绸,而后快步跟了上去。
大悲无泪,大悟无言,大笑无声。
仅是一夜,他便将佛语三段,体会了清楚。
一名妩媚女子随着一名红衣老人,在其远去后,身影渐渐出显树后。
月老看着那一前一后的身影,口中还依然念着着慕容卿言的话。
“——凡人之于古树,不过是匆匆过客而已……江山易改,朝代更迭,春去秋来,生离死别……”
月老的老目陡然瞪大,失声喃喃:“一揣黄土……一揣黄土,是他,竟是他!他……”
鸳鸯站在那红绸前,一眼便看见红绸上隐约可见的血字。
她美目流转,将红绸从上至下看罢,娇笑出声,玉手抚老树。
“薄幸,我们很般配……吗?”鸳鸯笑,“倒是个有趣的凡人……”
只是——
诸行性相,悉皆无常。
天赐之灾,虽可避过,却无力安得。
望你得果。
至死无悔。
皓月当空,群星璀璨。
木烷妖第一次发现,原来广寒的月还是可以美的,北斗闹斗的星君也不都是呆瓜。
这样美不胜收的天海,的确有资格让凡人向往,就连她如今的目光都已有些流连忘返。
这应该是很奇怪的事情,可木烷妖不在意。
夜,沉得很静。
木烷妖一身雪白,静得宛若浮水初莲,透过月光的折射的面容显得更加纯洁干净,就像很久以前,她未沾未厌尘世的灵魂。
她与慕容卿言回来时已经是亥时了,现如今,那个凡人已经在床榻之上困倦的睡去了,睡梦之中那优美的唇角还勾着天然的魅惑,微微笑着,似真应了她许的那愿——只许诚心笑给她看。
又或者,这个凡人正在做着怎样的美梦。
木烷妖轻手轻脚地走近他,想想,将那有许乱歪了的被褥为他重新盖好,蹲下身,细细的从这张脸眉目开始打量着他。
眉目有如水墨之笔,落下后轻描淡写,就这样,绘成了一张祸害脸。
不过这样近看,他似乎的确要比一般男子好看那么一点,若是梦瑜楼的醉汐楼肯收留他,那么那楼中的头牌,勉勉强强可以归他吧。
他睡颜看起来极为舒心,似随随便便就抛下了尘世之间最让他棘手的烦恼,放肆的将心身停留在这一场烟花梦里。
对于凡人的他来讲,过夜也许是件极美的事情。
木烷妖无声笑笑,否定自己方才的想法。因为这个凡人本来的性格就是这样,放荡不拘,无视礼法,狂妄不羁,却偏偏风流儒雅。
这样傲慢却娇贵的奇特性子,或许只有他才有。
可尽管这样,想她还是在一次,将千年前的人与这凡人重影。
或许那只是她还没有了解这个凡人时的无知猜测吧。不过,说来也是奇闻。在她印象里,千年前的那魔,与他相比,竟会让她感觉两者不相上下。
木烷妖站起了身子,将床边的纱帘拉下后,又发愣的隔着一层薄纱静静地看着他。
这一身玄衣玄袍,披发如墨,姿色天然。
若是千年前的那人也有轮回宿命,那自己眼前这凡人,会不会就是他的投胎转世?抑或是三魂六魄之中一点点小小的分支?
木烷妖失笑摇了摇头,她怎是将那人想成了忘川河,人若失去了任何一魂一魄,都不将成人。
可惜孟婆那几千岁的老幽冥仙,偏偏就对千年之前的事情支字不提。
偶尔自己的旁敲侧击,她也简而易举的回避,直白的问时又会婉言拒绝,真当自己用出“逼问”这最后一计方法时,孟婆就云淡风轻的用四字将她赶出了孟婆庄。
后来这件事并没有不了了之,她被赶出孟婆庄的那一瞬不知被哪个不要命的小鬼看见,一传十十传百,整个三生界便都知道这件天大的不可思议的事。更甚是流言蜚语传的也越来越邪乎,那一日她再进孟婆庄,回去路途上竟听那些游荡的鬼魂将她与孟婆传成了爱慕的关系,至使她至今仍记忆犹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