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卿言的眸光一怔,又很快恢复他的从容不迫,笑着看女子,接道,“醒一世梦,许人看清事实现状……你这到不像醒梦,反是碎心了……”
“不错。”女子打断他的话,“你做了几生梦,它就醒你几生梦。喝下去,我便准你进山。”
——你做了几生梦,他就醒你几生梦。
真是忧伤的抉择啊……
仅是那一杯淡淡如血的酒,就要将他的美梦,打破吗……
“能不能……换一种?”
他含笑问女子,唇角分明是苦的。
“你害怕吗?”女子却反问他,“一生都未赢你,今日,你竟害怕?”
女子转而讥笑,不知道冲着谁,“怎么,这一场梦,竟让你这般流连忘返吗?”
梦——
木烷妖用余光看身旁攥紧她手的红衣的他,他在紧张?
不,那女子道破了,他是在……害怕。
害怕一场梦的初醒?
色淡红的酒,究竟藏了多少秘密。
攥着她手的力量更大了,紧紧的,在微微颤抖。
不……
木烷妖诧异她的想法,抬头看他。
他,不是颤抖……
是害怕……
察觉到她视线的慕容卿言半转头,一手端起了酒杯。
他含笑问道,“小妖,你希望我喝吗?”
她一时愣下。
是啊,他若喝,会失去他害怕失去的东西。
他若不喝,他们就无法进佛仙台,无法救出满月,二十多日夜的历程功亏一篑。
木烷妖伸手接过那杯酒,酒色倒映出她的模样。
就是这一杯酒……
她不怕醒什么梦。
木烷妖忽的仰头喝下。
“酒被抢了?”女子的声音还在她耳畔,而后是倒水流出的声音,“没办法,这一杯……”
“啪!”
木烷妖手中的杯脱离,碎在冰雪的面。
她闭上眼,鼓着两腮,那酒还未咽下。
慕容卿言眼中终还是失落。
将她拥入怀,头低下,彼此的呼吸交错,温软紧贴。
他将金眸的失落隐藏,他只抿到一丝的酒色。
似乎是,无意间偷偷溜出来的。
浮生如梦,爱你的人与你爱的人皆沉寂在梦中,饮一杯醒梦,醒浮生梦。
美梦,噩梦,醒梦只让你看清事实。
慕容阁主,你酿的酒,果然不同凡响。
木烷妖讨厌做梦,可她此时所见,定又是在梦境之中。
此时的她身着罗裙,行于天庭的朝会殿上。
众仙看她时,眼神中闪掠不明的意味,她不动,不知方向的向前走。
“看!就是那名女仙……”
“就是她?就是她吗……”
“是啊,今日刚刚改的,真可怜……”
她蹙眉,继续向前走。
她走入花园,身侧再走,就是瞳卢宫。
这时的童青,应还未出生吧。她透过净水的倒映,看见了自己小小的模样。
“啊,你知道吗?那个神女被改了仙劫录和姻缘薄!”
“神女?哪位?”
“不明显?就是二百岁的上仙!”
她半转头,两名女仙踏风姗姗而来。她想了想,不留痕迹的退于丛林。
一名女仙不屑,“那上仙?哼,不就是地位之高?说来也不过半个魔字!”
她一惊,又听另一位女仙嘻嘻笑道:“可不是嘛,不过她好命到头咯……”
“怎么了?”
“嘿嘿,你不知道?”
“诶,你别拐弯抹角了,听得我心这个痒痒……”
“嘻嘻,今日啊,我听说,那神女被改了仙劫录和姻缘薄啊!”
“姻缘薄?”一名女仙惊呼,旋即笑起来,“那这神女岂不是永生永世都无法爱对人了?真可怜!”
两位女仙从她所在的从穿过,她寒眸,刚想出去,却被一条长锁束缚。
待两位女仙走远,她冷冷看着眼前凭空出现的西王母。
西王母长仙劫录。
“都听到了么?”
她冷冷看她,“咯咯……听到也无妨哦。”
她冷笑的勾起嘴角,“看你着小脸……生生让我厌恶。”
她闭上眼,原来,她醒梦醒的是这记忆。
“造化,全是木仙的造化,费力改你的仙劫录,偷月老姻缘薄,还真是浪费心神……”
她静静听着。
造化。
“咯咯……也让你听得多了,今日便消去你的记忆好了!”
木烷妖睁开了眼,身还在他怀中,似乎刚才的一切,仅是片刻的幻影。
他的羽睫微微颤了颤,金眸刺她眼,明明不慎沾了醒梦酒,却笑意不减。
他离开了她唇畔,温柔的将挡住她脸颊发丝收回她耳后,指尖滑过她白净的脸颊,在下一秒,清楚的看见那白色被红晕掩盖。
“……这是醒梦?”
木烷妖喃喃,有些不敢相信,原来醒梦,并没有她想的那么可怕。
“嘛……就是看清事实。”
慕容卿言含笑道,语气欢快了许多。
他抬起头,看见女子了然却苍茫的面容。
“宁儿,可否让我们走了么?”
女子盯着他的金色眼眸。片刻,重重点了一下头。
鸳鸯城中,红衣老人翻一本厚厚的红书,至一页时,蓦地顿住。
那一页归属木烷妖之下的“宓晨曦”几字,正慢慢的消去,变得模糊。
月老忽的叹一口气,想起那真正属于她的可怜男子。
“单思两生,可怜人啊……老身能做的都做了……再如何,看你们的造化吧……”
马车离去,女子遥遥看着那背影,身后几瓣莲花现出。
她该归佛了。
宁儿,是他给的名字。
她是佛语莲花的一瓣花,流落凡间,爱上他。
佛对她说,若是她能得到,便放了她。
佛劝她说,心所向之,并非心能达之。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今日明了。
她飞升西天,化为一片花瓣,流落一滴泪,在那杯未饮的醒梦酒中。
前尘的迷恋皆是错,一切错竟缘于一个命格。
她不甘,待有一日,她幻化佛童,定要敲访西王母。
她等着那一日。
佛见一片花瓣归于座下,只道了一句话。
——不可说。
“慕容兄,你可真威武!”
马车上,木烷妖驾马,听车内的蛟龙如此说道。
若非进了佛仙台不可疏忽大意,木烷妖承认,她恨不得把这条八卦龙按在雪地里埋了去。
“慕容兄,你……”
“你醒了什么梦?”
木烷妖实在忍无可忍的插话道。
她听见慕容卿言一笑,“醒了……美梦。”
这就像没回答一样。
木烷妖不再问,驾马向前。
“佛仙台在山顶。”
慕容卿言忽的道,“小心些,佛仙台有守卫。”
木烷妖应了一声,望了一眼山顶,已是不远。
这里白雪皑皑,那山顶也跟着积雪,成了冰峰雪山,被阳光一照,直反白光。
木烷妖先来就望着那处山顶,马匹时而停下,食一袋快冻上了的青草。
马车行了一个时辰后,木烷妖抬头,见那山顶还是那样,说远不远,说进不进。而这一个时辰,他们仿佛就在原地踏步。
她不信邪,就又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再抬头,那山顶的光已渐渐柔和。
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时间流失了,她们依然在原地乱逛。
木烷妖勒马停下了前行的脚步。
“怎么了?”
车内传来慕容卿言狐疑的声音。
“马死了吧!”蛟龙冷哼,学着木烷妖说的话道,那语气,竟像在报复。
木烷妖瞥一眼骏马,纤细的指尖勾拉缰绳,骏马明明被勒住喉咙却不为所动。
“嗯,快死了。”木烷妖确定了这个事实。
蛟龙无语,从门帘角落溜了出来,狠狠地咬一口木烷妖手腕,血煞,让它一个哆嗦,顿时无比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