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大人而无赤子之心,只可算他是狐狸!
你们不要管他是小孩子,但看他做事的动机和所取的目标,而决定你们的批评。大丈夫不以成败论英雄,小孩子有什么不可呢?
——《血泪潮》第24号 1925年7月29日
启周:“邑人荣膺外交官”
做官不是目的;为国为民,方才是目的。吾国官场所以这样腐败,便是拿做官当作目的;以为官是名场,又是利薮。存着名利观念的人,便不惜攀龙附凤,甘为种种堕落人格的事,而达到做官的目的。可叹哪!可恨!
七月卅日,锡报新闻中,有一个标题:“邑人荣膺外交官”。其中记载一个姓李的做了什么巴拿马总领事,一个巴拿马总领事也不算什么大不了;做了总领事,也没有什么荣耀。倘使做了领事,内不能保护侨民,外不能争国权,张国威,反而把国家的尊严扫地,我看这种外交官,还是不放洋,坐在府上谈谈外交历史的为妙。做外交官便算是“荣膺”,这锡报馆的编辑和记者,一定深染官迷,以为做官是荣宗耀祖的得意事。啊吆!舆论界是有些头脑的,为何这样昏聩?倘使做这种舆论,还是“投笔从官”去做他名利双收的勾当好了!
——《无锡评论》第17期 1925年9月15日
王启周:告公正邑人
君子盍党乎
古人说的好:“一木难支大厦”!又说:“众志成城”!这便是教人不要孤立,要有结合。无论做什么,要是不同他人合作,随便什么事,都做不成。我们就以锡言锡,大绅阀大流氓,哪一个不是有几十几百个一鼻孔出气的同道,捧着一个人做首领?一有事,首领一招手臂,那般同道便分头去干事,到了结局,终是他们胜利。为什么呢?这便是有结合的好处!
我们查一查无锡绅阀流氓的派别,真令人毛发悚然!他们均以排除异己,害人自利,推广本派别势力为目的!以威迫利诱的笼络手段,去把持官厅,埋伏线索,布置羽翼为方法;一旦有事,不论合法不合法,便可以指挥在官人役,钳制舆论,种种无法无天的事,都可垂手成功;县知事先生也无法可想,安分守己的平民,更是侧目。
县知事在无锡地面上,简直不算什么东西。听着大佬说放屁似的话,看着流氓做不法的行为,终不敢说一句公道话,评评曲直。知事先生的签押房,便是他们争论敲诈价格的地方;知事先生不过是他们的工具,弄得全无锡城怨雾弥天,做安分良民的,都不敢出来放一些公平的舆论;稍有一些家财的,便不能在无锡城中安居。这便是恶人有结合的结果。
做某派恶人结合下的人,便可靠着他首领的声势,在外边狐假虎威,得到不少的战利品。有的从前是一个毫无能为的人,现在却无论什么地方,好比药中甘草,少他不了。有许多良民,一时打不定主意,情愿牺牲了自己的主观,而投降到他们的队伍里去,取同一行动。这种事情,表面上似乎看不出来,但是稍问世事的人,大概可以晓得一二。其动机不过是意志不坚,为势利所诱惑而屈服;或是受人圈套,为环境所逼不得已而出此。这种人虽觉得可恨可怜,然而一调查究竟,我们也不得不相信那般恶势力的雄厚,凡是没有一点修养和地位的人,实在很不容易抵抗。但是遍观我们这无锡,有地位而修养的人,究竟有多少?如此看来,无锡人都有恶化的趋势,不恶的人,简直是无立锥之余地。可怕呀!可怕!
然而偌大一个无锡,究竟还有几个正直而清白的先生在那里高卧着!依他们的物望和地位,尽可出来说几声公道话儿,纠正社会上的病媒,可惜他们终推说能力不够,并且自己安分守身,不肯跟这般鬼怪纠缠,恐怕结怨于人,转有不利,好在他们没有机会来互相接触,何苦要招事惹非呢?啊吆!话虽这般说,然而这种独善其身的人太多了,那兼善天下的责任,叫谁去负呢?虽然,人有穷通,然而通的人是车载斗量,却都喜欢过那“个人自扫门前雪”的生活。这种人虽仍不失其为好人,然而生既无益于世,死亦无伤于世,与一般人不生关系的,在今日的世界,这样吃粮不管事的好人,实在是用不着!
好人心中,未尝不恨坏人,然而自己却怕事,不肯下手,总把这种责任卸到几个理想中的后辈身上去,以为我们是过去人了,让小辈去办吧。咳!可怜哪!理想中的后辈,不知几时才得出世!这好比乡愚期望着“真命天子出世以弥大乱”的一样可怜啊!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这句话是千古名言,没有人肯否认的。然而国家之大,与我之关系,何如一地方,却还须匹夫负责;难道父母之邦,生于斯,长于斯,业于斯的无锡,倒不要负责了吗?王克循先生登在报上的“爱国运动谈”说:“爱国先爱家乡”,哎吆!我无锡的父老,兄弟,姊妹呀!你们肯承认不爱国吗?无锡黑暗到这种田地,还要推三诿四的不负责任吗?刘艺舟先生说:“中国四万万同胞彼此都有关系”,难道你们竟忍令全邑同胞,沦于群丑,而袖手旁观吗?起来吧!相率一方豪杰,争此光明呀!
但是一盃之水,不可以救车薪,须当联合起来,组成一种坚固的团体,抱定主张,认清目标,向敌人下总攻击令,不顾牺牲一切,一鼓除之,把全无锡的积垢,廓而清之,那时鬼魅遁形,君子当道,无锡方才可以清白,无锡人方才有好好的日子过。但是有人说:“世界上的不太平,都是党派造成的;倘使无党派,便无争斗;无争斗,便清净不乱,人民都可安于其业,没有恐慌。”可是党派有好坏之别,有清浊之分。明朝的东林党便是好党。这种党,只嫌其少,不嫌其多。好党多了,势力趋过恶党,便觉得瑞气千条,煌煌乎有清平之象。所以好人既有了驱除秽恶,改革社会的决心,既然晓得自己的力量单薄,不够同他们周旋,便当与同志们联合起来,一德一心、群策群力的做去。恶人既有结合,便当以结合破之,所谓“众志成城”,可以摧大敌也。
孔老夫子的“君子群而不党”的一语,真正坑死了不少好人。后人不察,便不晓得党这个东西是怎样的坏,凡是以党派自命的,都目为小人,而一方却不能将“群”字从“党”方面分别出来。我曾问一个向抱“群而不党”态度的人,“群”与“党”的界说,他终是支支吾吾的不能说出个所以然。哈哈!老实说,他是盲从孔言罢了。讲到“群而不党”这句话,吾友剑平曾在本社出的《血泪潮》十一号的社论里说得最明白:
“……我们不能把他分做谁是群谁是党,我们只能认定他的宗旨是善的,党也好,群也好。宗旨是恶的,党也不好,群也不好。我们不问实际上的是非善恶,只斤斤在名义上的区别,这种冬烘头脑而糊涂的国民,好歹要把一个锦绣灿烂的中华民国送在他们手里。要是说群与党不同,那么党是有主义的,有组织的,有纪律的,群要不是这样便是一个‘乌合’。汤武的王者之师,弔民伐罪,堂堂之鼓,整整之旗、一心一德,舍私赴公,有主义,有组织、有纪律,如此便是一个汤武的党。若是要怕‘身受拘束’,那么……我们要仗没有主义没有组织没有纪律的党,——一个乌合的群——去奋斗挽救,除非是痴人睏在被窝里说梦话!要是说群与党不是这样解释,那么现在世界各国的党,确乎是有主义有组织有纪律的。群要不是这样,我就要问群与党究底孰好?否则除非请说这句话的人——孔子,什么叫做群,重新下一个‘内涵分明’的定义来。”
这样说来,我们不必去管党不党,倘使党的宗旨好,方法好,便应该提倡;宗旨坏,便应当驱除。这样,党也罢,群也罢,均可不管。剑平又说:
“……你要做救国事业,你就要毅然决然的加入团体(认清楚了);你要是赤手空拳,一木孤撑,不进一个团体,你就不能做救国的一切事业。”
张景远先生说:
“群与党本无一定之界说,孔子所说‘群而不党’,亦曰‘君子和而不同’,‘君子周而不比’之意,不过藉以表示君子大公无私之态度,盖看得当时蝇营狗苟之辈,有为而发。论语载‘孔子曰:“归与归与,吾党之小子狂简。”’若云党为恶名词,则孔子何为用以自称于师生间乎?昔时无党而今有党,此正人类历史上之进化,彼以群而不党一语拒人者,本无志向上,故摭拾陈言以为搪塞之护符耳!”
照以上说法,党的意味,大概很清楚了,不必再说什么。我无锡现在被坏人的结合所荼毒,有热血,有肝胆的好人,再不可视结党为邪行;要知道,结党不是目的,是手段。照现在的情形,要有作为,非党不可!邑之君子,明乎此道者,盍速兴乎?
——《无锡评论》第20期 1925年9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