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风云准噶尔1:西域桃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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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塔山淘金(18)

徐天尧见状,拍了一把孝先说:

“上马吧,送君千里,终有一别。”

孝先踩镫上马,向送行的人频频施礼。

白俄女人拼命挤入人群,向孝先喊道:

“英雄大哥,我爱你,等等我,带上我……”

孝先听见情急,用脚磕了大青马一下。大青马甩开走步,牵拽着枣红马,一溜烟向山外驰去。

白俄女人连连发出惋惜无奈的叹息。

眼望马驰人去,好多人居然目送背影,久久伫立在那里。

二十五、草原奇遇

孝先骑着大青马一阵疾走,回首遥望,人影模糊。不知那大青马略通人意,还是眷恋家乡马棚里的同伴,恰似主人,归心似箭,一路嘶鸣,带着主人对雅尔噶图最后的一瞥,风驰电闪,出了山口,投入库鲁斯台大草原的怀抱。

那春草青青,才没马蹄。一望无际的绿色,令久困深山的人顿感新鲜快活。仰望上苍,天格外湛蓝,雄鹰展翅翱翔,忽而搏击晴空,忽而俯冲掠地,在广阔的天地里,自由、轻松、矫健、豪迈,使人心驰神醉。环顾大地,去秋来时,衰草连天;今朝归去,绿茵盖地。孝先深情地浏览着绿色世界,何尝不懂大青马飞驰的意思。他勒了下缰绳,由大青马尝鲜,边走边吃。

孝先在马背上深深地呼吸着,轻松舒畅地自言自语:“啊,终于要回家了!”

家,唤起他无边的神思遐想:心爱的妻子,是在忙家务,还是在冥思苦想,甚至泪花晶莹?你可要坚强。活泼机灵的孩子,是在放牧,还是在田里干活,或是磨拳擦掌,舞刀弄棒,可曾念叨你们外出未归的父亲?双杏树该育花骨朵了,葡萄树该上架了,冬羔该出圈了,骒马该发情了,乳牛该思春了,母猪也该打圈了。院墙迎着春风几摆,陡增猛长,依着参天的大梧桐树,生机勃勃,葱茏繁茂,春意盎然。

哎,家太美了!

大草原有迷人的魅力,却是只身游荡,若是和爱妻同乘一骑在这明媚的春光里徜徉,那该多好!

那金河沟草原也令人神往,真不愧是天地阴阳的杰作,是一幅“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画卷。可惜的是也不曾和爱妻同游共享。

十四五的她,自从嫁了自己,徒步一走几千里,不是茫茫戈壁,就是刺目迷眼的沙丘地。乌鞘岭后,恩恩爱爱,相命相依,创家立业,生儿育女,转眼一十六载,不曾回娘家探亲,也不曾去风景地潇洒,只在草地边的馒头花丛里尽情玩耍过一次,起身后也不得不匆匆忙忙地赶回家去,因为家里有四个小孩子期盼着她,老三老四还等着吃奶哩。

十六年来,她没有一时一刻轻松过。养育十一个孩子,再苦再累,她从未流露过一丝一毫的怨气,并且日日温柔,事事体贴,样样能干,处处叫人放心,真是人世间难得的贤妻良母!

这半年多,难以想象她有多苦啊!除了为全部家业操劳外,还要承受对丈夫外出的担心和思念。她承受得住吗?生活得好吗?还是那么楚楚动人吗?双杏!

孝先由马信缰,前思后想,竟至于迷迷糊糊,眼前忽闪着白俄女人真诚的求爱,他毅然决然离去的情景。

忽然,大青马发出异样的嘶鸣声,时而刨蹄,时而疾驰起来,这才惊得他清醒过来。他摇头微微一笑,心里暗暗自语:“双杏,你是世上最好最美的女人。我敢挺起腰板、拍着胸膛、声音朗朗、毫无愧疚地对你说:我没有辜负你,今生今世!”

说也奇怪,大青马嘶鸣着驰至一丛齐腰的枯草地,竟停下来,跺着前蹄。

孝先这才听到枯草丛中有一息奄奄欲绝的呻吟。孝先翻身下马,谨慎地拨开草丛,惊诧地唏溜一声。里面躺着一个半死不活的年轻女人。

孝先不忍心撇她而去,心想:连大青马都不忍心,驮我至此,岂能不救!可咋个救法呢?孝先非医无药,只有爱心、水和干粮。死马且当活马医,试试吧。孝先取下水囊,再次拨开草丛。

那女人听到响动,微睁双目,起初是惊恐的一闪,随即是万般无奈的求助和期盼。

孝先蹲下身子,缓缓地喂水给她喝。开始她牙关紧闭,喂进去的少,从口边流掉的多;后来,渐渐张口喝了,呼吸也较明显了。孝先有了信心,恐怕她是饥渴所致。他急忙取下干粮袋,拿出一块干粮,揉了些碎末,一点一点喂进去,再喂些水冲一冲,只见她咽部一鼓,又张开了口;孝先再喂,再灌水。过了一会儿,她眼睛开始有神,嘴也开合自如,竟有气无力地说话了:

“谢谢您救我。”女人用哈语说道。孝先的祖父、父亲都会蒙古话和哈萨克话。孝先从军十几载,交结的人各式各样,他的哈语不仅没忘,还新学了不少,所以能听懂她的话。从她的口中得知:她是柯勒依部落千户长的女奴,叫佳纳古丽,从小失去父母。随着岁月的流逝,她渐渐出落成漂亮的少女,千户长常常打她的坏主意,被女主人发觉,打得她死去活来,整天有干不完的活,受不尽的折磨。

好不容易逃出来,却迷了路,饥渴昏死在这里,已三天四夜。最初,她听到动静,还以为是牧主派来的人。

孝先见她能吃能喝,也能说了,愈来愈精神,问她要不要把她送回去。佳纳古丽哭丧着脸直摇头,并表示“死也不回去”。

孝先急于赶路,又问:

“那你咋办?”

“嫁给你。”

佳纳古丽的回答惊得孝先叫苦不迭:

“别别,我有老婆。”

佳纳古丽又说:

“您是救命恩人,我做小老婆也行。”

孝先情急,一时没转过弯来。当他注意到佳纳古丽又一次绝望的神色时,才真正明白,她是走投无路,才这样把生的希望寄托在他这个可以做她父亲的中年汉子身上。

孝先于是灵机一动,大胆地试探着问:

“姑娘,我有好多儿子,给我的大儿子做媳妇,行吗?”

佳纳古丽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孝先取下那件军大衣,叫她穿上,并告诉她为了预防意外,路上遇人别说话。姑娘会意,穿上军大衣,周身立时温暖许多。

孝先解下枣红马的缰绳递给佳纳古丽,并扶佳纳古丽踩镫上马。由于体力尚待恢复,她只得伏鞍而行。

孝先好心遇好报,途中拣了一位儿媳妇,连双杏这位未来的婆婆还不曾知晓。那么双杏在家又怎么样呢?

二十六、好梦成真

天还黑乎乎的,双杏就被雄鸡争鸣惊醒了好梦,反复琢磨梦境,毫无倦意,收拾停当后,便出门上了场子。

老大好奇地问:

“妈,您咋起得这么早?”

“反正睡不着。”双杏见来得最早的仍是老大,欣慰地回道。

母子俩也不白等,溜着场子,活动筋骨。不一会儿,该习武的几个大孩子都先后入场。

老大开始教练。从站桩到拳脚,双杏此时已熟练不少。

孩子们见母亲今日来得早,精神又好,挺新奇,好开心。自打父亲走后,很少见到母亲如此精神。于是人人生龙活虎,个个刻苦认真,演武场分外活跃,热气腾腾。

早饭后,放牧的去放牲口,干活的去下地,只剩下花儿和老七老八老九老十老十一在家。花儿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对喂奶的双杏说:

“妈,我咋看您今天格外高兴!爹又没回来。”

“就要回来啦!”双杏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之情,毫不掩饰地一吐为快。

“真的!您咋知道?”花儿似信非信地追问。

“天亮前妈做了个好梦!”双杏喜滋滋地道。

“梦,从梦中咋个知道?”花儿越发感到稀奇,怀疑母亲想念父亲太久太甚,有些痴迷,又不好明说。

双杏有滋有味地回忆梦境:

“梦里真真的。好大好大的草场,绿茵茵的,就像有钱人家铺的大地毯,看得叫人眼迷心醉。一湾溪水清得能看到里面的鱼儿在游。妈和你去割韭菜,韭菜翠绿翠绿的,叫人舍不得割。正说要割哩,被鸡叫惊醒了。”

双杏说罢梦境,像吃了最爱吃的糯米粽子一样,不停地回味着,甜甜地说:

“傻丫头,妈小时节常听老年人说,梦到清水、绿色是好梦,说不准哪一天就见到亲人。你爹该回来了,过大年不回有说词,这开春能不回吗?”说到此,双杏的眼里充满了晶莹欲滴的泪花。

花儿见母亲动情地又要流泪,不敢攀谈下去,说了声:“妈,我兑面去,爹爱吃暄暄的大馒头。”便快步走了。

双杏镇静了下自己,那由梦生发的喜悦之情仍很冲动,便快快地剪了只鸳鸯小风筝,扎了架子,打了浆糊,糊好了风筝,背上老十一,带着七、八、九、十,怀着满腔的热望,走出大前门。

眼见得鸟雀活跃,燕子回旋,大雁归来,那份企盼丈夫回归的喜悦之情就更浓更烈,她情不自禁地自编自唱起来:

鸳鸯凫水相顾盼,

恩爱夫妻不孤单。

朝也思来暮也念,

乐在酒窝心里甜。

双杏反反复复或哼或唱,几个孩子不知不觉也学会了。

双杏听了不禁嗤地抿嘴一笑,心想自己的心思咋个就唱出了口,咋个就叫娃娃们学会了,羞答答的,痴呆呆的。双杏和孩子们一连两天扫兴而归。花儿体贴地安慰说:

“明后天爹保管回来。”双杏明知是安慰之词,却不加怀疑,夜里更是通宵不眠。

第三天早饭后,花儿对母亲说:

“妈,我去早早地和好拉条子面,让爹一回来就能吃上可口饭。”

双杏仍一个心思背上老十一,率领一帮小家伙到大前门外面放风筝,以便了望、等候、迎接,以解心头的压抑和沉重的思念。

鲜红的太阳快照到头顶之时,双杏遥望丈夫去时的路径,仍无踪影。直望到眼眶欲裂,眸子模糊,才掉转身子,把风筝线接过来,叫老十一攥在小手中,自己也防了一手,攥住小手,老十一靠坐在母亲的怀里,母子俩忽放忽收,玩耍着那只小小的鸳鸯风筝。

双杏情不自禁,又哼唱起来:

盼星星,盼月亮,

只盼五哥回到我身旁;

(你)在矿上?(还是)在路上?

叫妻想得好心慌。

草又绿,花又香,

望眼欲穿泪汪汪;

(你)在矿上?(还是)在路上?

好一个狠心的汉子,负心郎!

正当双杏母子仰头看风筝时,马蹄声和大青马特有的嘶鸣声传入双杏耳鼓。双杏不敢确信,怕是想痴念迷了,又是一场空。

但那熟悉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她不由得扭头一看,她梦寐以求的那个心上人已被大青马哧溜溜驮到眼前。

双杏极度兴奋,手一松,风筝飞了也顾不得,抱着孩子扑了上去。

孝先已急急翻身下鞍,丢开马缰迎了上来。

“五哥!”双杏不顾一切地抱着孩子扑入丈夫的怀抱,连连颤声呼叫:

“可把我想苦了!好狠心的汉子,你想死我了!”扑簌簌的热泪随之湿透了丈夫的胸膛,那激情奔放得犹如决堤的洪水,浓烈得催人泪下。

孩子们说不出的高兴,傻乎乎地望着此情此景。

延孝先极度地忍耐着,见妻子失态,面对清瘦了许多的妻子爱怜地轻声说:“后面有人。”

双杏执着地说:

“我不管,天王老子也不管。五哥,我就要你。”

孝先见妻子像野马一样难以控制的感情,再次轻轻叫:“不是天王老子,是你未过门的大儿媳妇。”

“啥?!你给老大带回了媳妇。哎哟!五哥你真行!”双杏这才离开孝先的怀抱。

当她惊诧莫名地问丈夫时,才发现丈夫深陷的眼窝也是热泪充盈,便举手给轻轻拭了拭,格外心疼地说:“对不起,五哥,我失态了。好个有良心的汉子。好好好!平平安安见面,比啥都强!”说罢,走近枣红马,对勉强挺起身的佳纳古丽欠疚地说:

“姑娘,怠慢你了,走吧。”

佳纳古丽目睹了刚才那一幕触目动情的夫妻戏,极为感动。她心里暗暗自忖,这婆婆年轻漂亮得叫她难以置信,不禁有点自惭形秽,担心婆婆瞧不起自己,但公公很好。自己要好好做,叫婆婆满意才行。不知自己的丈夫老大是个啥样子,他喜欢不喜欢?

孝先一一亲吻了在场的几个孩子。孩子们个个摸着脸蛋直叫:“扎得人生疼。”

双杏得意地笑了。

孝先见佳纳古丽要下马,上前制止说:

“进了院子再下。”转身对双杏解释说:

“这姑娘连渴带饿昏死在草原,身子虚得很。”

双杏满面春风,抱着孩子并肩陪丈夫走在前头,几个小的簇拥其后。大青马缓缓迈着碎步和枣红马相伴而行。

进了院门,孝先接过双杏怀中的孩子,内疚地说:“大头儿子,让爹抱抱,七个月没沾怀了,再不抱,都会走了。”

双杏瞟了丈夫一眼,亲亲热热地说:

“这还差不多,抱不过来了吧。”

孝先戏谑地说:

“除非你再生个三胞胎,咋个抱不过来呢?”

双杏捣了丈夫一拳,笑盈盈地说:

“看把你想得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