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风云准噶尔2:乱世英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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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会攻绥来城(4)

这一夜,徐学功追忆往事,浮想联翩,评人律己,反反复复,以至失眠。其中不乏诸多动情之处,致使泪眼不干。但他心虽烦,却志弥坚,不长吁,不短叹,坚持我行我素,胆气御高寒。

再说守敌头目马全,先投妥明,后降阿古柏,自封帅以来,尽享人间荣华富贵。他原本乌鲁木齐直隶州州衙皂役,由班头混到帅爷的份儿上,确属不易。眼下局势危急,他怎能甘心放弃!他自知几十年作恶多端,即使归降,也难免身首异处。为此,他是坚决不归顺的。为今之计,死守没有生路,活逃兴许还有一线生机。于是,他也选择了拼死突围这条道,力争保全一条狗命。

哪个时代,哪个人群都难免这样:诚实的拼命干,置个人劳苦、生死于度外,不可避免地养育并保佑着一批奸滑偷生之辈,任其遥逍自在。

此刻,南城西隅一座大院里,马全正和一帮臭气相投的阿古柏死党、杀人掠货的惯匪、游手好闲的泼皮无赖、铤而走险的亡命之徒大吃大喝,把城内仅有的一点点肉食吃光喝光,然后一走了之。

马全凭他那三寸不烂之舌,反对归顺,煽动突围。经过一番造谣蛊惑之后,终于组织起一支百余人的敢死突击队,装备了好马快刀和洋枪。在炮火纷飞、守城将士拼命之际,他们则吃好喝足,躲在炮火不及的大院里养精蓄锐。

此时的金顺全无侵扰来犯之忧,抱着绝对胜利的心态,坐等守城阿匪缴械开城。

狡猾的马全极力怂恿欲随他突围的顽匪从城北突围。当城北厮杀成堆时,他率百余马队,从城南放下活动木桥,潜逃而去。这是光绪二年(1876年)九月二十日发生的事。

马全的出逃惊醒了盲目自信的金顺,他慌忙召集队伍,欲追杀逃敌。可惜为时已晚,马全已西逃二十余里。

金顺尚知亡羊补牢,遗憾不已地说:

“层层被围的顽匪,咋的就给跑了!徐统领,还是由你去追。能招抚则招抚,快去。”

徐学功明知为时已晚,飞出去的鸟儿,岂有返回樊笼之理!可自己被收编,军令如山,只能服从,尽力而为吧。

望着徐学功率轻骑尾追的背影,金顺始有那么一点点悔悟:早若采纳了徐学功的招抚意见,城早破了,不至于叫敌匪一批又一批地逃窜,以至屡屡亡羊,回回补牢,均为马后炮。致使无为地伤亡那么多将士,并延误了大军南征的时限。时已秋末,看来乘秋爽马肥征南已不可能,只能待来年。

且说马全,见后无追兵,如从笼中飞出的鸟儿,好生欢喜。但也不敢有丝毫松懈,只顾赶路。逃至安集海,坐骑实在跑不动了,只得放马养人。这地段依山傍水,可谓地势险要,离喀喇沙尔山口不远了。如此一想,他才轻松起来。

不料,徐学功正是借马全休息放松的工夫追了上来。

马全大惊,只说是飞出樊笼的鸟儿,放心了,轻松了,谁知猎人又来捕捉了。于是慌忙上马,再次逃生。尚有一箭之地,徐学功勒住马缰,大声呼唤:

“马全,别跑了,缴械不杀。”

马全听得清清楚楚,只是不应,干脆躲在岸边的大石头后面,硬是不出来。

徐学功只得边喊边一步步逼近。

马全一伙一齐扣动扳机,振武营的民勇当即倒下几十个,延子德、延子全也未能幸免。

徐学功闻风滚下战马,提刀匍匐前进,他的民勇没有一个后退的。

正值两方对峙时,山里的土尔扈特部落出动了,善射的蒙古同胞隔河放箭,立时把马全一伙挤压在一片洼地里,两面受制,以至无路可逃。

徐学功见形势对马全极为不利,提刀一跃而上,短兵相接,马全一伙的洋枪无法施展,拼短兵器又非自己长处。只见学功、子达、子华一帮民勇刀花飞舞,血溅征衣。

马全自知不是对手,索性弃马提枪,带上心腹,欲涉水冲过河去。

延子华抢先冲了过去,横刀拦住去路,被马全洋枪击倒。

延子达急了,怕马全逃脱,忙解下马鞍上的套索,一套抛将过去,把马全套个正着。

延子富施出上好轻功,纵身一跃,手起刀落,当下为其兄报了血仇。然后从水中抱起子华时,已面无血色。

此刻,敌群中有人发话:

“手下留情,我们缴械投降。”

遵照缴械免死的约定,其余逃敌都免了一死,被押往大营。

徐学功押解逃敌回营的这一天,即农历九月二十三日。

傍晚时分,金顺和孔才部打开了城北缺口,兴奋地正欲冲进去建功立业,城中飘出了白旗。紧接着打开了西门,数千人鱼贯而出,老弱妇孺夹其中,挂枪带刀的敌匪护左右。

金顺观其阵容,不似降顺,恐其有诈,一边招呼刚到的学功:“徐统领,你与他们交厚,由你去受降。”一边叫将士做好应急的战斗准备。

徐学功一因军令如山,二因义不容辞,便走马前去。延子达、延子富紧紧相随。学功瞅着出城的人群,大声呼叫:“海晏,海晏,你出来谈谈,先把兵器缴了,持枪带刀是不行的。”

海晏在哪里?海晏自那次暗访徐学功寻求招抚失败后,被高涨的恐降气氛和劈头盖脸的谴责舆论压得抬不起头来。守城军民因不信任金顺而迁怒于海晏,如今他已不是全城的统帅了,也控制不了复杂多变的局势。他已成了徒有虚名的闲官散僚了。

眼下总领城中军民的是恐降派头领何禄。从何禄高悬白旗又不缴械的出城阵势看,可以断定,以投降掩护突围,才是他的真实面目。

徐学功已靠近出城队伍,正欲开口发话,突然有个大胡子下令向他开枪。身边的延子富饮弹坠马。

延子达从马上纵身向开枪者扑去,斩杀开枪者的同时,被发令者身边的另一卫士用洋枪击中。

徐学功见状飞马过去,不仅杀了开枪者,而且紧紧咬住发令者,仅几个回合,将其擒在手中,回马扔在地上,被延子贵抢先一刀砍为两截。原来他就是指挥突围出城的匪帅何禄。

一时间,出城的军民乱了阵线,军民混杂一起,成群成股纷纷向四方逃亡。围城的各路西征军则不管三七二十一,奋起截杀。直截得天昏地暗,直杀得血流成溪。

乘机涌入城中的西征军,也是一味地搜捕追杀。

投在阿古柏旗下的众多帅爷,除黑俊自杀外,海晏、马有才、王奇玉、马受、马保福均遭擒杀。

此役阿古柏军伤亡远在古牧地之上,攻城的清军将士伤亡也远在古牧地之上,不啻是一场消耗战。直到战争结束,人们才敢断言,收复绥来一战,是西征大军最没面子的一战。其一,耗时最长(仅西征军主导会攻就三个月,若从荣全景廉算起,则将近十个月);其二,伤亡最多;其三,开支最大(仅西征军开支就达五万两白银);其四,交战最为惨烈的一役。但它也是会剿阿古柏在天山之北残余最为彻底的一役,为日后收复伊犁扫清了西进的障碍,拔掉了一颗硬钉子。

至此,金顺自诩“大获全胜”的绥来之战终于宣告结束,并因此荣升伊犁将军。三个月内,先做乌鲁木齐都统,后升伊犁将军,真是步步高升,直逼青云!

孔才也晋升为标骑将军。二位新贵荣耀得意之至。

西征大军绥来告捷的消息传入天山之南,阿古柏统治区一片慌乱,深感末日临近,士气无不低落,军心无不动荡。

消瘦许多的阿古柏犹如坐在火山爆发口上,忧心如焚,食宿失常。帮凶们各怀心态,惶惶不可终日。

西征捷报传入京师,朝野无不欢欣鼓舞。自鸦片战争以来,国人好久不曾受到捷报的鼓舞了,好久不曾扬眉吐气了。

那消息传至国外,英帝国惶恐不安,趁中国内乱侵占了广大伊犁的沙皇则大感意外,被震得瞠目结舌,不时担心铁腕能臣左宗棠会进而武力收复伊犁。因为他们得知,左公已携棺出关,将西征大本营由肃州(酒泉)移至哈密,据悉还要移驻乌鲁木齐。可见,那武力收复失地的决心是铁定了的。

沙俄不得已开始做交还伊犁的准备。但吃进去的肉,谁愿再吐出来呢?至于还多少,他们深知满清朝廷一向懦弱,早就患上了软骨症,他们不仅不会痛痛快快将广大伊犁东西两路如数归还中国,而且要察言观色,提出莫须有的种种理由和苛刻条件,不耻故技重演。

总之,沙俄摸透了满清政府腰折胆裂的懦弱脾性,它要一拖、二赖、三吓唬、四等待,等待有利时机,不归还乃是他们最终最最理想的如意算盘,至多是少还一点,做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