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风云准噶尔2:乱世英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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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会攻绥来城(3)

金顺一番歪思邪想后,好生不快,鼻孔朝天,阴阳怪气地说:“徐统领,你真能成。本都统(金顺此时已任乌鲁木齐都统)听你所说,咋像海外奇谈。哎呀!大军会攻几个月,居然抵不上你一夜间的游说。如此凶残的阿古柏匪徒,也经不住徐统领的甜言蜜语?!果真如你所说,也好。虽属唇舌之劳,但绥来南城唾手可得,你功不可没。但是,你这是先斩后奏。未经本都统应允,擅作主张,有通敌之嫌。念你苦战十来年,本都统暂不追究。但是,你对阿古柏匪方的许诺,本都统概不负责。孔将军——”金顺侧过身招呼旁听的孔才,不再搭理学功。

“末将在,金帅有何吩咐?请明示。”孔才早就听烦了徐学功的报告,此时爽朗地应答后,心领神会地嗤笑着,不时瞟徐学功两眼,心中暗自数落:

“不识时务、不识相的犟驴,自找苦头,自讨没趣。”

只听金顺严厉地命令:

“加紧备战,再决雌雄。”

孔才立即起身,恭敬有加地朗声应道:

“喳。”

金顺此时转过身来,似应付似别有用心地正告徐学功:“徐统领,你就这样回话吧,投顺可以,但必须呈缴马匹和枪械,尽献匪首。然后造余众名册,听候点检,分别处理。”

徐学功虽认为条件过于苛刻,但苦于无权替海晏他们讨价还价讲条件,只好将金顺的口谕写成文字射进城去。

城中军民得知金顺苛刻的回复后,顿掀轩然大波,使近日因即将归顺而缓和下来的对立气氛,骤然紧张得几欲爆炸。

城中有不少河州百姓,他们对金顺当年血洗金积堡记忆犹新,几万缴械投降的义军,无端死于清军的屠刀之下。幸存者逃入西域,这回又冤家路窄,还是逃不出金顺的掌心。他们岂肯相信杀人不眨眼的金顺!如今杀与不杀,全在金顺一句话。再说“尽献匪首”他们更不能照办。哪个做头领的情愿丢了性命?

河州人抚今追昔这么一嚷嚷,警示了大众,没有谁不怕吃亏上当。于是那归顺的念头瞬间消失了,转而奋起备战,拼命加筑防御工事,誓与城池共存亡。

残存的阿古柏死党见末日来临,蠢蠢欲动,纷纷谋划种种脱身之计。

金顺再度指挥炮队,猛轰之后,西征军一拥而上,挤满了城头。

谁知角楼里全装的是火药,忽然被西征军炮火引发,连续爆炸的响声惊天动地,硝烟漫天,药味呛鼻,腾空而起的几百个西征军被分解成千万块骨肉分离的残骸纷飞落地,阵地飘洒着肉屑血雨,惨不忍睹啊!

这是金顺和孔才强攻硬夺、欲显功绩的回报。

不错,城是被炸开了一截,但守敌很快用苇席裹土给填堵起来,并于沿城屋顶增筑女儿墙、排油仓,拼命死守。这是主攻不主和的西征军主帅给逼出来的,因为他们生怕投降也难免一死。

当攻城西征军搭云梯登上城墙时,守敌将沾了油的柴草点着照头抛下,以至人死梯毁,当下无法继续强攻。

视将士性命如草芥的金顺进退两难,摸着时常翘起的下颏踌躇起来。攻坚数月,至今还不了解守敌城防设施,不清楚敌人究竟有多大的实力,有多少军备,怎么就用之不尽耗之不竭呢?!统领几万西征大军出关以来,民心所向,军心所往,一路顺风。就说古牧地一战,有野战,也有攻坚战,仅仅七天,就以完全胜利告终,轻松地打开了进军乌鲁木齐的北大门。为此,他过于低估了阿古柏固守绥来的残敌,犯了严重的轻敌错误,以为小小一座绥来县城,用不着讲究什么战略战术,一味地强攻蛮干,即可奏效。结果呢,居然数月不下,丢人哪,真丢人!实不知守敌还能坚守多少时日?幸好是孤零零的一座城池,毫无外援,若有强敌来援,那就糟了!至少是顾此失彼,也许腹背受敌,可怕的是里应外合下一败涂地。如此耽误数月,若左帅追究起延误战役转移的因果责任,那将如何是好?

于是他召来徐学功问:

“徐统领,你攻城已久,又出入南城,想必知道南城的防御情形吧?”

徐学功心想,“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了解敌情的事本该战前搞定,战中应变才是,怎么会攻打数月,才想起询问这个?荒唐之至!或许借此考问刁难于我。不管怎么说,为了西征战局,只能实话实说:

“回禀都统大人,守敌的第一道防线是马队,配有火枪手,驻守于护城河外。鉴于我各路军旅云集城下,马队已收缩入城,此防线不复存在。第二道防线是护城河。第三道防线是高大坚固的城墙,有俄国格林炮压阵。内城有短刀手把守,阿古柏嫡系携大量火药、火炮、洋枪。本地军民大多执长矛、马刀、铁钩和弓箭,洋枪很少。原说有兵力一万五千多,攻夺以来,几经消耗,几次逃跑,恐怕已不足万矣。”

金顺听了不由口中“唏”了一声,好不纳闷,忘情自语:“照理说,起初,敌我兵力相当,我攻他守,自然有利于他而不利于我;后来,我有援军不断补充,已有两万余,远远超过敌匪。而守敌一无援军补充,二有伤亡消耗,三有几次逃遁,已不足万人。为何就能固守如斯呢?!”

“招抚无望,他们只有拼老命死守而已。”徐学功一语道破金顺百思不得其解的玄机。

金顺不愿承认这一昭然若揭的事实,不满地训斥说:“你又来了,总不忘招安之事。让本都统好生疑惑,容本都统好生想上一想。”

良久,金顺终于萌生一计,命令说:

“徐统领,你派一营兵力,给我一夜间搭起一座瞭望塔,至少高出城墙一丈。”

次日,金顺登上瞭望塔,将城内情形一收眼底,兴奋地发号施令:

“给我轮番进攻,只管叫他招架,疲劳他,拖垮他,看他还能支撑多久?”

徐学功听了大失所望。满以为金顺登高观察之后,能抛出什么锦囊妙计,谁知他简单地凭优势竟打起疲劳战,拼起消耗,下策下策!守敌若不是孤立无援,照此打法,嘿嘿……金大人呀,你为了立功邀赏,根本不惜手下将士的死活,你算什么好统帅,连能征惯战的好将军也不配!

徐学功颓丧地回到营帐,斜靠在地铺上陷入沉痛的深思之中。

他深恶满清的腐败,痛恨平瑞的暴虐。平瑞若不强征加征粮赋,激起百姓的反抗,他徐学功也不会铤而走险冒死组织乡民抗拒提督征剿。为了保家卫民,他不惜身家性命,坚决抵制妥明滥杀。为此,他又不得不出手救援他所憎恶的平瑞大都统;为此,他失去了三位同胞亲兄弟。十多年来,他身经百战,接连又失去了四位同母兄弟。老母每次悲痛欲绝的情景,令他心寒,令他无地自容。为了抗击阿古柏,为了抗击沙俄,为了保家卫国,他将一切痛苦忍了,将一切牺牲认了,从未因此而松懈斗志,也从未想过逞雄称霸。他不计前嫌,抛却个人得失和恩怨,对各族百姓一视同仁,尽管自己家乡横遭无数次洗劫,他仍坚信执意破坏民族和睦相处的是极少数,而且是中了流毒中了邪的无知之辈。他并不因此存有民族偏见,多次从阿古柏屠刀下救助了各民族父老乡亲,并和回民团联手共抗阿古柏侵略者。

而如今,被收编的他和他的兵勇兄弟们正应了高四他们的预言,流血牺牲的同时,倒还要横遭上司的猜忌和倾轧,并承受无端的驱使和责罚,日日忍辱负重,时时心口流血。现时身不由己的他该怎么办?

解甲归田?不可。那样对不住牺牲的七位同胞和无数难民兄弟,怎可半途而废呢!那样的话,牺牲的民勇兄弟在天之灵不答应,被他们弃之于世的难民亲人也不愿意,他们还正在野荒僻地躲难哩。学功想至此,奋身坐起,铿锵自语:

“罢罢罢,为了国,为了家,为了民,学功忍辱负重又算得了甚么?哪能跟牺牲了的亲人、将士比!”

他暗自念叨,暗下决心:

无论如何,也要干到难民们返回家园、收回南疆、收回东西两路伊犁。到那时,学功决不贪恋功名利禄,解甲归田,乐享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