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风云准噶尔2:乱世英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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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祸起菊花台(2)

直到卫队撤离,并未见徐学功被捉的影子,也未听到被伤被杀的传说,兰儿这才停住了四处奔波的脚步,竟瘫软得连马也骑不上去。

兰儿气愤至极,她记不得自己是怎样回到了寝室。

兰儿因美事被搅遗恨万端,令她更为苦恼更为伤神的是叫学功产生了误会。她此时犹若做了赔血本生意的商人,懊恼、颓丧极了;又如饱受天大委屈原本忠贞不二的好人,纵使身有万张巧口,也说不清其中的误会,道不明其中的隐情。学功的误解最令她痛心,以至痛不欲生,饮食俱废,彻夜不眠。

次日一早,兰儿就去请求父王追查惩治恶人,可妥王却不经意地付之一笑,并明言相告:

“我的人去追杀我的对头,我赏还来不及哩。算了吧,兰儿,你也不必太伤神,看把你眼泪八叉的,两只眼肿得像似红葡萄。别再难过了,啊。”妥明说毕,用手帕去给兰儿拭泪,兰儿失望地一扭身走了,并回头说:

“白求您了,早知您这么个心肠,不如不求。”

兰儿一连三天不进饮食,可把其母——已被冷落的王妃给急坏了。经多方打听,才知是马升所为。

兰儿弄清事情真相后,认为消除误解有了一线希望,方心宽气爽,开始进食。她暗下决心,体力恢复之日,就是她去向学功诉说委屈解除误会之时。

勉强挨过第二日,兰儿便急于动身。哈姐苦劝无效,兰儿竟推开哈姐打马自去。哈姐只得追随于后。

兰儿来到仓房沟路口,徐学功民团已用马扎封锁了去路。兰儿申诉进山理由,竟被愤愤的一句话回绝:

“还嫌没害够呀!”

兰儿满腔的热望立时化作更痛心的委屈。误会她的岂止学功一个!伤心之下,兰儿也顾不得脸面不脸面了,失声痛哭不止。至痛至真的哭声表述着她的委屈与真诚。

守卡人被哭得心软无奈,只得放她进山,并好心指明了去路。

兰儿沿着太平渠,一路哭诉着闯过三道卡子,幸好守卡人大多是认识她的。好不容易到了太平庄,守卫者见了就骂:“小妲己,把咱徐头领还没害苦呀?又耍啥花招,还想钓鱼呀!”

兰儿无须对他们申辩,反正找到了,她便不顾一切地左推右掀,攉开守门人的兵器,直接闯了进去。

学功正潜心捧读《孙子兵法》,闻风正欲起身,兰儿竟疯了似的扑入怀中。

“你还来做啥?!”经学功这么没好声气一问,兰儿委屈无限的泪水顿时开了闸,流得学功脖颈脸颊都是。

兰儿颤声回道:

“我来把心掏给你看。”

“别再做钓饵好吗?”

“是贼马升跟踪去的,谁愿做钓饵?学功,你若不信,兰儿就死在你面前,好换个清白。”

“哦,马升也想一举两得,走索焕章的路?!”

“我想大概是。”

“他有这优越条件嘛。索焕章之后,就数马升能征惯战了。前些日子,他乘胜杀入焉耆,库尔勒土尔扈特亲王抵挡不住,三音布拉王、梧桐旗王先后投降。马升得意之极,能不做东床驸马美梦?只是他高兴得太早,我应亲王求救,率五百骑越过天山,首战阵斩三音布拉王。八月三十一日再战,又擒杀梧桐旗王。马升见势不妙,也不亲自交交手,便溜之大吉,算他聪明识相。你父王招他做女婿,划算;你嫁给他,也划算。啊。”

“好你个狠心的徐学功,你还忍心嘲讽挖苦我?还嫌我心里不苦!我恨死你了。”兰儿双手在学功心口上捶鼓似的扑打着,反令学功怜爱之至。

徐学功用手帕将兰儿面部的泪水擦了几下,说:“好啦,误会解了,面也见了,这儿也没啥招待你,原路回去吧,啊。”

“不用你招待。回去见你难,我想得苦哇!若再跟了尾巴,我死也说不清了。”

学功抚摸着兰儿的手,耐心劝着:

“回吧,这儿不比马桥,天高皇帝远。老母不发话,学功是做不了主的。”

“那要等到啥时节?咱就没指望了!”兰儿说着泫然泪下。

学功边给兰儿拭泪边说:

“耐心等吧,总得等到你父王收回成命那一天。否则,是不好结亲的。懂吗?”

兰儿无限伤感渺茫无着地点头回道:

“兰儿懂。”

二妥明妒火生

秋去冬至,山区不宜作战。妥明也取守势,加强了对南山民团的防御,以待来年冰消雪融后再剿。

不料于十一月,东线却传来捷报。马明将乘胜进军阜康的张和孔才击败,恒颐阵殁。

总帅马升受此鼓舞,同哈密畏兀儿首领苏布格率农民军,与清军游击凌祥部及哈密王伯锡尔大战于三堡,生擒伯锡尔,再夺哈密。十二月,马升奏报妥王,欲乘胜拿下巴里坤,将东线残余清军或歼灭或赶出西域。

军师白柱以为不妥,有违天时地利。

马升被连续取胜冲昏了头脑,自然轻敌,加之邀功心切,竟立下军令状,说:“若不取胜,甘愿削职为民。”

其时正值天寒地冻,马升却一味孤军深入,被张和民团同清军在二道河击败,以至溃不成军。

马升败归,心情非常沉重,一要失去总帅之职,削为平民,回到举事前的老样子,那邀功请赏进而招为东床驸马之胜算全都泡汤;二要从此失去面见一朵梅的机会,只叹人算不如天算。但无论如何,他不愿放弃主动进见的时机,于是戎装不卸,直接进宫见驾。正殿不见妥王,偏殿也不见妥王,他便像往常那样,贸然来到寝宫。

只见一朵梅百无聊赖地斜倚在木榻上养神。马升环顾四周,仍不见妥王,便有意干咳了一声。

一朵梅见来人是马升,不由长了精神,又是斟茶,又是问话:“马帅,从哪里来?这么冷的天,还打仗?”

“不好意思,马升从木垒来,打了败仗,是向妥王请罪来的。”

“唉哟!啥罪不罪的,冷冬寒天打仗,活受罪。大王被那两个小古丽缠住了,一时半会儿过不来。马帅,你喝茶,还热热的。我给你跳上几圈,慰劳慰劳你,咋样?”一朵梅已起身摆开了独舞的架式。

“那太好了!好久没看你跳舞了。马升生怕从今往后再也见不到你了。”

“看你说的,哪有那么严重?我跳了,啊。”话音一落,一朵梅便出手抬步,在大红地毯上一展丰富多变的优美舞姿。每每转至马升面前,依然是今春在索府那勾人魂魄的眼神,以至使马升乐而忘忧,把持不住,竟忽略了自己目前是待罪之人,那情深深、眼眯眯、乐悠悠的醉态直到妥王警告性地干咳了一声,才被提了个醒,收了神,慌忙匍匐于地毯上,连连声称:

“马升请罪,马升有罪。”

妥明虽拥有一朵梅已四月有余,但大饱眼福竟是头一次。直到愉悦转化为嫉妒,进而演变为愤怒时,才忍无可忍地发出了抗议性的干预令——那迷人醉人的舞姿随着干咳声戛然而止。

“有罪?有罪你还有心思看跳舞!请罪?请罪之人还配看王妃跳舞!败了?”

马升哆嗦着回答:“败了。”

“大王,不是他要我跳。我看他冷冬寒天地打仗不容易,还来请罪,你又不在,闲坐着干等,就随意跳了几圈,消磨消磨时光么。”一朵梅如实为马升尽力辩解。

“冷冬寒天地不容易?他是自找的。他不容易,当兵的容易吗?!”妥明听了一朵梅的辩解,更加恼火,犹如火上浇油。一朵梅察觉了这一点,便缄口不再插言。

“说,咋个败的?”

“孤军深入,道路不熟。趁我们立脚不稳,张和他们就开仗了。”

“滚!总帅的头衔你别挂了,由军师代理。”妥王指手划脚地吼道。

静候妥王发落的马升,听到一个“滚”字,心里反倒踏实了;再听到“由军师代理”,居然乐了,反正总帅头衔不要落在马忠头上就好。马升暗自庆幸,今日来对了,妥王还是顾及昔日情面,并未将自已削职为民,只是罢了总帅之职而已。真是大喜过望!于是心态很快平复,心情反好于进宫之初,一番谢恩之后,同往常一样出宫而去。

冬去春来,妥军对南山发动了强大攻势。

徐学功民团虽陆续丢掉了水西沟、板房沟北段(乌鲁木齐河下游)和太平渠永丰渠流域的昔日根据地,但他们已远非昔比。由于队伍日益壮大,经验日益丰富,他们在乌鲁木齐河、昌吉河(头屯河)甚至三个山河等更广阔的地域展开了游击战。为了争取主动,他们有时策略性地自动放弃某些阵地,经过运动大迂回,再夺回阵地。

总之,乌鲁木齐南山相当广阔,在保家护民的前提下,任他们雄鹰般飞旋,凭他们骏马样驰骋,他们信心十足,他们并未认输。

妥明则甚感欣慰,不管怎么说,徐学功民团的老窝和诸多哨卡、隘口已不再属于徐学功的势力范围,已划入他清真郡国统辖的领地,他的心里比以往要踏实。卧榻之畔岂容他人打呼噜!

无休止的争战不必多叙,且说那时令瞬息不止,春去夏至,不觉时已大暑。新建的王城(俗称皇城)地处南梁,虽说王宫远比汉城王府气派奢华,但毕竟因树木初植而酷热难耐。

一朵梅虽身着几乎透明的丝衫,仍不停地摇动着绸扇。她早听说南山菊花台乃风景宜人的避暑胜地。鉴于南山民团已被打散,而今大暑令她焦躁烦闷不堪。她想了又想,仗着妥王对她恩宠有加,便欲大胆提出要求,先提醒说:

“大王,听说菊花台风光好得很。您去过吗?”

“没去过。”

“哎哟!那好那好。咱们去那里避暑吧,听说那里凉凉的。啊,大王,您陪我去嘛!”一朵梅几乎要当众坐入妥王怀中,两只手轻轻摇动妥王的双臂,撒娇卖嗲地反复乞求着。

妥明不愿有悖一朵梅的美意,但出于安全考虑,为难地说:“都说菊花台好,可那是山区,路不好走,也不大稳妥吧!”

“没事,大王,好去处都在咱的掌握之中。若是去,可派先头部队做一次大扫除。咱不公开大王避暑的事怕他咋的!”马升颇有信心地迎合敦促道。

“去嘛,大王,咱们悄悄去,悄悄回,麻达的没有,还不行吗?”一朵梅干脆坐入妥王怀里,纠缠不休。

经马升再次撺掇,妥明为之心动,一朵梅的纠缠终于成功。这成功的隐秘在于他不愿扫一朵梅的兴,尤其在马升积极支持的情形下,他比马升表现得更要怜香惜玉。于是爽快地答应:“那就明日准备,后日动身,对下人一律保密。”

一朵梅情绪冲动地说了一声:“太好了!大王。”不仅亲吻了一下妥明的额头,而且围绕妥明翩翩舞弄起来。

妥明的双目追逐着一朵梅的舞姿和那勾魂牵魄的眼神,开心极了。

马忠进宫领受了带队搜索的任务后,眸子几闪,情不自已地发出一个诡秘的微笑。他匆匆出宫后,准备了一枚鸡毛信,派心腹可靠之人揣了,向南山驰去。

不叙王宫准备避暑游历之事,却说南山民团里那个叫李秉征的收了鸡毛信,喜从天降,他期盼已久的立大功的机会来了。他是跟学功送粮于满城被俘后认识马忠的。

徐学功取出鸡毛孔中的密信,小纸片仅有几字:后日妥明菊花台。

徐学功沉吟良久,疑虑不决。身旁的吕六爷捻须说:“学功,该不会是设下的圈套,哄咱往里钻吧?”

徐学功不甘心不无遗憾地说:

“可这面会妥明的机会难得呀!”

“管他哩,二哥,只要咱知道他是圈套,就能防他。去,机不可失。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徐学策蛮有信心地鼓励。

“去,咱把护家小的除外,能去的都去。不怕他里三层外三层的,大不了咱围他一层,他围咱一层。破釜沉舟,在此一举。兴许会把妥军撵出南山去。”人称董爷的半老汉子极力支持。

“去,咱如今四处游击,又不怕他抄老窝。把家小往后沟转移,那但杆地方,妥明准想不到,一定安全。咱放心大胆地会他一会。”

人称薛爷的中年汉子也全力支持。

徐学功起身果决有力地说:

“好,那就这样定了。吕六爷您护持家小往后沟转移。学功和董爷、薛爷各带一支人马未时务必赶到西白杨沟。妥明肯定派人提前搜山,不可去早,待他搜山的去后,咱再上去。隐蔽要好,关键是把握好时机。”

再说妥明的避暑之行。卯时起程时,妥明临时改了主意,托词是肚子痛,不便同行。由侍卫队长保护一朵梅一行眷属准时上路。

约摸辰时将至,一群饿狼突然从路边沟壑中窜出,卫队长因坐骑惊立,被摔断踝骨。

消息传来,马升立即飞马去替补。大约辰时将终,卫队长才被护送回来,恰好妥明外出,迎个正着。

妥明一听是马升去替代卫队长护驾,当即带了一彪人马,顾不得山深路遥,管不得前途坎坷,一路尾追而去。下属哪知底细,只道是保护家眷心切,珍爱妻妾之至。

妥明赶了十几里山路,方知山间清剿的艰难和辛苦。他是初次进南山,第二遭赶山路。走在崎岖的山路上,始知路不由人,想快也快不了,几十里山路不是一口气能赶到的,急也没用。

未时将至,一朵梅一行抵达菊花台。提前搜山的先头部队已完成了搜索任务,正解散休息。

初到菊花台的一朵梅一行女眷被宜人的气候、秀美的山景给迷住了。仰视,雄鹰盘旋;俯看,瘦水缠绵;平视,绿草如茵,鲜花似盖;由涓涓山泉汇集的三道小溪将山间盆地纵横分割成若干或大或小的平台。已有少量菊花次第绽放,蜂蝶嗡嗡,给过于清静的胜地平添了几分热闹。

且不说那悬泉飞雾,扑朔迷离;暂不道那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就说眼前的景致,已足令一朵梅陶醉。她时而在绿茵茵的平台上无拘无束地尽情起舞,时而俯身掬把山泉洗洗脸,环顾美景秀水,愉悦之情淋漓尽致,如放飞的画眉,似出笼的鹦鹉。她好洒脱,好自由,好自在,好神气。王宫的锦衣玉食从未带给她如此心醉神迷的享乐。由此,她显得更加妩媚动人,更加潇洒飘逸,俨然她又回到了十七八岁那鲜花盛开的最佳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