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旗云,必然让人联想到巍然耸立的山峰乳白色的烟云在峰顶随风飘向一侧如一面迎风舞动的旗帜,点缀着险峰的无限风光。只有到达险峰之下的人,才有机缘仰望到壮观绝美、如天工之作的旗云。在我的探险经历中,印象最深的就是乔戈里峰之巅的旗云,因为那是我们历经艰险之后,在上苍的眷顾之下得以见到揭开面纱的乔戈里峰的真容。
“乔戈里”,在塔吉克语中意为“高大雄伟”,而巴基斯坦语则意为“洁白的神峰”。乔戈里峰海拔8611米位于中国新疆叶城县境内,与克什米尔和巴基斯坦接壤。它是喀喇昆仑山脉的主峰,其高度在世界上海拔8000米以上的14座峰中仅低于珠穆朗玛峰,是世界第二高峰。它在国际上也被称为K2,因为乔戈里峰是喀喇昆仑山脉第二个被人类考察的山峰,K为喀喇昆仑山脉的英文第一个字母。
K2,提到这个名字,登山者都会凛然起敬,因为它的攀登难度要远远高于世界第一高峰珠穆朗玛峰,是世界上最难攀登也最具神秘色彩的雪峰,登山者的死亡比率竟然达到1∶7,这使它有了“野蛮暴峰”“没有回报的山峰”“杀人峰”等别称。
也正是因为有着这样充满着凶险和饱含着人类敬畏的名称,乔戈里峰成为很多人瞩目和向往的神秘之峰。然而想要一睹它的真容并不容易,因为它的进山路线是我国目前开放山峰中最长的路线。
前往乔戈里峰,从乌鲁木齐出发经喀什到叶城县就要行驶1750公里的路程,然后租越野车沿219国道新藏公路进入昆仑山,行驶290公里,翻过新藏线上最艰难的两个达坂——库地达坂和麻扎达坂到达伊力克,再徒步5天,行程90公里,才能到达乔戈里峰大本营(海拔3924米的音红滩)。这段路还要翻过海拔4900米的阿格勒达坂进入克勒青河谷,涉水经过克勒青河。如果天公不作美,别说是看旗云了,就连乔戈里峰也难得一觅。据说如果遇上坏天气周期,乔戈里峰连续半个月都不会露出真容。
萌发冬季进入乔戈里的奇想
在新疆说起乔戈里峰,没有谁比金英杰更熟悉它的了。金英杰是新疆登山协会的一名导游,也是我的一位好朋友。他从上世纪80年代初期就开始带外国团队进入乔戈里登山徒步,至今少说也有20次了。我们在一起时,他经常说起乔戈里的奇闻趣事,久而久之那个充满神奇的地方便深深地吸引着我,召唤着我了。
乔戈里峰地区高峰密集,世界上14座8000米以上的高峰,在这里就占了近三分之一。乔戈里峰东侧是海拔8051米的布洛阿特峰,依次还有海拔8068米的加舒尔布鲁木山,海拔8035米的加舒尔布鲁木II峰。7000米以上的高峰有20多座,北侧海拔7545米的斯克洋坎力峰,西侧海拔7385米的斯潘德峰,往下还有海拔7295米的皇冠峰。因此,这里就成了世界登山家们瞩目的第二个登山中心。
自上世纪70年代乔戈里峰开放以来,每年6月至9月间都有登山队前来登山,同时也仅有国外团队到该地区徒步,但一直没有团队冬季进入乔戈里地区。2002年的冬天,经过了几次爬冰卧雪穿越博格达峰的尝试后,我萌发了冬季进入乔戈里峰地区的奇想。当我把这个想法告诉金英杰后,他也给我带来了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一支以波兰人牵头的国际联合登山队要反季节攀登乔戈里峰,这个登山队已于12月中旬进山,后续的波兰慰问团次年春节进山。
乔戈里峰地区不仅地形险恶,气候也十分恶劣。每年5月至9月,西南季风送来暖湿的气流,化雨而降,是本地区的雨季。9月中旬以后至翌年4月中旬,强劲的西风凛冽而至,带来严酷的寒冬,山区气温可达-30℃~-40℃,最大风速可达到每秒5米以上。这一时期大雪封山,人迹罕至。金英杰告诉我,冬季进入乔戈里峰地区是一次冒险的尝试。外国团队之所以敢来反季节登山,是因为他们都是国际登山高手,是有备而来。而国内户外爱好者就不一样了,首先身体状况能否适应寒冷和高海拔就是个问题。再就是去乔戈里峰地区路途遥远,费用很高,恐怕国内户外爱好者难以承受,降低费用唯一的办法就是在组队的人数上要形成规模。
最后,经过反复磋商决定,由新疆登山协会和乌鲁木齐市登山探险协会联合组队,我负责招募队员,金英杰负责装备和进山事宜,党小强和甄晨光负责后勤,活动费用定为每个队员3800元。
探险、猎奇是人的天性,越是神秘的地方,越是不容易去的地方越有人想去、敢去。组织中国人首次于冬季徒步乔戈里地区的消息发布不久,我们就招募到了来自全国各地的30多名队员,其中,像陈骏池、邹志强、王磊、武威等都是和我一起登山的朋友。队伍中还有一名来自法国的登山向导路易斯,他是受一家旅游公司委托,专程来踏勘乔戈里峰地区徒步线路的。
麻扎达坂尖,陡升五千三
1月28日,我们一行34人自乌鲁木齐出发,乘火车于次日抵达了喀什,又乘事先租好的8辆越野车抵达新藏公路起点叶城县。叶城是新疆西部的小县城,天黑得晚也亮得晚。1月30日早晨8点,我们乘越野车离开了宾馆,趁着夜色沿着219国道向昆仑山驶去。
昆仑山是一座绵延2500公里的险峻山脉,它自西向东贯通了新疆境内的帕米尔高原,延伸至青海境内,向西南延伸与横贯西藏和克什米尔地区的喀喇昆仑山相接。由于周围地域严酷的自然条件和高山深壑阻隔,这一地区人迹罕至。1957年新藏公路开通之前,新疆军区在桑株古道的基础上修建了一条可供骡马翻越的便道,以保障阿里骑兵部队和喀喇昆仑一线边防部队的全部物资供给。
这条驮道从新疆皮山县出发,翻越5030米的桑株达坂到达阿里地区需要一个月的时间。但是,道路修通之后,每年只有6月到9月可骡马通行,其余时间均被冰雪封阻,阿里骑兵支队屡屡告急,多次发生断粮断炊问题。1954年新疆军区组成勘测大队对新藏公路进行选点测线,最后将叶城县城东4公路处的林场作为新藏线的起点,即现在的新藏公路零公里。1957年修通了叶城到阿里全长1210公里的公路,这就是219国道,也称新藏线。它是继川藏线和青藏线之后,通往西藏的第三条公路。
进山80公里后,柏油路结束了,汽车也放慢了速度,吃力地沿着颠簸起伏的盘山道向上攀爬,一会儿就把云层甩在了脚下。前面就是新藏线的第一个达坂——库地达坂。当地的维吾尔人把库地达坂叫阿卡孜达坂,它海拔3150米,位于新藏线118公里处。虽然海拔不算高,但库地达坂却是新藏线上最壮观的冰雪达坂。达坂的盘山道长27公里,高差近2000米。从库地达坂南侧向上眺望,这个达坂根本不是通常意义上的垭口,而是一座挺拔的高山。
翻过达坂就来到了库地边防检查站,这是进入西藏的第一个检查站,通过人员必须要出示边防通行证。尽管我们要在天黑前赶到伊力克,时间很紧,但检查站的官兵还是按部就班地一个个地登记检查,一个小时后我们才离开检查站向麻扎达坂驶去。
麻扎达坂海拔4950米,是新藏公路上的一个山口。附近原有两座维吾尔人麻扎(在维语中是“坟墓”的意思),麻扎达坂也正由此而得名。上下达坂的盘山道各近40公里,是新藏线最长的达坂,与库地达坂相比,其凶险更胜一筹。
在新藏线行车的司机中流传着一段顺口溜:“库地达坂险,犹似鬼门关;麻扎达坂尖,陡升五千三;黑卡达坂旋,九十九道弯;界山达坂弯,伸手可摸天……”高耸入云的麻扎达坂寸草不生,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褐色砾石。当我下车在达坂上行走时,明显感到头重脚轻,毕竟我们在短短几个小时内海拔上升了近4000米。
翻过达坂,路旁有一排用木板搭起的小客栈,这就是进入乔戈里峰的岔路口,海拔3780米。
在边防站过除夕之夜
离开岔口沿着右侧破烂不堪的国防公路行驶25公里,下午7点我们终于到达了伊力克边防检查站。我们从此处也就正式进入了喀喇昆仑山。在大山中颠簸了一天,一路所见除了贫瘠的山体就是巨大的黑石,昆仑山和喀喇昆仑山此时在我们眼里没什么两样。
喀喇昆仑山在突厥语中意为“黑色岩山”,是中国西藏与克什米尔间的一条走向与旁遮普·喜马拉雅山(大喜马拉雅山脉的一部分)相平行的大山脉,也是世界第二高山脉。它与昆仑山的关系只是相接壤而已。
伊力克边防检查站的戒备程度远远超出了金英杰的意料。出发前他还专门咨询了新疆军区作战室的朋友,答复是:如果是中国团队进入乔戈里峰地区不用办理通行证。可我们到了这里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边防站站长毫不含糊地告诉我们:边防站隶属南疆军区叶城十三团管辖,没有团部的进山证明任何人不能进入。
冬季的喀喇昆仑山,太阳刚一落,凛冽的山风便在山谷中刮起,气温低得让人难以忍受,一天没有吃喝的队员们都钻进了被挡在警戒线之外的车里。经过半个多小时的交涉,站长让两名战士收缴所有队员的身份证,勉强同意我们在警戒线以内的河谷中扎营。
这一晚是2003年除夕,晚饭后我们带着DVD机、杂志、烟酒、糖果等慰问品来到了边防站。慰问守卡的边防官兵也是这次活动的内容之一。
这个边防站虽说是新建的,但设施非常简陋,除了几间活动板房外,没有太阳能和卫星电话,与外界的联络靠无线电台,吃水要到河里去拉。在这里值勤的七八名战士来自不同的省份,他们除了值班站岗外,就是每天晚上可以看上两个小时的电视。也许是很长时间没有与外界联系的缘故,战士们见到我们来慰问显得格外高兴,紧忙把我们让进了宿舍,沏茶倒水,问长问短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人迹罕至、被称为“生命禁区”的喀喇昆仑山脉,是地球上最令人敬畏的山地景观之一,有多少人能在这里度过一个除夕之夜呢?对我们的徒步队员来说,这就像是上天的一种恩赐。队员们吃着零食,喝着啤酒,兴致勃勃地围着电视机看着中央电视台的“春节联欢晚会”,似乎已经忘记了屋外就是亘古荒山。此时,我哪里有这份心情,“进山证明”就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心口,让我透不过气来。我深知,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见不到团部的命令,我们对边防站的官兵再“慰问”十遍也没有用。
零点的钟声响起,贺岁的鞭炮声在喀喇昆仑山中久久地回响着……
探访中国最西部的小学校
金英杰告诉我:依照边防站的要求和当地现有的条件,我们要想拿到“进山证明”,必须先经新疆军区作战部批准,再电告南疆军区,由南疆军区给十三团下达命令,再由十三团用电报通知边防站。听到这复杂的程序后我的心都凉了。春节期间会有人办公吗?如果有一个环节出现问题我们就只能打道回府,若是那样我怎么向全体队员交代呀?
除夕之夜的慰问活动拉近了我们和边防站的距离,好心的站长告诉我们,离边防站不远的乡村前段时间装了一部卫星电话。
海拔3500米的伊力克是柯尔克孜族人的高原牧场,向西行8公里便是这个叫做热孜坎姆的民族乡,这是中国最西部的乡村了。金英杰的心情也非常沉重,我俩把希望都寄托在热孜坎坶乡的卫星电话上了。同时,我们还策划了到这个乡慰问中国最西部的小学的活动。
大年初一一大早,我俩就带着队伍来到了热孜坎坶乡。在这个只有十几栋房屋的小乡村中,民族小学的院落特别醒目,在1公里外我们就能看到学校屋顶高高飘扬的五星红旗。
此时正值学校放寒假,但为了迎接我们的到来,孩子们把教室打扫干净,并特意在教室里点着了炉子。
民族小学的条件十分简陋,20多个孩子,不分班级在这里上课。学校的校长是位四十岁开外的柯尔克孜族人,也是学校唯一的一名老师。他拘束不安地接待了我们这些来访者。在交谈中,我们得知,乡里前一天就知道我们的到来,特意在学校升起了五星红旗。
这是一个远离现代文明的地方,孩子们从没有走出过大山,也没有看过电视,对外面的世界充满着好奇。他们单纯可爱,黑色的大眼睛是那样的明亮和神采奕奕。看着这些贫寒却快乐的孩子们,队员们赶紧将带来的学习用品和体育用具发给他们。
拿着这些他们从没见过的“奢侈品”,孩子们都高兴得不知所措,只是一个劲儿傻傻地笑着。对这些生活在天边小村落的孩子们而言,这一天,因为意外得到的崭新的本子、书包、排球、篮球和足球,和平时是那么的不一样。这突如其来的快乐,也许会很久地停留在他们单纯而苍白的记忆中。
校长说,这些东西会在我们走了以后收回去统一保管,在平时的学习过程中再一点点地发给孩子们。虽然这让我们更加感到心酸,但校长说得很实在,也很中肯,毕竟这里距离我们生活的城市是那样的遥远,我们怎么能用惯常的思维来理解他们的生活呢?
在离开学校的路上,我们从远方眺望那灰黑色山谷中的村子,真希望那村子能有些崭新的色彩。天已经黑了,孩子们明亮的黑眼睛仍然闪现在我的眼前。我多希望除了那些崭新的学习用品之外,能让他们从头到脚都是崭新的,让他们今后的每一天也能是崭新的。
这一天还有一个期待之中的收获,就是我们通过卫星电话协调好了有关“进山证明”的事宜。傍晚,当我们从村子返回到营地时,站长就给我们带来了好消息——一个小时前边防站收到了团部的电报,同意我们进入乔戈里峰地区。我顿时感到轻松了,好像卸掉了一个沉重的包袱,我们又可以按原计划行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