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起敲门声。许小桃就开门。门开了,李所长带了两个警察走进来。青树站起来问李所长,哟,李所长,你可是稀客。还没吃饭吧,你吃点什么?李所长说,不用忙乎,是例行检查。青树说,噢,许小桃,把客人住宿登记本,拿给李所长看看。许小桃把登记本递给李所长,许小桃说,我们这绝对遵纪守法,只要住宿,首先要出示身份证。李所长翻了翻了本子。李所长对青树说,在你这里打工的,都办了暂住证了吧。许小桃说,都办了?好象就马东军还没办。青树说,那把马东军喊来,正好李所长在,让李所长给办一个。许小桃对着开着的后门喊了一声,马东军。喊了一声没有回答,连喊了几声也没有回答。许小桃走出后门去找,没有找到马东军。许小桃又走进院子,也没有看到马东军。许小桃走了进来,对站在那里的李所长说,没有找到马东军。这个死家伙,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李所长说,没事。让他抽空去镇上派出怕一趟,把暂住证办了就行了。青树说,行,我会让他抓紧时间去办的。李所长说,我还要去别的客栈检查。青树想起了什么,喊了住了李所长,青树说,李所长,那个案子,是不是还没有一点线索。李所长看了看青树,有点无奈地摇了摇头。
马东军站在河边,好象河里有什么东西吸引了他。其实河里除了水和一些树枝落叶外再没有别的什么东西了。许小桃从远处走过来。许小桃说,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让我们到处找你。马东军说,找我干什么?许小桃说,李所长带着人来了。马东军说,他来了,和我有什么关系?许小桃说,你的暂住证还没有办。让你把暂住证办了。马东军说,又不是大城市,用得着办那个东西吗?许小桃说,其实用不着,可上面规定要办,说办了这个证,利于管理。马东军说,多麻烦。许小桃说,不麻烦,你要是觉得麻烦,把身份证给我,我去给你办。马东军说,再说吧。天空中有一群大雁飞过。许小桃说,你是不是想下河游泳。马东军说,是有点想。许小桃说,不行,已经是秋天了,河里的水太凉了,下水会感冒的。马东军说,没事,我身体好。许小桃说,这里的水,不是内地的河水,全是山上的雪水,水里有小刀子。马东军说,也不能再教你游水了。许小桃说,没事,等到明年夏天,水热了再教也行。马东军抬起头往天上看,好象要看看夏天离这里还有多远。
看马东军的样子,好象在想什么事。问马东军在想什么。马东军说,我在想,我可能再也遇不到你这样的好姑娘了。许小桃说,别哄我开心了。马东军说,我说的是真的。许小桃说,真的,你为什么不喜欢我?马东军说,谁说我不喜欢?许小桃说,你要是真喜欢,就让我看看你喜欢的样子。
许小桃仰起了脸,一张光滑白润的脸,落了点秋日的阳光在上面,太象熟透的果子了。谁看了,都会想咬上一口。只是别人想咬,许小桃不让咬。许小桃这会儿的样子,只想让一个人来咬。马东军没法不咬,这么年青的男子,只要没有病,就不会站着不动。
马东军没有病,可马东军真的站着没有动。马东军说,我不配喜欢你。许小桃说,为什么?马东军说,我没有钱。许小桃说,只要肯干,就会有钱。马东军说,我是个流浪汉。许小桃说,男子汉,走四方,就该这样。马东军说,我怕……许小桃说,我一个女人都不怕,你一个老爷们怕什么,来。
许小桃说着,伸手去解自己的衣服扣子。许小桃从来没有这样过,有点不好意思。边解扣子,边把眼睛闭上了。
衣服解开了,胸前的桃子,没有遮掩,在风中颤晃。过了一会,桃子有点冷,许小桃觉得怪,睁开了眼。一看,马东军不在了。再一看,马东军正往回走。背影有点慌乱。许小桃看着马东军走远,象看着一个难解的谜。
结婚,对一个女人来说,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女人只要想结婚,不管什么样的女人都可以结婚。可这同样也是件不容易的事,因为,结婚会决定一个女人过上什么样的日子,可以说会关系到一生。它太重要了。重要的事做起来,就不那么容易了。
青树真的打算要结婚了,纪明做的事,说的话,还有母亲的心,当然,还有她自己的情感,都让她没有理由,不把结婚的事,安排到日程上了。不过,在做出最后决定前,她还是想让纪明知道这个事,对别人不能说,不能不去对纪明说说。青树开着车,来到了胡杨林里,站到了纪明的纪念碑前。
纪明,这么些年,我很少有事来问你。你一直有个习惯,睡觉的时候不愿意被随便吵醒。我想你到了另一个地方,这个习惯一定不会变。不过,这一次,我不能不破例了。这个事,我不能不问你。孙开平说,你在梦里对他说,让他娶我。你是不是真的这么说了?
我知道,你活着时,我要做什么,你从来都不管。你说,人活一次很不容易,想做不能去做什么,是多么的没意思。你不在了,我要做什么,你依然不会管。我说,不抓到杀你的凶手,我不会再结婚。你不会说什么,现在,虽然没有抓到凶手,我说要结婚,你也一样不会责备我。
不是我很想结婚,不是我熬不住了,守不了寡了,想找个男人结婚了,不是的。只是因为这个男人太特别了。他是你的好兄弟,是和我一块长大的童年伙伴。他说要娶我,我没有一点理由说不。我想就连你也一样没法说不。
现在只有一个原因让我有点犹豫。这点犹豫我对谁也不能说,只能对你说,也只有你能告诉我该怎么办。真的有点怀疑是孙开平因为对你妒忌而把你杀害了。包括他为你立起的这座纪念碑,我也怀疑是不是为了想让自己减轻些罪过和自责。我想让你告诉我,我的怀疑是不是真的有根据。我想,怎么也不能让一个杀害了我的丈夫和孩子人,再去占有的我身子。
一股旋风刮了过来,在我的面前转悠着,好一阵子不肯离开。那风里是不是有你的魂,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你说啊,你为什么不说。如果大白天你不方便说,那你就夜里到我梦里来说吧。我的心一直都为你敞开着。
这一天,青树开着车,在公路上行驶。看到公路上来往大卡车,青树突然想起了一个人。一般来说,嫁人不嫁人,是自己事的,别人不会管的。可也许有一个人不会这样。这个人会很在乎。青树想到这里,突然把车刹住了。青树把车停在公路边。不大一会,青树看到远处有一个大油罐车开过来,青树说,这个车肯定是老关的。果然,大油罐车开过来,开了青树身边,车子停了下来。看着老关从车子上走下来,走到了跟前,青树也没有说一句话。不是没有话说,而是这实在有点太意外了,意外得让青树不知要说什么好了。老关走到了青树跟前,问青树,车子是不是又有问题了?青树说,车子没有问题,是我有问题了。老关说,你有什么问题?青树说,有一个人要娶我了?老关说,一直有好多人都想娶你。青树说,而我也想嫁给这个人了。老关说,看来这回是真的了。青树说,很有可能。老关说,我明白了。青树说,你明白了什么?老关说,我明白了你要嫁人了,也明白你要嫁的人是谁?青树说,是谁?老关说,除了孙开平不会是别人。青树说,你好象早就想到了?老关说,是的。青树说,你好象一点儿也不惊奇。老关说,既然早就想明白了,还有什么可惊奇的。青树说,你真的愿意我嫁给他?老关说,如果说你不愿意嫁给我,他就是你要嫁的最合适的人了。青树说,那我就真的嫁了?
老关说,你嫁吧。青树说,你不想做点什么?老关说,我只想给你送一件什么样的结婚礼物。青树的脸上有了些失望的表情。老关看出来了。老关说,你好象还希望多再做点别的什么。你说出来吧,只要我能做的,我一定会去做。青树说,你别忘了,你说他是杀了纪明的凶手。老关说,嫁给他,倒可能会很快证明这一点。青树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老关说,离狼越近,越能知道狼在干什么,包括干过什么。青树说,你是说……老关说,假如他是凶手,你正好可以抓住他。青树说,你为什么会这么说?老关说,很多男人睡觉时都会说梦话,很多秘密都会在说梦话时说出来。
青树说,假如他根本就不是凶手呢?老关说,这样你就嫁了个好人,你一样也一点亏都不吃。
老关的话,让我很吃惊。一直觉得老关是个粗笨的人,现在看来我好象点错了。女人不管多聪明,总会在一些事情上,没有男人想得那么深,那么远。怪不得,这个世界要让男人来统治呢。现在我相信老关肯定不是孙开平说的那个人了。那么不是老关,又是会是谁呢,难道说真的是孙开平。如果和孙开平结婚,能够找出凶手,我就不该再犹豫。
那天,纪明的纪念碑立起来后,最后一个离开纪念碑的人,不是别人,而是王子川。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就算注意到了也不会多想。因为,他手里有个照相机,他想给纪念碑多拍几张照片,所以别人都走了,他没有走。
离开纪念碑后,王子川去青树,他说他要采访青树。青树说正好也没有什么事,问他想知道什么。王子川说,我想知道纪念碑的事。青树说,这个事,这个地方的人都知道。王子川说,我不是这个地方的人,我不知道。青树说,你真的很想知道。王子川说,当然是真的。青树这个时候已经忘了喝酒的事,她当时说那个话,只是和王子川开个玩笑。所以,王子川采访她,她就没有提喝酒的事。倒是王子川还记着这个事,听到青树说到一半,王子川说,你不是说要让我喝酒吗。青树马上拿出酒瓶子,给王子川倒了一杯。青树说,你要是真想喝,你就喝。青树又接着说,说那些事时,青树很平静,听口气,好象是讲一个和自己没有什么关系的事。倒是王子川显得比青树激动,青树刚说了纪明就这样死了,王子川就抓起了杯子,把一杯子伊犁大曲一口喝光了。不过,酒喝光了,杯子却没有放回到原处。因为,王子川最后一口酒还没有完全咽下去,整个人就倒在了地上。青树一看,心想,看来,这个人不是装的,是真的不会喝酒。又想,真不能喝酒,就不要喝吗,又没有人逼着他喝。青树把马东军喊来,让马东军把他背到屋子里,王子川这会儿,和死了没有两样。
在红房子躺了两天,王子川才醒来,醒来后,王子川去见青树。青树看到王子川,发现王子川有点变了,什么地方变了,她说不上。王子川说,让我给你拍照吧。青树说,我这个样子,没什么可拍的。王子川说,没有谁比你更值得拍。青树说,你要真想拍吧,你就拍吧。说真的,对这个事,青树没有多少兴趣。可看王子川的样子,如果她不答应,很可能还会把自己灌醉。爱喝酒的人,酒是美妙的,不喝酒的人,看到酒,象看到了魔鬼。青树可不想看到别人痛苦。再说了,这个事,没有什么坏。她也是个女人,女人没有不喜欢照相的,只要她长得还不太难看。
给了青树拍了很多照片。有骑在马上的,也有不骑在马上,有拿着猎枪的,也有没有拿猎枪,有围着纱巾,也有没有围纱巾的。
给青树拍了许多照片,却没有和青树说很多的话,他让青树到了胡杨林里以后,就当没有他这个人一样,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他总是在青树没有察觉的情况下,捺动快门。
看到我老跟着王子川去胡杨林,孙开平有点不愿意了,跑来悄悄跟我说,我看这个照相的,没有安好心,你要小心点。我笑了,说孙开平是没事瞎操心。让他别忘了我是个拿着猎枪的女人。说真的,开始看王子川非给我拍照,也想过这家伙是不是有什么想法。但几天下来,我就一点儿也不这样想了。他工作起来的样子真的是又认真又严肃,连一句玩笑都给我开,也不给我多说话。倒是我会经常问他些话,我是个爱说话的人,不说话实在太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