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树回家看母亲,母亲看到青树脸色有点不好。母亲说,你怎么了?青树说,没事。母亲说,你脸色不好。青树说,我想睡一会。母亲说,你睡吧。青树走到床边。青树躺到了床上。躺到床上的青树闭上眼。母亲坐在青树身边,母亲说,我看你有心事。青树说,我只是有点累。母亲说,我还不知道你,不会有什么活,会把你累成这个样子的。
母亲咳嗽起来。咳嗽得很厉害。青树坐起来给母亲捶背。青树说,妈,你这是咋啦,是不是感冒了。母亲说,不和怎么会是回事,近些日子老是咳嗽。青树说,我带你去医院看看。母亲说,没事的,你妈可没有这么娇气。想当年,那个冬天挖大渠。把我累得血都咳出来了,也没有事。青树说,别说当年了,那时你多年轻啊。母亲说,树子,你得告诉我,你和孙开平的事,到底怎么样了?青树说,什么怎么样了?青树说,妈,你能不能说点别的,我不想说这个事,一说我就心烦。
母亲不说话了,青树以为母亲是生气了,不想跟她说话了。过了一会,还听不到母亲动静,青树转过脸看了一眼母亲,这一看,青树吓坏了。原来母亲不是不想说话了,是母亲说不出话了。她脸色灰白,躺在那里,好象已经昏迷了过去。
我把母亲带到了医院,没有想到这一去,母亲就没有再走出医院。母亲被查出得了癌症,并且己经到了晚期。这个世界上,我最的亲一个亲人就要离我而去了。在母亲这段最后的日子里,我天天都守在母亲的身边。
医院的病房里,青树坐在母亲的身边。孙开平走进来,把一大束鲜花放在了病床的床头。孙开平也坐在了母亲的身边。母亲伸出了手,孙开平抓住了母亲的手。母亲好象已经说不出了话。母亲用另一只手抓住了青树的手。母亲所孙开平和青树的手抓到了一起。看到青树的手和孙开平的手重叠在一起,母亲的脸上出现了笑容。母亲说,你们结婚吧,你们不结婚,我到了地底下会闭上不眼的。说完这句话,母亲就咽了气。
土坡上,荒草青青。一座座坟墓连成一片,其中一座新添的坟墓尤其显眼。这座新坟里埋着我的母亲。埋葬母亲那天,青树让别的人走了,自己留了下来,青树趴在母亲的坟头上,和母亲一块呆了半天。青树听到从深深的土里传来母亲的声音:我还没有闭上眼,你得让我闭上眼啊。
听到母亲的声音,青树抬起了头,朝天上看。天还是那个天,却变了样子。太阳不再象火一样,变成了一块冰。云彩也变得不那么白了,乌乌的有些发黑,吹来的风中,更象是藏着针,吹到脸上身上,会觉得疼。青树不是个迷信的人,知道这些变化,不过只是说明秋天要过去了,冬天就要到了。但青树还是觉得自己在某些方面没有做好,让老天爷不高兴了。
一个月过去了。这一个月对我来有说,好象比十年还要漫长。我得结束这个日子了。在这片土地上,我已经有两个亲人在此长眠。我还法做到对死去丈夫的承诺,但对母亲的最后嘱托,我却没有理由拒绝。她老人家操劳一辈子,应该让她睡得更踏实些。
让母亲闭上眼,对青树来说,是一件说难不难,说不难又难的事。说不难是只要她去做,马上就能做成。说难,是她心里已经有了另一个男人。但他不能不让母亲闭上眼,母亲闭上眼,她也会每个夜晚都睡不着的。青树决定马上和孙开平结婚。不过,在和孙开平结婚前,他要做两件事。第一件事,是要去告诉躺在胡杨林里的纪明,说她不能不和孙开平结婚了,哪怕他真的是杀了纪明的凶手,哪怕是真的没有喜欢上他,因为这是母亲的安排,对她来说,母亲比谁都重要。她不能不让母亲在九泉下闭不上眼。她想,纪明听了这个话,一定也会同意她这么做的,因为,纪明从来都是懂得孝道的男人。第二件事和第一件事比起来,有些不太好办。青树不想让王子川知道这个事,更不想让王子川看到她和孙开平举行婚礼。还有,如果王子川不离开红房子,让青树天天看到王子川,青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真的和孙开平把婚事办了。也就是说,她得让王子川离开红房子回到城里去。青树想,也许王子川回到了城里,环境一变,想法也就变了,也不会再她这个荒野女子当回事了。虽然这么一想,青树的心会有一种痛,但青树还是决定要让王子川离开红房子。
打算后去办的事先办了,因为,纪明在胡杨林里,王子川在红房子里。青树一走出了门,就看到了王子川。王子川的表情看起来不那么好,好象正有什么心事让他有些烦。青树不想知道这会儿王子川在想什么,她对王子川说,你要办的事,怕是一会半会很难办成,你还是回到城里去吧。青树没说是什么事,用不着说,王子川一听就明白青树说的是什么事。听了青树的话,王子川没有说话。没有说话,说明王子川把青树的话听进去了。还说明虽然听进去了,却还没有拿定主意是不是按照青树说的去做。果然,过了一会,王子川说,让我再想一想。
尽管下了决心让王子川走,但一想到王子川真的要离我而去,我还是很难受。不过,好在他还没有答应我马上离开,这让我心里边好受了一些。不管怎么说,这些年来,还没有一个男人,让我想起来,心就会疼。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王子川这样一个男人,似乎没有道理,对我这么喜欢。
一辆大客车在戈壁公路上行驶。车里坐满了旅客,其中一个旅客叫马东军。大客车已经走了好几个小时了,还要再走几个小时,大客军就会进入一座城市。这时,坐在着的旅客中,有两个人站了起来。他们站起来,不是坐累了,起来活动一下身子骨。他们一个走到了驾驶员身边,亮起了刀子,说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准把车停下。驾驶员吓得赶紧点着头。接着另一个家伙拿出一个袋子,挨个地走到每个旅客跟前,让旅客把自己的钱和首饰掏出来,放到袋子里。大家全很听话,连一个不字都不说,就从口袋里往外掏东西。到了马东军跟前,马东军不但没有把自己的钱掏出来,还把其中一个家伙的刀子夺了过来,并且用刀子逼着那个家伙把抢来的钱还给大家。但另一个家伙冲过来朝马东军的后背刺了一刀。血从马东军的身上喷涌出来。可马东军还是转过了身,把捅他的那个家伙也捅倒了。另一个家伙上来抱住了马东军,也让马东军捅倒了。两个抢劫犯倒在了客车过道里。马东军还站在那里,但他已经变成了一个血人。他举起了从动匪手中夺回来的袋子,对大家说,把自己的钱和东西拿回去吧。说完了这句话,马东军也倒在了地上。
看到三个匪徒和马东军倒下了,别的旅客才站了起来。
马东军出事时,许小桃正嗑着瓜子。红房子门口摆了一条长凳,闲着没事时,许小桃就会坐在上面嗑瓜子。看到袁丽走过来,招呼袁丽也过来坐下。袁丽正好没有什么,就和许小桃一块坐到了长凳上。许小桃给了一把瓜子让袁丽嗑。袁丽也会嗑瓜子,但嗑得慢,许小桃嗑完了一把,袁丽才嗑了几颗。袁丽问许小桃为什么嗑那么快,许小桃张开嘴,让袁丽看他的牙。许小桃指着门牙上一个豁口,问袁丽看到了没有。袁丽说看到了,同时问这是怎么回事。许小桃说,嗑瓜子嗑的。许小桃说,新疆人,从小就嗑瓜子,嗑得太多了,就把牙给嗑豁了,是不是新疆人不用问,只要看看门牙上有没有豁口就知道了。袁丽不信,正好青树走过来,拉住青树看她门牙,一看果真有个豁口。还是不信,正好老关开着大油罐车过来了,也让老关张开嘴,同样看到了门牙上的豁口。袁丽信了,也明白了许小桃为什么嗑瓜子速度会这么快。袁丽说,看来要成新疆人,得先学会嗑瓜子啊。
知道和青树没有戏了,还给青树带东西,不过,给青树带的东西,不是女人用的东西,全是吉普车用得着的东西。青树的车,这些年如果不是老关给照顾着,怕是早就变成一堆废铁了。不但给青树带,还给许小桃带。拿了一个女人的小包给了许小桃,许小桃问是不是地摊上的东西,老关说你摸一下,真皮的,地摊上没有真皮的。坐在一边的袁丽看到老关给许小桃带了东西,顺口开了一句玩笑,说老关偏心眼,就没有想着给她带一件东西。没想到老关一听,马上拿出一条羊毛披肩,说带是带了,怕袁丽眼光太高看不上。袁丽一看那羊毛披巾,马上说谁说我看不上,快给我。说着马上从老关手里拿过了披巾,披到了肩上转着身子让许小桃和老关看。老关说,天马上就凉了,这里和南方不一样,会很冷的。
老关走了后,许小桃和袁丽又起了老关,全说老关是好人。许小桃说,老关挺可怜,离了婚,到现在还没找上一个合适的。袁丽说,这些女人全瞎了眼,象老关这么好的男人不嫁,还要嫁给什么样的男人。许小桃说一听笑了起来,说让你嫁给老关,你嫁不嫁。没想到许小桃会这么问,袁丽愣了一下。不过,马上就接着说,只要老关愿意,让我嫁,我一样嫁。许小桃说,你要说嫁给他,还不把他美死了。袁丽说,美也是该的,总不能老让好人受苦吧。许小桃说,这么说,你真是愿意了。袁丽说,反正嫁谁都是嫁。
正说着,孙开平走了过来,许小桃说,你说了不算,我得问问你的老板。袁丽说,个人的事,老板管不了。走过的孙开平正好听到了这句话,问什么事不用他管。许小桃说,袁丽说她要嫁给老关。孙开平一听笑了起来,说,你们真能开玩笑。
孙开平不想和这两个小女子开玩笑,从她们面前走过时,连脚步都不肯慢下来。走过去了,快要走到门口了。却一下子站了下来。因为,他听到袁丽说,谁开玩笑,我愿意嫁给老关。
孙开平转过身子,看着袁丽,脸上没有了笑。
把袁丽喊到屋子里,问袁丽说的是不是真的。袁丽说,真的怎么样,不是真的又怎么样。孙开平说,不是真的,就算了,是真的可不行。袁丽说,为什么不行?孙开平说,你嫁给谁都行,嫁给他不行。袁丽说,老关有什么不好。孙开平说,他离过婚。袁丽说,他受过伤害,会懂得珍惜。孙开平说,他年纪比你大太多。袁丽说,大了好,我就喜欢大,太了会心疼人。孙开平说,他是个开大车的,没社会地位。袁丽说,我也是给别人打工的,我们一样。孙开平说,他没有钱,这年头,没有钱,日子没法过。袁丽说,过得好不好,和钱多钱少没有直接关系。孙开平说,看来,你是铁了心要嫁给他了。袁丽说,差不多吧。孙开平说,有我在,你就别想。袁丽说,我嫁人,关你什么事。孙开平说,我把你带到新疆来的,我要对你负责。孙开平有些气恼了。
红房子用餐的大房子,放着一台电视,平常客人来吃饭,可以边吃饭边看。没有客人了,许小桃就会坐在电视机前,边看电视,边等新的客人进来。已经很晚了,一般来说,不会再有什么客人来了。许小桃让服务员小川妹回屋子去休息,自己坐在了电视机前。许小桃看电视,不喜欢看别的节目,就喜欢看电视剧,尤其喜欢看韩国的电视剧。看了一会,一集看完了,播起了广告。许小桃知道这广告一播至少也得十五分钟,就拿起了遥控器,调换着频道。一个频道里正在播放新闻节目。许小桃最不要看的就是新闻节目了,一点意思都没有。正要跳过去,有什么东西在眼前晃了一下,让她觉得熟悉。定下目光去看,看到画面上出现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男人,看起来是那么眼熟得很,名字就在嘴边,却一下子喊不出来。还没有等许小桃喊出来,画面换成了主持人。主持人说,昨天在312国道的一辆大客车上,有两名歹徒持刀抢劫。这时有一名年青的男性旅客站了起来,和歹徒展开博斗。在博斗时,男青年身中数刀。在送往医院的途中由于失血过多,不幸遇难。但是就是这样一位见义勇为的英雄,我们却无法知道他的姓名,因为在他的身上,没有任何一张可以证明他身份的证件。画面又换成了那个青年男子的照片,许小桃这一次认出来了,她大声喊了起来,喊青树快来看。听到许小桃的叫喊,青树跑了出来,跑出来的还不算晚,节目还没有完,最后几个画面让青树看到了。不知道内容是什么,但看清了画面上的人。青树说,这不是马东军吗,他怎么会上电视。许小桃说,他和歹徒博斗,成了英雄。青树说,好啊。许小桃说,好什么好,他死了。青树说,别胡说。许小桃说,他真的死了,刚才你没有看,在客车上,坏人抢钱,他站了起来……话还没有说完,许小桃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扑到了青树的怀里。明白许小桃不是胡说了,青树把许小桃搂紧了一些。
马东军的事,让我想到命运这两个字。我们都有自己的命运,可谁也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是什么样子。于是常常在事情发生过后,我们说这就是命运,却很少把正在做的事,当做这是命运早就安排好的事。不过,这样也好,这样会让我们不会活得那么累。说真的,许多事用不着想那么多,只管去做就行了。因为,你想的再多也没有用,命运早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