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拱门正通往阿斯兰特城中央领主大人的执政厅,血麒麟旗帜在城门上方飘舞,告诉每一个来往过客,领主依然健在……就像这漫长的夏日,谁也不知道它确切的尽头在哪里。但好几双眼睛不停地打量着城旗,期待着麒麟王座的归属赶快易手。
国王正忙着和他的兄弟谈判,完全没有空去理会一个小小边境领主宝座如何更迭,实际上卡莱帝国的分裂战争已经进行十年之久了。老国王还没来得及宣布继承人就离奇死亡,说是离奇,因为事先确无一点征兆,所以他的两个儿子都宣布自己来继承王位。内战十年,卡莱已经元气大伤,面对南方埃特帝国的蠢蠢欲动,两位王子只能仓促议和,初步商议划博莱河而东西分治,西边为卡拉顿,东边为卡丹农。
阿斯兰特领主林葛公爵大人战罢欲归,却偶然被流矢所伤,其后一直靠贴身随从库瑞安的治疗,和他超乎常人的顽强意志力勉强在伤痛中挣扎。公爵曾是个强壮的武士,现在已经瘦弱得像是一具骷髅,长久的伤痛让他精力尽失。
林葛公爵已际六十高龄,他二十五岁时曾育有一女,后来因故离家出走,便再也没有消息。他并无其他子嗣,值此动荡之时,领主宝座便让人虎视眈眈。
本地有四位男爵,皆有麒麟家族血统,见公爵病体垂危,便都野心勃勃,想在林葛归西之后继承领地。明争暗斗从此接连不断,每个男爵都认为宝座应该毫无疑问地属于自己……当然,阿斯兰特人对他们每一个都没有任何好感,既是害怕,又充满痛恨和唾弃。
这天,执政大厅之内到处充斥着紧张和不安,那厚重的巨大压力用刀都能切开。公爵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但领土内出现了整个村庄被恶魔所摧毁这样的事,还是得亲自由领主大人处理,这样的事可不是常见的,背后很有可能蕴涵了某种惊天的阴谋。他被仆人们搀扶在宝座上,用绳子固定在恰当的位置。他脸色铁青,虽仍残存顽强决心和毅力,但他的身体颤弱不堪,连头冠斜斜地耷拉在他眉毛边上也浑然不觉。库瑞安警惕地站在公爵身后,像影子一样守护着他。
库瑞安身穿一件深黑色的长袍,外套一件赤红色的麒麟斗篷。此刻宝座附近没有其他仆人,除非他自己靠近并伸手替公爵扶正头冠。但很明显,他决不能这么做。他必须小心谨慎地应对当前局势,任何不慎都有可能导致一场动乱。
四个男爵像毒蛇一般在大厅里游荡,借听政会的名义虎视眈眈地期待公爵的死期到来。库瑞安让其中年纪最长、资历最深的贝仑男爵……他是个身形巨大的蓄须武士,人们都叫他“野熊”……派出他手下七个最棒的护卫,作为非常时期的公爵卫兵。贝仑依言行事。此刻,他正皱着眉头站在皇庭大厅的一道门边,毛茸茸的大手握在腰带旁的刀柄上,狠狠地瞪着自己的手下。而卫兵正满脸冷酷,怒目而视着另外一大队人马,双方的鼻子几乎都贴在了一起。对面的士兵比他们人数多得多,乃从属于布托男爵的军队。布托男爵也全副武装地来到了宫殿,双手握着十字双剑,站在手下人最多的地方。阿斯兰特人中有传言说,除了偶尔更换更新更大的护身盔甲,布托男爵是绝对不会脱下这套金属外壳的。
大厅里还有另外好些士兵,他们没穿盔甲,所以站在一大群荷枪实弹的战士里,显得如同被剥光了外壳的螃蟹般不自在。有一些穿的是费尔德男爵家的紫色外套。费尔德男爵脸上永远带着笑容,态度温文尔雅,但肚子里藏着成千上万的阴谋诡计,数目几乎可以和他的后宫媲美。本地人总爱叫他“全身发紫的毒药”,想来不会没有原因。
在这一群随时准备就死的士兵之中,只有一个人是整个阿斯兰特最大的凶兆,也是威胁所有阿斯兰特人自由的恶梦,那便是泰隆。传说中他是个法术高强的法师,又是个武艺超群的武士,最喜欢别人叫他“领主”,而不是自己本来的爵位“男爵”。过去十多年里,他无视法律和赋税义务,在封地上自号为王。人们甚至传说,那所谓的流矢搞不好正是和公爵一同出征的泰隆搞的鬼。至于他这么做的原因,全是为了报复公爵率领精兵突袭他的封地,用剑架在他的脖子上,要他重新宣誓效忠家族,偿还拖欠已久的赋税。
“一群秃鹫,”公爵轻声说,注视着皇庭里到处游荡的各方士兵。“这些人只是为了等着我死,我不会选择他们中的任何一人作为继承者。”
侍从库瑞安微微一笑,回答道:“我主,您当然有这么做的权利。”他朝把守阳台的王座守卫比了个不太明显的手势……他们这天站在这里的原因,是为了确定在公爵身后没有男爵派来潜伏的奸细,正好能听到他们商议的对话……军官收到信号,点点头,派出三个卫兵下了楼,一个举着号角,另外两个整齐地踏着正步,血麒麟旌旗飘荡在两人之间。黄金色的布料上,绣着赤红色的麒麟纹章。过了一会,家族纹章旗平铺在公爵脚下,卫兵便把号角举到嘴边,吹出一声高亢的音符,宣告听政会现在开始。
如果可能的话,公爵应该是拿出剑和勇武,将这几个跳梁小丑赶出他的阿斯兰特,但现在他只能坐在王座上,静静地观察围在身边的这四个秃鹫谁胆子最大。不管今天在会议上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争斗都必然会发生……但公爵愿为阿斯兰特人谋求福祗,尽上自己最后一份绵薄之力,让无辜者流出的血尽可能减少到最低点……愿太阳之父赐福。
如果可能的话,“野熊”大概会支持他的决定。不管怎么说,在一群坏人中,他已算是最好的。他信奉法律的威权,也能选择做正确的事……但他这么做的信念,是否只是因为他坚定地相信,作为年纪最长的男爵,最古老贵族家族卫队的首领,王座注定属于他贝仑呢?至于其他的,很难说现在最危险的到底是谁:是泰隆失控的法师团?还是费尔德的间谍和毒药?又或者是布托残忍的剑客?
啊,现在开始了。
从紧张等待的武士中,一个中年的黑须男人朝着林葛走出来,他穿着绿银色相间的外衣,也是今天来到大厅上,少数几个没有全身披挂盔甲的人。
治安官朝王座鞠了一躬,说道:“吾主在上,阿斯兰特所有民众皆为吾主病痛深感哀恸。然作为家族一员,我亦忧患我土之前途与命运。因为我获悉了一件严重的事件,出于谨慎考虑,我想请当事的村民来到此大厅之上讲述他们所经历的。”
霍根和李斯特早在边门等候,并不明白执政大厅上的暗流汹涌。在被一位侍卫带到公爵,男爵和一众官员面前时,李斯特只是觉得气氛实在有些怪异,而且卫兵也实在太多了些。
虽然每个夜晚那记忆都是历历在目,入睡也会被梦中的片段惊醒,但小李尔还是讲到一半就泣不成声,随后只能让老霍根代替,讲完了这个恶魔侵袭的全部事件。
“受苦了孩子”,公爵说,他干枯的嗓音让整个大厅都警醒起来,“我相信,治安官已经有了最新的调查结果?”
“如您所料,臣下在得知这一消息之后已派人查探,”治安官回复道:“恶魔应是从南面而来,有可能是从利齿城转而向东北面贫瘠之地飞过,一路上很多城镇和村庄的消息都可以证实这一点。至于它的目的我们还不得而知,但那个,劳雷村的事件我深表遗憾,但应该只是一件意外。毕竟这一路除了这个村庄,在其他地方都没有传闻说有类似的事件发生。”
李斯特一听这话,急的喊了出来,“意外?不!这不是真的!我们整个村子都没了,我妈妈也没了,现在你居然告诉我这就是个意外……”老铁匠拉住了李斯特。公爵无力的摇了摇头,还未及做出反应,从武士中又走出一个年轻人。
“我是布托男爵的使节”,年轻人做了一个夸张的屈手礼,说道:“虽然我对这一悲惨的事件深表遗憾,并对那些村民们表示深深的哀悼,但既然那个什么村的恶魔事件乃是意外,那么我们可以进行下一议题了。臣下乃为布托男爵请命,愿公爵大人三思,将王座与王位传于布托,以保我土和平。”大厅里传出奚落的嘲笑声和抗议声,他不得不提高音量,以压住那些不和谐的杂音。“我家主人定将确保其他各位男爵之权利,尽力满足各位的需求。自然,我主并非毫无准备,即要求此不请之求……他以承诺我土之持久和平,确保家族光大为条件,已经得到势力庞大的费尔德男爵之全力支持。”
恶魔侵袭事件已经告一段落,所以人们所有的眼睛都转向了费尔德,他脸上露出惯常的狡猾微笑,横着眼睛四处一撇,但却并不跟任何人的视线交接。然后他故意慢慢地点点头。
“此外,”使节继续说:“我主亦已跟屯兵边界的埃特人进行谈判,让他们远离我国边境。国土将永保和平与繁荣,诸君团结一致,内战阴影必定消弭于无形。我家主公将森林深处之银矿与铁矿作为谈判条件,与劳撒肯领主签订停战协约,以及边境友好公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