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政大厅里顿时喧嚣起来,好一阵怒骂,诅咒和夸大其词惊骇的喘息声此起彼伏,老铁匠和李斯特已完全无人理会,只得靠到一边观看着这场闹剧。使节迫不得已停下一会,才接着说:“公爵大人,我家主人麾下一支劲旅,足可守卫我土繁荣安定,请大人尽快定夺,将爵位传于我主,并请您务必亲自确立传承之合法性。”
又是好一阵喧嚣,但随即,人群里的贝仑男爵重重地踏着脚步,怒气冲冲地走出来,众人顿时鸦雀无声。贝仑猛地跳到前边,站在王座旁边,他眼里充满愤怒,语气更是不情不愿,“我已经忍无可忍了!与劳撒肯这头埃特饿狼私下密谋,而欲谋求我王座大权,凡我阿斯兰特人,若听此阴谋技俩,皆怒!尽管……”
他停下话头,用凶恶的眼神狠狠扫视整个大厅,他的绿眼睛在粗黑的眉毛下熊熊冒火,鼻子歪在一边,像一把出鞘的利剑。接着他继续往下说:“尽管如此,我仍会全力支持此次爵位更替……虽然王权与法令尚在,大厅上却充满了阴谋的药水味!阿斯兰特必须交给最强者统治,它决不能成为一片到处是血迹和阴谋的土地!”
“野熊”退后一步,以便能更清楚地看到三道大门。人群中响起小小的附和声,但紧接着,另一名男爵站出身来,大厅里再次寂然无声。“等一等,勇敢的贝仑!你这样的语气,就好像是在说,我们找不到其他方法替代这个完全不可接受的阴谋诡计,那又怎么能保卫我伟大的阿斯兰特国土呢?好吧,那么各位请听我说,我会告诉大家一个清白的方案,绝对不曾秘密地跟敌人做过交易!”
泰隆领主无视贝仑本能的咆哮,慢慢地抬起手,朝大殿上所有人一挥,继续往下说道:“诸君皆为这片我们热爱的国土尽忠效力。在下与诸君一样,亦深深热爱阿斯兰特,为她的安危操劳。但我并不像别人,一个劲在暗地里忙着私通见不得人的阴谋勾当,而是尽力招集海洋对面那些最棒的法师!”
好几个武士都不屑地撇撇嘴,分散开来,看来他们对术士并没有任何好感,对雇佣外国法师进入自己的国土也深感不安。
泰隆冷眼抬高音量,不容置疑地继续往下说:“只有我的法师,能保证各位都在寻找的国家的和平与繁荣。对那些怀疑魔法的人,我倒想问问看:要是你真的渴望和平,你又怎么会雇佣国外那些嗜血的武士?阿斯兰特并不需要这些该死的罪人!”
他稍稍顿了一下,原是预计听到人们赞许的窃窃私语,但在一屋子恐惧的对手和慢慢沸腾的武士之中,传来的只有如死一般的沉寂。所以他赶紧飞快地接着说:“我懂得的魔法,足以保卫阿斯兰特的安全,还能让她发展壮大,甚至消灭这座大殿上的任何不忠之人……只要他敢对血麒麟家族做出一丁点叛逆之举,胆敢把个人利益放在家族之上!”
“不!我们决不会让任何狡诈的术士统治这片土地!”一个声音从布托男爵周围的武士间传出来,紧接着有好几个声音愤怒地回应道:“狡诈的术士!不,决不!”
公爵和站在身后的侍从互相换了个眼色,既是感到有趣,也是分外的无奈。
站在各处的武士们都拔出了匕首和刀子,但在他们就要动手的那一刻,大殿上突然再次陷入了宁静和沉默。
长相最为英俊的费尔德男爵从人群里走出来,脸上挂着所有女人都喜欢的讨好笑容,然而阴冷得像一把灵巧而优雅的利剑,他把自己打扮得像个皇太子,不仅衣着极尽奢华,棕色的秀发柔顺光洁,而态度亦彬彬有礼,言语之间带着一股自信的气度,“恕我直言,各位亲爱的阿斯兰特民众,”他说,“看见此大厅之上人们暴怒非凡,无法无天,十足令在下心痛不已。出鞘的利剑握在手里,人们的眼里只有残暴和贪婪……这种暴行,怎可置之不理!每一个热爱阿斯兰特的人,一定都不愿它堕落成一个……一片无法居住和定居的土地,变成某个军阀的私人玩物。”
他转过身,对着大殿上的所有人,斗篷堂皇地打了一个圈,等他确信每个人的眼睛都放在他身上,才接着说,“因此,臣下的责任就是让国土回归安宁。臣下将……也是必须……支持泰隆……”
惊讶的嘘声响了起来,甚至连泰隆的下巴也掉在了地上。人们曾认为费尔德和泰隆是男爵之中最难对付的两人,而且每个人也都知道,这两个人可谈不上有什么交情,何况刚才布托的使者还告诉大家费尔德是布托男爵的有力支持者。
“……他乃是我们之中最有能力创造奇迹之人。等臣下今晚完成这件对阿斯兰特来说最紧要的事,便可以回房睡大觉去了……我能说的只有一句,倘若泰隆殿下值得大家信任,好心的贝仑男爵,就可把正义的消息通告天下。”
有人赞许地低语着;贝仑则不停朝费尔德眨眼睛。这个漂亮的男人可不是凭空就会被人叫成“口蜜腹剑的下毒者”……他到底准备干什么呢?
这个令人惊讶的提议……并伴随着无数美妙光明的承诺,引起不少兴奋的议论声。但在这个不平常的日子,小小的骚动总是会突然变成充满紧张感的宁静。接着这位男爵快速上前,靠近王座。公爵的护卫们神情僵硬,几乎拔剑在手。库瑞安挥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费尔德男爵的褐色眼睛扫视着整间大殿,靠近公爵,弯下腰,贴近他的耳朵。费尔德精美的衣服已被汗水浸湿,他对公爵耳语的时候,兴奋得手舞足蹈。而在王座的另一侧,库瑞安也弯腰向前想听个清楚。这个举动招致了费尔德相当紧张的一瞥……但仅仅是一瞥。
“无上的主公啊,”费尔德喘着气,一股浓郁的欧芹香水味扑鼻而来,“我,我也跟大家一样热爱阿斯兰特,愿意用一切代价让她逃离男爵们争权夺位的血腥厮杀……永远地。我收到一个可靠的消息,倘若我们真的互相火并起来,埃特国便会至少出动三名……至少是三名……野心勃勃的亲王,率领着他们雇佣的精兵,火速前往此地,瓜分我们亲爱的阿斯兰特。这三人之间互有约定,倘若我们中还有一个人活着,他们都不会对彼此动手,发生内讧。”
“那又怎样?”公爵低沉地反问,听起来很像是贝仑男爵那一贯对阴谋诡计反感的嫌恶声。费尔德紧张地晃着手,褐色的眼睛瞪得贼大,不安分地左右瞟着,生怕有人靠得太近听见他后面要说的话。他再次放低声音,靠得更近了一些。
“我支持泰隆殿下。但,请陛下允诺臣的交换条件,并把您的允诺永远保密。臣有个条件,就是必须将布托男爵立刻处死,最好就是趁现在。因为他是绝对不可能接受让泰隆坐上您这个位置的。陛下百年后,他必然发动叛乱,让我国长年不得安宁,国家的栋梁亦将损失殆尽……”
“甚至包括你费尔德吗?”公爵嘀咕着,一抹微笑偷偷滑上他的脸庞。
“啊,我……是的,我很怀疑。不管是谁即位,这片国土都不欢迎他的存在。”费尔德一边说,一边使劲地喘粗气,满脸的汗水直往地上淌,为自己的胆大心虚害怕。
林葛公爵突然伸出一只手,一把抓住费尔德的下巴,用力一拉,把男爵拉到自己面前,轻声说:“我会同意你这个条件,只要你立场足够坚定,并承诺我,除他外的任何人,都不是因你的算计而死于你手。为了你自己好,我也要你遵守一个条件,聪明的费尔德:等你从我面前站直腰,你要装做一脸焦虑,而不是高兴的神色。”
话一说完,公爵把这爱拨弄是非的男爵推到一边,尽管他的身体虚弱,声音有些发颤,但仍然以令人感到不容置疑的威权命令道:“以阿斯兰特的名义,传泰隆殿下上前!”
又是一阵兴奋的窃窃私语声,而在大殿的某个角落,几乎可以用喧闹来形容。紧接着又是,令人喘不过气来的寂静。
人群中走出早已准备好的泰隆殿下,他做出一脸沉静的愉快表情,眼睛机警地扫视周围。他身边的空气中荡漾着轻微的嗡嗡声,毫无疑问,他手下的法师正忙着施法呢。要是这时有人想跑出暗箭、匕首、毒刺等谋杀他,一定连他的半根汗毛也碰不到。
考虑到大殿上有这么多做好战斗准备的武士和法师,而且他们又都在渴战斗的兴奋边缘,没有人知道这屋子里随后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泰隆走到麒麟王座之前,在金底赤红的血麒麟旗帜旁停了下来。周遭寂然无声,掉一根针的声音也听得见。
“跪下,”林葛公爵声音嘶哑地命令,“跪在那血麒麟上。”
大殿上众人皆深深吸了一口气,这道命令只意味着一件事……公爵伸出手来,举到头顶,慢慢地,摘下了自己的头冠。
当他将头冠戴在泰隆垂下的头顶,他的手一直稳若巨石。与此同时,泰隆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胜利得似要发狂的微笑。公爵接着道:“凡聚在此地的阿斯兰特民众皆可为我作证:吾将此爵位传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