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王莽发迹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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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不得不当的皇帝岳父

王莽对自己的儿子很严厉,甚至不惜痛下杀手,但对女儿却格外疼爱。可是,命运偏偏捉弄他,就在他的女儿将要嫁给平帝的时候,血门大案发生,王莽与平帝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一切都无法挽回了。即便是政治强人王莽,也无法改变女儿悲剧的命运。

王莽的另一副面孔

元始三年(公元3年)正月,血门风波发生之前。当了三年皇帝的汉平帝已经年满十二岁了。这在西汉时,已经是可以谈婚论嫁的年龄。王莽向太后上奏:“皇帝登基已经三年,还没有立皇后,配齐嫔妃。没有皇储,江山就会不稳。所以,应该尽早为皇帝迎娶后妃,争取早点生下龙子。”

太后王政君对王莽的看法深以为然,成帝、哀帝都没有留下后嗣,在皇位继承问题上造成了多大的麻烦,她有着切身的体会。所以,太后马上批准了王莽的报告,交给有司办理,尽快筛选和上报候选人名单。

名单很快出炉了。在这份精心准备的名单中,包括王莽的女儿在内,王家的女子频频上榜。名单交到王莽的手里,他有些哭笑不得。说句心里话,王莽真是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去当这个皇后。这是为什么呢?

首先,王莽一直在努力摆脱自己天生的外戚身份,如果又当了皇帝的老丈人,这个外戚的位置就是坐定了,再也摆脱不掉;其次,王莽希望以公正无私的形象示人,如果自己的女儿参选,凭自己的权势和声望,当上皇后几乎是没有悬念的。这样的选举又谈何公正呢?

当然,王莽不是没有私心。他虽然是一个道德超人,但超人也是人,也有正常人的情感。作为一个父亲,他对儿子异乎寻常地严厉和冷酷,甚至会痛下杀手;但在女儿面前,他却是慈祥的、和蔼的,充满了为人父的怜爱之情。女儿触动了他内心中最柔软的一个部位,让他冰冷、刚直的道德神经暂时松弛下来,表现出感性的一面。这或许就是人性的复杂之处吧!

而汉平帝这个未来的女婿怎么样呢?汉平帝有“妖病”,发病的时候翻白眼,全身发青,也就是我们常说的“羊癫疯”。王莽怎么忍心将心爱的女儿嫁给这样一个病人呢?

王莽手里攥着这份名单,在院子里来回踱步。与汉平帝同岁的女儿跑了过来,手里端着一盘精美的点心。“父亲,你也尝尝吧!可好吃了。”

望着活泼可爱、如出水芙蓉般的女儿,王莽心里有一种甜蜜的感觉,习惯于板着的脸上浮现出难得一见的亲切微笑。“这是哪里来的?”

女儿歪着脑袋,调皮地说:“您忘了,这是您从宫里带回来的,是太后奶奶赏赐给我们家的。”

王莽这才想起来,“喔,喔,我都忘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捻起一块点心,放到嘴里咀嚼着。

“好吃,真好吃!好了,父亲还有公事要办,你去玩吧,多吃一点,吃完了父亲再给你带。”女儿“咯咯”地笑着跑开了。而王莽也打定了主意,绝不能让自己天真烂漫的女儿嫁给那个病秧子。他迈着坚定的步伐回到了自己的书房,起草给太后的上书。

在上书中,王莽再三强调自己德行浅薄,女儿资质愚钝,不适合参加选举,立为皇后。太后王政君也觉得这样筛选皇后,有徇私之嫌,就批准了王莽的报告,宣布王家的女子不参加皇后的选举。

王莽和太后有心谦让,但朝野上下不答应了。人的逆反心理就是这么微妙,你越是想得到,他越不想让你达到目的;你越是想推脱,他就非要塞给你不可。人们再次鼓噪起来,每天都有数以千计的官吏、儒生和平民百姓到皇宫大门口请愿,要求立王莽的女儿为皇后;三公九卿等高官们自然也不甘落后,或者在朝堂上慷慨陈词,或者到负责筛选皇后的衙门口下跪请愿,闹得沸沸扬扬、不可开交。

人们纷纷说:“太后和安汉公胸怀坦荡、公而忘私,精神可嘉。但安汉公的德行和功勋有目共睹,在选举皇后的时候为什么偏偏将他的女儿排除在外呢?如果安汉公的女儿不当皇后,天下人何以安身立命?我们强烈要求让安汉公的女儿参加皇后的选举!”

人们的这种热情一方面让王莽非常感动,他从中看出了人们对自己的信赖和期望;另一方面也让王莽哭笑不得,自己可是真心请愿地不想当这个国丈啊!就算自己再苦心孤诣地想要荣华富贵,也不会拿女儿的终身幸福开玩笑啊!

他把自己的下属派出去,有针对性地做那些高官和知识分子(儒生)们的工作,希望他们别给自己添乱了。但收效甚微,不这么做还好,一这么做,人们闹得更来劲了。强大的民意迫使太后王政君收回了成命,允许王家的女子参与皇后的选举。

王莽还是不甘心自己的女儿就这么被拖进火坑里,亲自出面做工作。他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希望在候选的女子中公平地选举皇后,别偏袒自己的女儿。但人们根本不理睬他的话,铁了心要把他的女儿推上皇后的宝座。面对此情此景,或许王莽会暗暗地哀求:“你们就饶了我吧!”

命运无情的捉弄

按照规定的程序,太后王政君派尚书令平晏等人到王莽家里“纳采见女”,也就是见见王莽的女儿,问个生辰八字什么的。这些评委们赶到王莽的府上,见到了王莽的女儿。

十二岁的女孩子还没有见识过这么大的场面,害怕得直往母亲的身后躲。几个评委心知肚明,这见面不过是一个不得不走的过场而已。王莽的女儿是未来皇后的不二人选,现在已经是地球人都知道的公开秘密了。

王莽用责备的口吻说:“怎么如此失礼?还不向各位大人行礼!”但他的语气非常和蔼,对于视如掌上明珠的爱女,王莽无论如何也严厉不起来。

平晏是王莽执政团队的一员,负责军政机要事务。他笑着说:“安汉公不必在意,大家都是同僚,何必这么见外呢?我看令爱单纯可爱,透着一股子灵气,实在是讨人喜欢,相信太后和陛下都会满意的。”

其他人都随声附和,把王莽的女儿夸得天花乱坠。王莽有苦说不出,尴尬地敷衍着这些热情的评委。女儿站在一旁,根本不明白他们在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这个场景对自己的人生会有怎样的影响。

平晏等人回宫向太后复命,说王莽的女儿家教好、容貌端庄、秀外慧中、德才兼备,天生就是个当皇后的料,跟平帝那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太后又派太师孔光等人到宗庙里向历代先皇祷告一番,占卜吉凶。占卜的结果自然是大吉大利,多子多福。

王莽也在祈祷,他是祈祷中间出个什么岔子,让自己的女儿逃过这一劫,不去当那个倒霉的皇后。但偏偏天公不作美,一切都水到渠成、一帆风顺,王莽的愿望落空了。

这时,朝廷上有人提议,把南阳郡新野县的两万五千六百顷土地赏赐给王莽。王莽坚决推辞:“犬女实在不是当皇后的料,现在又赏赐给我这么多的封地,愧不敢当。我现有封地的收入已经足够用了,新的封地我愿意退还给国家。”

太后王政君见王莽是真心实意不想接受这样的赏赐,也就不再勉强他。但王莽的女儿毫无悬念地成为了皇后。

到了下聘礼的时候,皇后的聘礼高达黄金两万斤,折合钱两万万。王莽还是不肯要,最后实在推脱不掉,只接受了其中的四千万。他从中拿出三千三百万,分给那些陪嫁的女子。大臣们觉得王莽实际接受的聘礼太少了,鼓噪着又给王莽增加了二千三百万,与他已经收下的合计三千万。王莽再次从中拿出了一千万,分给同族中的落魄户。

就在皇帝的婚事进行得如火如荼,王莽和大臣们就赏赐的事推来让去,朝野上下一片喜庆气氛的时候,血门风波爆发了。就像万里无云的好天气,却陡然炸响了一声惊雷,王莽在震惊和愤怒的同时,想起自己即将嫁给平帝的女儿,心理别提是什么滋味了。

他非常清楚,血洗卫家的结果就是自己和平帝成为势不两立的仇人,消灭对方不过是时间问题。但自己的女儿恰恰就要成为仇人的妻子,而且没有了任何挽回的余地,婚事进行到目前这一步,不管他自己还是太后王政君,都没有办法叫停了。

处置起血门风波的相关人等,王莽让别人见识了他的铁腕和冷酷,杀起皇族外戚、王家亲属、贵族大臣来,他眉头都不皱一下。但一想起自己那可怜的女儿,王莽就一阵阵地心痛。也正因为内心的这份愧疚,王莽对女儿更加疼爱和娇惯了,予取予求,不管女儿想要什么,他都毫不犹豫地加以满足。

这天,王莽难得一日清闲,让女儿陪自己在书房里读书。女儿就像一只需要保护的小羊羔一样,偎依在王莽的身畔,看王莽聚精会神地读那些枯燥无味的典籍。忽然,女儿抬起头来,问王莽:“父亲,当皇后好吗?”

王莽面对女儿那天真无邪的眼睛,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摸着女儿的头发,说:“孩子,你放心,只要有我在,绝不会让你受一星半点儿的委屈。我要让你比全天下所有的女人都幸福、快乐。”

女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忽然间,王莽鼻子一酸,有种想哭的冲动。自己权势炙手可热,位极人臣,却连自己女儿的婚姻都做不了主,只能任由她掉进那个火坑里。自己还算什么父亲?还谈什么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人生就是这么无奈,不管你的位置再高、权力再大,总有身不由己的时候?面对女儿,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王莽终于感到了难以言说的无助和无力。

元始四年(公元4年)二月初七,是黄道吉日,王莽女儿与汉平帝的悲剧性婚姻就在这一天举行。大司徒马宫、大司空甄丰、左将军孙建、右将军甄邯、光禄大夫刘歆带领着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前往王莽的府邸,迎接皇后。

王莽伫立在安汉公的府门前,望着女儿被这些人接走,送入深宫,表面上强颜欢笑,内心却百感交集。他有种恍惚的感觉,仿佛自己灵魂出窍,像个局外人一样注视着包括自己在内的人群,看着这豪华、喜庆的婚礼场面。就像在看一出大戏,所有的人都一本正经地在表演,煞有介事,全身心地投入,努力让别人相信自己的话语是真诚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快乐是由衷的。

政治家和普通人的不同之处在于,他的人生就是一出戏,真真假假,有时连自己也说不清楚。

元始五年(公元5年)秋天,王莽十四岁的女儿已经具备了生育子女的能力。王莽命人修通子午道,从杜陵县贯通终南山,直抵汉中。这条连接关中与汉中的南北通道之所以命名为子午道,有着特殊的意义。

子为北方,午为南方。按照阴阳五行的说法,子为水,是阴极;午为火,是阳极。子午道象征着阴阳沟通、和谐。这是王莽基于内心的愧疚,在为心爱的女儿祈福。

汉平帝死后,王莽希望女儿改嫁,重新过上幸福的生活。他曾让自己的亲信孙建的儿子精心打扮后,与女儿见面、相亲。或许是第一次婚姻留下的巨大心理阴影,让王莽的女儿对男人、对婚姻失去了兴趣,甘愿独守空房。她以生病为借口,不肯见父亲为他选择的如意郎君。

王莽见女儿执意如此,也就不再勉强,遂了她的心愿。他并不想把女儿当成政治交易的筹码,否则,他会强迫自己的女儿改嫁。这就是王莽这个道德超人温情脉脉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