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绍桢接电后,虽因陈其美没有让他主持南京军政而有所失望,但他对这件事情的处理还是基本满意的。很明显,若是举徐绍桢为南京军政长官,林述庆必然不服,定会酿成其他不可预测的后果。
再说重镇南京攻克后,北伐问题提到重要议程上来了。
为处理南京的有关善后问题,陈其美就电邀徐绍桢、林述庆、陶骏保一起来沪,然后部署进军北伐问题。
徐绍桢接电后,话不投机,未和林、陶商议,匆匆叫上代理第十七协会统沈同午,连夜赶赴上海。第二天上午9点徐绍桢偕同沈同午一起来到沪军都督府。
陈其美正开始一天的办公,见徐绍桢、沈同午前来:欢迎,欢迎,此次攻克南京,二位劳苦功高。
二位道:哪里哪里,全凭陈都督运筹帷幄!
落座后,徐说:林述庆野心勃勃,小人得志,不把我放到眼里也就算了,还有程雪老,也是骂声不断,说什么大清遗老,狗屁不通,自以为有战功,实际什么也不是!
沈同午也在旁边敲边鼓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还有那个陶骏保,狼狈为奸,他们一唱一和,臭味相投。上次攻打南京时,就是他在镇江扣押了你支援南京的军火,导致前方失利。攻下南京,又要称王称霸,岂有此理!
陈其美说:噢,你也这样认为?
沈同午说:不是我一个人这样看。事后我也查清了,命令是陶下的。同时他还说徐绍桢仅会纸上谈兵,不懂打仗!子弹送给他,等同放鞭炮。
陈其美又把脸偏向徐绍桢,想听听他的意见。徐说:他比林述庆更坏!
陈其美说:我们革命队伍中有些人自以为是,老子天下第一,总以为自己的功劳最大,只有自己才是最革命的,无法无天,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其实,这是革命的大敌。现在革命尚未成功,就如此居功自傲,革命成功,还怎么得了?看来,我们有必要清理门户。同盟会的门不能只进不出!
徐绍桢点点头说:要清门户,革命得有纪律。姑息只会养奸,杀一才能儆百。如果把林、陶处理掉,今后定然不会再有不听命令的人了。
陈其美说:这事要慎之又慎,还得从容考虑,我要征询克公和程雪老的意见,然后才能作出最后的决定。
徐绍桢、沈同午走后,陈其美立即密电程德全,询问徐、沈二人所言是否属实,并问处置意见。程德全随即回电,说徐、沈二人所言是实,并指出:
镇江地处要冲,扼介于沪宁之间,对弟处所受威胁固大,对兄处亦属难保安宁,唯有捕杀此獠,翦除荆棘,方是为革命前途铺平道路。
陈其美又与宋教仁、章太炎等谈话,均是杀声一片。林、陶犯了众怒。
接着,陈其美又想起了上海光复后,争选都督一事,陶对陈其美反唇相讥,那话语那眼神还深深留在他的记忆里。
最后,陈其美把程德全的电报送到黄兴处,并说:“我想执行军纪。”
黄兴说:“革命军就是应当有铁的纪律。你核准事实,该执行的就执行。”
有了黄兴的这句话,陈其美算是有了主心骨。
再说林述庆和陶骏保二人,接到陈其美的电报,也未与徐绍桢商议,直奔上海。不同的是他们二人,并不着急,慢腾腾地到了上海。到了上海,天已黑了下来。林述庆告诉陶骏保说:今天放假会朋友,明天再说。
这话说到了陶的心里。原来陶在上海有一情人,叫沈慧芝,多年未见,想重拾旧欢。南京光复后,陶就托人打听过沈慧芝的下落,结果“非陶不嫁的沈慧芝”与上海滩的史量才结婚生子。让他气急败坏,不过他得知了沈慧芝的地址。
陶骏保与林述庆分手后,叫了一辆黄包车,带了两个卫士,直奔沈慧芝的住处,叩开了门,恰巧是史量才开的门:你是?
陶说:我是沈慧芝的男人!说完递过来一张名片:上写镇江军参谋长陶骏保。
史量才倒抽了一口冷气,连说屋里坐。
陶骏保自己先进了屋,撞见了沈慧芝,沈十分惊恐,不知所措。
陶说:不认识我了?跟我走吧?这个地方太寒酸了!陶说完向门外的卫士使使眼色,于是不由沈慧芝分说,两个卫士就把沈押到了黄包车上,被陶拉到了一处豪华宾馆住了下来。
在宾馆里,陶得到满足后,美美地睡了一大觉,直到第二天天已大亮,心想坏了,拜见陈其美约定的时间过了,于是他赶快穿上衣服,随便吃了早点,便匆匆忙忙赶到陈其美府上,要求接见。
门卫让他不要急,安排他在会客厅里等待接见。
陶骏保接过门卫送来的一杯茶刚喝一口,沪军都督府卫士队兼侦缉队队长郭汉章走出来叫道:“陶骏保!”
“到!”陶骏保立马站起,还以为陈其美要接见他呢。
一位戴臂章的人,拿着一张纸走过来,“陶骏保,你听候判决!”
陶骏保大吃一惊,顿时脸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只听那人一口气念下来,罪名如下:第九镇在进攻南京雨花台时,陶骏保中途截留由沪运往南京的械弹,以致第九镇士兵遭受极大牺牲;还有陶骏保进入南京后不听命令,胡作非为,搜刮民财等。最后处以死刑,立即执行!
陶骏保大呼道:“我冤枉!我要找陈都督申诉,这是天大的冤枉!”
郭汉章义正词严地问:“你的罪行,白纸黑字写得清楚。你还有什么话说?”
陶骏保说:“白纸黑字就能定人死罪吗?我违犯军纪,应经军法会审,你们这样不明不白,算是什么?”
郭汉章一听,觉得有理,忙跑到里面,直陈陈其美说:“都督,陶骏保不管怎么说也是革命军高级军官,是否应慎重处理,以防激变?”
“治乱丝,无从理,快刀斩乱麻。执行吧!”陈其美态度坚决,丝毫没有改意。
5时许,郭汉章亲自执行枪决。
他把陶骏保拉出辕门外,掏出手枪,连打13枪,陶骏保才晃晃悠悠地倒下。
接着,郭汉章枪毙陶骏保后,又率领便衣卫士前往跑马厅三泰旅馆二十一号房间,捉拿林述庆。不过,他们迟了一步,林述庆得到报信已经逃走。
郭汉章一边指派卫兵前往沪宁车站和各轮船码头分头缉捕,一边回都督府报告。
听到陶骏保被枪决一事,身在南京前线的淮军司令柏文蔚第二天亲自赶到南京,发表反对意见。说陈其美听信了徐绍桢的一面之词,杀了陶骏保。如此惨杀,对革命事业有损失,以后希望大家慎重,时宋遁初在座,对其言深表同情,主张追回正法林述庆的命令。
为了对这件事情有所说法,陈其美在《民立报》上刊登了枪毙陶骏保的告示。告示如下:
照得令行惟肃,难容附饱之认鹰;绝恶从业,宜去害群之马。昔汉高含泪而斩丁公,诸葛掩泪而诛马谡。盖既为军界罪人,则难稍舒法网也。兹查镇军参谋陶骏保,前于联军会攻江宁时,所有沪江解赴前敌军用弹械,胆敢妄肆意见,私自截留,致张贼未能即除,民军颇受影响,东南大局,几被贻误。幸各军不分畛域,奋勇力攻,始得于本月十二日将全城光复。迨后正应合群策力,以图北伐,直抵黄龙。乃陶骏保一味营私,拥兵自卫不放联军入城,占据各要隘,通电各处,捏报军功,几酿大变,致临时政府未能即日成立,而义旗北伐,因之迟延。种种行为,令人发指,前日复敢潜来沪上,广布谣言,煽惑人心。所有劣迹,经本都督彻底查明,爰与大元帅黄、江苏都督程诸公再四筹商,均以此等汉奸,实难宽纵。当于本月二十三日酉刻,将陶骏保在军前明正典刑,以昭军纪。深恐我各同胞,不知底蕴,妄相疑猜。为此出示晓谕,仰军民人等一体知悉,勿违。切切特示。白希著:《上海第一都督陈其美》,金城出版社1997年版,第403页。
智取“地头蛇”
上海光复后,财政拮据。
无钱难生存。陈其美便召财政总长沈缦云到都督府商议,让沈想办法保证日常开支。沈说:万事开头难。摊派只能一时,创设中华民国银行,发行公债和军用通票是当务之急。陈其美说:我这都督只能给你一周时间,就要拿到现款,保证政府的运转。沈说:请放心,我会加班加点工作,争取百万没问题。陈其美说:一言为定。
沈缦云说完就去落实,先把“中华银行”牌子挂出来,再去设计公债和军用通票,设计完以后,又让陈其美一一过目通过。通过后,又拿至印刷厂监印,然后再开新闻发布会,请来了专家、学者和记者,还有各大银行的老板。这一切办下来,沈总长是一路小跑,到了第七天,公债正式发行,除了个别的散户认领外,几家银行的老板并不买账。承诺没有兑现,这让沈缦云大伤脑筋。
陈其美听了沈的汇报,哈哈大笑说:承诺没实现不是你的问题,是那些银行家不把我这个都督放到眼里的事,我来处理此事。今晚开一个银行家的会,我来主持,你去通知召集。
沈缦云一听很高兴,长官没怪他,反而出点子开会,他何乐而不为呢?于是他满口答应:我现在回去就通知。
当晚8点钟,座谈会在都督府会议厅进行。上海市各家大小银行的老板都到会了。沈缦云清点了一下人数,见都到会了,便对陈其美都督说:大家都到齐了,开会吧?
陈其美说:到齐了,就开会。今天的会,是《民国公债认领会》。长话短说,效果第一,谁认领完谁就可以走人。不走者我与沈总长相陪。革命者不分先后,识时务者为俊杰。以前是大清,现在是民国,革命军政府遇到了一些问题,那就是罗锅上树——钱紧,紧到了什么程度呢?揭不开锅了。现在是我这个都督和沈总长在向你们诸位讨饭,说求也好,说逼也对,我的门外有士兵放哨,安全第一,谁也跑不了。我要说的话说完了,沈总长你补充吧?
沈缦云说:要说的话陈大都督都说了。在座的不少是我的好朋友,我的公债已开始发行,爱国爱家,希望大家认领,有钱多认,无钱少认,多少不拘,早认早回家。现在开始吧。
大家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没人讲话。
沈缦云说,我可点名了。长存,你是我的老同学,就算学兄遇到了困难,算是帮忙,你认领多少吧?
那个名叫长存的先生,应该说他不但是沈缦云的学弟,还有点儿沾亲带故的关系,听到总长点名,也不好意思了,说:我抛砖引玉吧。我不像在座的诸位有实力,我先报10万吧。
像点燃了的鞭炮哗啦啦地响开了:
这个说我报20万。
那个说我也报20万。
我报30万。
……
我报50万。
我报100万。
大家鼓起了掌。
到了有人报100万的时候,有人溜出了场。他不是别人,正是上海前大清银行的总经理宋汉章。大清银行的前身是户部银行,是清朝官办银行,总行设在北京,全国有分行四十多处,枢纽在上海。上海光复后,该行宣布停业整顿,实际上是冻结资金,该行每年收放往来银达六七万两,名义上说官商各半合办,但官款居多。陈其美内查外调,得知该行资本少说也有1000万两银。
这时的宋汉章,出门后是上了卫生间,他不是小解,而在卫生间点燃了一支烟。陈其美眼尖,让手下人盯住他,别让他跑了。盯梢人见他没跑,等他抽完烟回到座位上,陈其美开言了:你上卫生间的时候,大家都报完了,最多者500万。我看你不必最高,也是500万吧?
宋汉章说:陈都督,我是真人面前不说谎,本行乃属北京的一个分行,而且又是个官商合办的银行,本人实不能做主,万望都督谅解!
陈其美一听,明显他是在耍嘴皮子,糊弄人,心想我要治治他:革命已经成功,理当接收大清政府的财产。我没有采取行动,知道吗?识时务者为俊杰,望尔三思而行,不要一错再错!
宋汉章并没把陈都督放在眼里,听后没有表情,两手一摊,无可奈何:我说的都是实话!若是不信,可以调查。
陈其美强压怒火说:500万让你为难,那就300万,一个不能少!
宋汉章说:手续没法走。
当时的大清银行设在租界区,公章票据都在洋行,宋汉章认为陈其美奈何不了他。
陈其美怒气冲天: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先回去吧,明天再说!
宋汉章见陈都督软下来,腿肚子打转:陈都督,你说话当真?
陈其美拿眼扫视了他一下:走吧,看着叫我恶心!
宋汉章匆促离开,他刚一走出都督府门外,就被陈其美的沪军上来把宋汉章捆绑起来,塞进一辆马车里,向郊外驶去。
陈都督是让我回家的,你们要干什么?宋汉章惊慌不安。
到了,你就知道了。
马车拉着宋汉章,一直往前跑。很快,马车驶进了一个军营,一个军官说,都督说了,我们即将北伐。你不愿拿钱,就到前线送命去。
宋汉章答应认购公债300万。
陈其美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为此事,有人对陈其美大加指责。
陈其美笑说:只要对革命有利,我可以不择手段。他的银行是在租界,如果是在华界,他不合作我就封了它!
11月21日上午,中华银行已发行公债800万,并召开了新闻发布会。
陈其美主持了这次仪式,并在会上讲了话。中华银行所发行的“中华民国军用钞票”立即进入流通领域,票面上有“沪军都督”、“财政总长”的红色印章。这种钞票直到二次革命时,还被革命军大量用作军饷,不但保障了军政府的正常开销,还为革命军北伐奠定了基础。
为了扩大中华银行的实力,陈其美又照会海外华侨商会,希望动员华侨认购股份和公债。海外华侨们热心支持,筹得了相当一笔款项,这更让陈其美心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