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鸿仙返回上海一个多月,蒋介石从东北返回东京,陈其美又让他再返回上海,和范鸿仙一道主持上海革命活动。
1914年9月20日凌晨,沉沉夜幕笼罩下的上海公共租界戈登路的一幢房子内,依然灯火通明。这里是中华革命党上海总部的秘密办公处。总部负责人范鸿仙正在灯下紧张地起草军书命令。他是那么全神贯注,仔细地推敲着一字一句,以致对窗外正向他逼近的危险一无所知。
白天,范鸿仙已与蒋介石等商讨过,要继续联络革命同志,争取与策动北洋军内部官兵做内应,攻打与占领袁军在上海的两个最坚固的堡垒:设在龙华的上海镇守使署与设在南京路的上海制造局。两处袁党都有重兵把守,尤其是上海制造局,有围堑数重,工事坚固,军械精良,当年陈其美连攻数次未下,使上海讨袁未能取胜。此役若是攻占上海,必须首先将它攻下。所以,范鸿仙反复修改着关于下一次上海起义的军事计划。
就在范鸿仙低头握笔沉思之时,他的办公室窗户突然被人猛地踢开了,只听“砰”的一声,从室外跳进几个蒙面凶徒来,乘范鸿仙惊讶的一刹那之间,手持短刀利刃,猛地刺进了范鸿仙的腹部与腰际,前后连戳七刀,范鸿仙血流如注,很快倒下了。凶手们在室内搜寻一遍,抢到了重要文书,临逃前犹恐范鸿仙不死,又掏枪向他的身上连开两枪,子弹直穿胸膛。
同志们赶到总部时,只见范鸿仙躺在血泊中,早已气绝身亡。当陈其美得知这个消息时,心痛得几天吃不下饭。
范鸿仙被刺,使陈其美在上海等地的反袁计划又一次流产。
陈其美是在感慨和回忆中到达上海港的。
回到上海后,当天他就召集中华革命党在上海的几位干部,缜密分析了当前形势。大家一致认为:当前的上海及东南亚地区是袁世凯防范革命党人活动的重点地区。袁不仅有重兵布置,而且有暗探。由于袁世凯防范严密,举义一时较难。
会后,陈其美立刻把上海会议情况电告孙中山,孙先生很快回电说:让他相机行事。
这时的陈其美,又仿佛回到了辛亥革命以前的状态,通过各种手段与敌展开斗争。所不同的是,以前的敌人是皇帝老儿,今天则是袁大总统。
要举义,宣传先行。陈其美开始创办了反袁的《五七报》,接着又组织了全国“铁光锐进社”。这是一个极为秘密的组织,后来曾策划过惊天动地的暗杀活动。该社社长由陈其美亲自担任,副社长为黄郛,财务部长为野江,军务部长为曾尚武,联合部长为凌铁安,暗杀部长为张孟介,文牍部长为伏云臣,庶务部长为李铁舟。
该社的宗旨是:“推翻袁贼实行暗杀,改组日支合并政体,达到完全共和民国之目的。”在吸收社员上,条件要求无论军、警、商、学各界帮会成员,需要社员五人以上介绍,方可入会。全社社员分成扰乱团和暗杀团,身为该社财务部部长的日本民党人士野江借款50万日元充当该社社务费。
扰乱团与暗杀团的分工十分明确:扰乱团团员一经确认地点,即授给秘密电本印证,带款前往目的地,联络退位军警及当地帮会骨干,并运动驻扎军队,乘机起事,所用物品由该社派人运送至目的地附近各小口岸,扰乱地点,北方五省先从山东和奉天入手,南方五省以南京为发难地,以便扼定长江流域。
暗杀团则分10组,每组50人。各设组长一人。督察团员记录各员功过,如团员一击成功,即由组长报告社长,转资财务部抚恤其家属。对于暗杀成功者,该社还规定分甲、乙、丙、丁、戊五等予以奖励:如杀甲等每名3000元,授官少将;乙等2000元,授官上校;丙等1000元,授官中校;丁等500元,授官少校;戊等200元,不授官。实行暗杀,以联络各机关亲信用人为入手办法,但必须镇定、秘密,如有见利忘义为人所用者,处以死刑。
铁光锐进社建立后,陈其美为加强其力量,决定派人找到王金发,让他来负责全社工作。
“二次革命”失败后,王金发因母亲有病,便滞留在上海。他一边照料母亲看病,一边继续利用租界作掩护,与袁世凯的势力进行斗争,与在日本的陈其美遥相呼应。
经过一年多的准备活动,王金发聚集了江苏、浙江一带的革命党人,准备于1914年11月22日在杭州起义。由于计划泄露,11月10日,浙江都督朱瑞派兵洗劫了革命党人的秘密机关,有十多名骨干分子遇难。
此时,袁世凯以为自己的统治已经稳固下来,便进一步强化集权,以便为登上帝位扫清道路。因而,袁世凯不但和革命党人的矛盾进一步加深,和北洋派的一些将领们也出现了极大的矛盾。
听说陈其美又回到了上海,并派人找自己,王金发兴奋得一夜没睡着。第二天天没亮,就起程往上海赶了。陈其美见到王金发,禁不住感慨万千,想想这些年来,那么多的战友英勇牺牲,也有不少人当了可耻的叛徒,真让人感到悲哀和无奈。好在两位战友彼此都活着,还能够继续战斗,倒也令人感到欣慰。
王金发见了陈其美,就提出要在杭州发动一次起义。
陈其美不无忧虑地说:“朱瑞那小子现在对袁世凯诚惶诚恐,杭州城把守得很严,怕不好动手吧?”
王金发说:“没关系,浙军中有不少下级军官都是我以前的兄弟,他们会听我的。朱瑞在二次革命中虽未反袁,但表示保境息民,对革命党还是有感情的。毕竟我们当年一起战斗过,起事即便告败,他也会手下留情的。”显然他很自信。
陈其美说:“既然这样,你先去杭州联络,我设法给你运一批武器过去。”
两天后,王金发带着姚勇忱来到杭州,以造房子为名,联络部署起义。
很快,朱瑞得知了王金发、姚勇忱来到杭州的消息,他马上派人请他们入都督府相见。
姚勇忱有些担心地说:“我们还是不去为好。”
王金发说:“怕什么?要杀我王金发,谅他朱瑞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应该说,王金发低估了朱瑞投袁的决心和卑鄙的程度。他不知道,朱瑞现在对袁世凯已经彻底臣服了。
王金发和姚勇忱来到都督府,朱瑞并没有接见他们,而是把他们软禁了起来。
此时,朱瑞正在给袁世凯发电报,请示如何处置王金发。袁世凯立即回电:“杀!”
就这样,义举还没进行,王金发已先他人而去了,这让陈其美不能不仰天长叹!
此后,陈其美很消沉,江浙活动半年,无有成果,倒换来战友的一个个牺牲,这使他一筹莫展,心情不爽。恰在此时,远在东京的孙先生来电催他回东京再作商议。陈其美接到电报后,百感交集,“如事不成,绝不再亡命日本”。孙中山认为:这样做冒险,又发电报,催陈动身。就这样,陈其美连夜回到了东京。
除掉郑汝成
东京。
1915年的夏末。
孙中山的住所。
中华革命党部长会议正在紧张地进行着。
孙中山主持会议。
形势是制定政策的依据。会议再次分析研究了当前国内形势。原来革命党内一些持分歧意见、没加入中华革命党的同志,一时成立了欧洲事务研究会。后来随着认识渐趋一致,不久欧洲事务研究会自动解散,归入中华革命党,同时还有相当数量的日本朋友也加入了中华革命党的活动。三流合并,革命力量迅速壮大,最后决定成立讨袁中华革命军。令陈其美赴上海,成立中华革命军东南军部;令居正赴青岛,成立东北军部;令胡汉民赴广州,成立西南军部;令于右任赴陕西,成立西北军部;令夏重民、胡汉贤去加拿大,组织华侨讨袁敢死队,机关设在域多利埠新民国报社。还在加拿大阿尔伯塔省会埃德蒙顿成立军事社,训练队伍,报名参加的有五百多人,孙中山得力副官马湘就是在这时参加革命队伍的。
后来,华侨讨袁敢死队又奉孙中山电召,在团长夏重民的率领下,开往日本横滨。经过五个月的训练,调到山东潍县周村,归中华革命军东北军部指挥,准备进攻济南。至1915年冬末,中华革命党除部分党员在南洋筹饷外,多数党员已潜入国内各省组织中华革命军分部,进行联络策动工作,讨袁战火渐布全国各省,主要是南方。
革命党人在国内一些城市四处出击,举行暴动、暗杀,抑或策动兵变等,使袁世凯的地方军政爪牙如坐针毡,惶恐不安。1915年7月17日,大肆屠杀革命党人的广东将军龙济光在广州观音山被革命党人用炸弹炸伤了脚,另有卫队17人成了“断头鬼”。9月,革命党人多次向袁氏御用的《亚细亚报》上海分社投掷炸弹,其印刷和发行机构被炸毁。
再说陈其美,同年10月中旬,向孙中山辞行。陈其美向孙中山建议说:鉴于他上半年运动江浙义举时,因经费拮据而一事无成,所以想先偕胡汉民等前往南洋一带劝募,并兼办党务,待经费稍有着落后,再回东南策划行动。
孙先生思考一下:也好。你若要筹款,我再给你介绍几位朋友。说毕,又取出笔墨纸砚,当场写下了若干封信函。
10月下旬,陈其美离开东京,绕道上海小住,准备南下筹款。
此时此刻,上海的形势较两个月前已有根本性变化,袁世凯全盘接受日本的“二十一条”,公开了他要当儿皇帝的嘴脸,上海各界反抗的情绪空前高涨,一触即发。上海的中华革命党人吴忠信对陈其美说:你来得正巧。万事皆毕头雁领,我们请陈君为头雁。周淡游也讲:我们迫切希望上海能有一个德高望重的人来领导革命。你的到来,正得其时。请你不要去南洋,钱已不成问题。
陈其美问:有人愿意出钱?
吴忠信说:有啊!我们正在接触。
陈其美见上海的同志热情高涨,便给孙中山发去一份电报,报告上海的情形。孙中山见了电报十分高兴,立刻复电陈其美,让他留在上海,南洋另委他人。在回电中,孙中山还委任陈其美为淞沪司令长官。
陈其美取消了南洋之行,仍在上海法租界霞飞路渔阳里五号设立总机关。刚刚安顿好,他就致电在日本的蒋介石、杨庶堪、丁仁杰、余祥辉等“盼即回沪”,共同筹划起义大计。
时间悄悄进入11月,深秋的上海,充满了凉凉的秋意。渔阳里五号附近,却显得极其神秘。随着夜色的到来,通向寓所的几个道口暗处,都隐着一两个大汉,他们机警地辨认着有特征记号的过路行人,上前对答暗语,然后把他们引入寓所的边门。
会所里,灯光昏黄,坐着百把名青年人。几天前,他们分别接到铁光锐进社各部部长的通知,说是有特别任务需要完成,今天如约而至,一见如此庞大的阵势与神秘肃穆的气氛,心里明白,即将交代的任务非同一般。
“司令官到了!”有人喊了一句。
陈其美信步走到了一百多位革命志士中间,摆摆手请大家坐下,然后对身后管财务的野江说:“马上给弟兄们一人发100块大洋。”
然后,陈其美作着战前动员:“弟兄们,袁贼卖国求荣,要做日本国的儿皇帝,已答应了日本的二十一条!这是全体中国人不愿意看到的!杀身成仁的时刻到了!我陈其美是奉孙总理之命来主事的。怕死的,现在走还来得及!”
说完,他目扫一周。见没人说话,嘴上不由大叫一声:“好!”
陈接着问:知道吗,明天是什么日子?
吴忠信回答:明天是11月10日。是日本大正天皇施行登基加冕典礼的日子。
陈其美说:对了,明天正是日本大正天皇施行登基加冕典礼的日子。我们得到确切消息,明天袁贼在上海的爪牙郑汝成要亲往日本驻沪领事馆祝贺,趁此机会,除掉郑贼。郑汝成,是此次上海讨袁战役的第一枪。为什么要除掉郑汝成?你们知道吗?
有人说:除掉郑汝成,这是因为控制上海和长江的关键在于海军。而海军则在袁世凯心腹干将上海镇守使郑汝成的统驭之下,凭借海军的力量控制了上海。二次革命中,郑就曾大力镇压革命军,深为革命党人所痛恨。除掉心腹之患郑汝成,既可以解决海军,也可以夺取上海,可谓一箭双雕。
陈其美拳头一挥:答得对!自从郑汝成坐镇上海滩后,已有一百多位著名的革命党人惨死在他的手下,他已成为上海义举中的最大障碍。同时,郑汝成又是袁世凯帝制活动的主要支持者,是袁的死党,不除天理难容!但是,要除掉郑贼,也没那么容易!这家伙平时防范森严,很少在公开场所露面,即使露面,也是保镖随身,前呼后拥,不易找到下手的机会。应该说郑汝成要前往日本总领事馆致贺,此乃天赐良机。
陈其美接着又问:我们要组成敢死队。有不怕死的吗?
下面哗啦啦百余人争相举了手。
举在前两名的是王晓峰和王明山。一个是东北大汉,一个是山东大汉。他俩表示:敢上天揽月,敢下洋捉鳖!
接着,陈其美又把大家引到一个大沙盘前,详细讲解了郑汝成要经过的地方。在郑汝成必经的要道上,要设立五道关卡狙击他。这五道关卡分别是十六铺、跑马厅、黄浦滩、海军码头、白渡桥。他提示白渡桥附近的礼查饭店,车辆途经此地,转弯慢行,正是下手的好地方。同时,依据车辆可能行走的路线,沿途又布置了42个狙击点,从外白渡桥至斜桥步步为营,而参加行动的一百多名好汉编成了42个行动小组,每组配备有炸弹和十响手枪,其中外白渡桥狙击点,由孙祥夫指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