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厉生不敢对“二陈”下手,而“二陈”却大开了“杀戒”。且说1939年11月,国民党第五届六中全会期间,陈果夫亲自出马,赤膊上阵,上书蒋介石,要求张厉生立即下台,并推荐朱家骅继任。蒋介石此时正生张厉生的气,看到张厉生下台的提案,立刻给予准许,并任命朱家骅担任组织部长。但是,应该说这是陈果夫一个错误。没想到自己推荐的人会向他开刀,反对自己,此是后话不讲。
迎来拆台人
“二陈”为了赶走张厉生,极力推荐朱家骅。朱家骅何许人也?据李西岳、苏学文撰文说:
朱家骅,字骝先,浙江湖州人,本是“二陈”的小老乡,曾任北京大学地质系教授。1926年戴季陶任广州中山大学校长时,把朱请到广州,推举他为副校长,以后升任校长。南京政府建立后,朱曾任中央大学校长、教育部长和交通部长。
朱家骅和二陈的关系本来不错,应该说也是CC关系上的人。但从一开始,朱家骅同二陈的关系就不是类似于张厉生、张道藩、余井塘等人居于二陈之下的上下级隶属关系。朱颇受戴季陶、张静江、吴稚晖这些国民党元老的重视,三人也频频在蒋面前对朱大加赞扬,因而蒋介石对朱的印象一日好过一日,而朱在国民党内官场行情也日渐看涨。朱和二陈关系处理得不错,一是看二陈势大,得罪不起;二是自己没有基本队伍,需要借和二陈的关系护身;三是因为朱是湖州人,属浙江系,二陈有意拉朱,想利用朱在学术教育界为CC出点儿力,也想利用朱和戴季陶的特殊关系,让戴多在蒋介石面前说点儿好话。戴季陶因为和蒋介石有盟兄弟的关系,又不拉帮结派,不恋官位,敢说敢干,不怕伤人,在蒋介石眼中一直占有特殊地位,蒋对他的意见,颇为重视,二陈怕戴季陶也加入反对他们的战团,如果这样,二陈是万万吃不消的。出于双方利害的需要,朱家骅自然而然地和二陈更加接近。在朱家骅当交通部长的时候,他拉张道藩当了交通次长,二陈对朱有什么要求,都通过张道藩向朱提出。基本上可以说是有求必应。抗战开始后,朱家骅还是紧紧地靠拢着军委会第六部部长陈立夫。高级分子在六部聚会商议重要问题时,朱家骅基本上都被邀参加,陈果夫、陈立夫对朱说话,既不像对外,也不像对部下,既尊敬又亲切,口口声声叫“骝先”。
1938年3月,戴季陶推荐朱家骅就任了中央秘书长兼中央调查统计局长。这次陈果夫又推荐朱家骅任中央组织部长。陈果夫有陈果夫的想法,戴季陶虽对“二陈”有看法,也举双手支持,可戴季陶推崇朱家骅的意图与陈果夫截然相反,他是想让朱家骅把“二陈”在国民党内搞糟的一套,全部抛弃,一窝端掉,方解心头之恨。因此朱家骅上台之前,曾与戴季陶有所勾通。
且说朱家骅出任中央组织部长后,他不像前任张厉生那样软弱,而是锋芒毕露,有破有立,说到做到。对内谁要有意见,马上请客送人,不管后台是谁,只要不是委员长。对外,他拉拢“三青团”作外援,对丁惟汾的大同盟、改组派的遗留人员等,统统收于翼下。唯独对CC分子大加清洗。
面对朱家骅的种种做法,陈果夫感到引狼入室,哑巴吃黄连有苦无处诉;陈立夫跳脚骂娘:“这个朱骝先也太不像话了,怎么独对我们的人开刀!这哪里像老乡做的事!”陈果夫也接着道:“真没想到,我们中的一些人见他势大,也去投靠朱家了。真谓世态变化,人心莫测!”
殊不知朱家骅的做法背后都得到了蒋介石和戴季陶的默许和支持,不然他朱家骅长十个胆也不敢。此时的蒋介石正在家中招待戴季陶,二人朗朗的笑声,像是对“二陈”不听话的一种报复。用蒋介石的话说,这叫一种工作方法。
两人正酒酣之际,宋美龄来到老蒋的耳边道:“大令,果夫来了。我把他领到了会客厅。”
戴季陶把手一扬说:“蒋兄,我得从后门走了,你们谈吧。”
蒋介石知道戴与陈的矛盾由来已久,也不便强留。
在会客厅中,陈果夫迎来了蒋介石,马上起座道:“委员长,最近发生一系列的事情,让我们兄弟百思不得其解。”
“说说看,都是些什么事?”蒋介石道。
陈果夫早已打好腹稿,道:“组织部内王秋先的调离,赵铁磁的免职,阚明的离职学习等都显得十分不正常。”
蒋介石一听哈哈笑了:“我原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呢,原是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这是组织部长的事情,你和家骅交换过意见没有?”
陈果夫道:“这个朱家骅也太霸道了,能让你和他交换意见吗?”
“那这事就复杂了。”蒋介石推托道:“要知道,朱家骅可是你向我推荐的,推荐人交换不了意见,你说吧,谁能与他交流?”
陈果夫直搔头皮,无言对答。
这时的蒋介石也演戏般地瞪起了眼珠子:“当初,你们向我推荐时,这个人这好那好,一身是宝,现在是一身是骚。我没有找你,你还有脸来找我!”
“委员长,有我的失职。”陈果夫低头道。
“委员长,委员长,现在才知道我这个委员长,当初你们把我这个委员长放到哪里去啦!”蒋介石越说越有气。
自酿苦酒自己喝。陈果夫被弄了个无趣,不想御状没告成,反倒落了一身不是,越想越窝囊,这口恶气不出,他就要让气给憋死。
第二天一早,他抖抖精神,决心要到组织部,找朱家骅理论。他来到组织部的时候,扑了个空,心想这一定是朱家骅和同事在有意躲避他。后来看一看手表,离上班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呢,这不是人家躲避,而是自己来早了。
朱家骅是第一个来上班的,陈果夫把他堵在了门口,开门见山:“家骅,我陈果夫有哪点对不住你的地方?”
“有话屋里谈。”朱家骅不温不火地道。
“我进屋还怕狼吃了我呢!”
“你这话就不对了!”朱家骅制止道。
陈果夫恨铁不成钢地说:“没有当初我的推荐,你有这个位置吗?”
朱家骅软中有硬地道:“你甭小看人了,没有你的推荐,照样有人推荐。”
陈果夫双手发抖地道:“你这是过河拆桥,不讲道理!”
“我要工作了,请吧!”朱家骅说完退后一步,关住了门,任凭陈果夫怎么喊叫就是不开门。
这事儿传出去,说什么的都有,叫陈果夫好没面子。
从此,“二陈”和他们所领导的CC派处在低谷阶段。朱家骅仍不罢休,联合其他的力量,把个CC派系搞得个七零八落。这时的“二陈”对蒋介石是毕恭毕敬,说话办事不像先前那样专横跋扈了。
解铃还得系铃人。再说蒋介石这位著名的权术大师,觉得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不喜欢两败俱伤。他看到了“二陈”的基础大为削弱,便主动站出来,以一种救世主的身份出现,再让“二陈”对他感激涕零。话说1944年,国民党召开第六次全国代表大会期间,蒋介石叫朱家骅将中央组织部长职位让给陈果夫,朱家骅去当教育部长。此次斗争以“二陈”重新上台执掌党务为结束。
蒋介石对谁都不相信,在他手下的每一个系统中,都刻意制造派别,使之互相抗衡,以利于他的大权独揽。蒋介石的这种手法并不高明,在当时就被一些人发现。最早发现者便是贺衷寒。此是后话不表。
争风文化阵地
且说CC派与黄埔派打天下时是“情侣”,坐天下时是“冤家”。所谓派系,说穿了是为一派私利。要说CC与黄埔两派打派仗,大致可分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CC团与复兴社的龃龌,主要是文化方面的争夺战;第二阶段是中统与军统的派仗,多是争风吃醋。
人们普遍知道,“二陈”发迹较早,借助于党权至上的强劲东风,极力向行政、经济、文化、教育等领域挺进,占领了中心地盘,等到黄埔派醒悟后,再来抢占阵地,地盘已经有限了。不过黄埔派凭借着自己元老资格,也向CC的地盘展开了攻势。不久CC的地盘眼见一个个失去。CC也不甘心,有时也主动出击向对方“锅”里捞一勺子。结果双方便把官司打到了老蒋那里。老蒋作为裁判员,为了一碗水端平,定了个“游戏规则”:
“凡属党务、文化、教育、经济等领域,均为CC系的活动范围,黄埔系或复兴社,不得越界插手。”
根据蒋介石的“游戏规则”,CC派先发制人,从有利于操纵文化界的政治目的出发,决定先成立“中国文化协会”。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个消息,不知怎的,让黄埔系知道了,心里老大的不舒坦。当时,正是蒋介石为实现专制独裁而大肆造势的时候。“二陈”率先提出了“一个主义、一个党、一个领袖”的口号,深得蒋介石赞赏。黄埔派系不甘落后,也在积极为“领袖独裁论”的信条苦拟腹稿,急于邀功,自然不能对文化阵地的缺失无所作为。更何况,他们还自信,搞舆论宣传,黄埔不在CC之下,凭什么让陈氏兄弟独享专利呢?
黄埔派自吹自擂,并不是没有根据。他们自称他们有“一个半”理论家:一个专家就是人们知道的贺衷寒,早在孙中山时期,就以写大块理论文章而出名,曾受到孙中山的青睐;如果说前者为老者,那半个理论家就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名叫刘健群。小伙子有才,凭着他的一手好文章,从一个农家子弟一举成为人们公认的小小理论家。小荷才露尖尖角,他的伯乐应该归功于黄埔大佬何应钦。有一段趣闻,李海生、张敏写得仔细:
当时,蒋介石被迫下野不久,何应钦想发表个拥蒋复职的通电,请幕中几支笔杆子拟稿,结果把读下来大煞风景,于是有人提议,“能否叫刘健群试试?”何应钦听推荐者介绍,才知就是那个刚从何厚光手下投奔过来的年轻人。凭借贵州同乡的地缘,才在司令部里谋到饭碗。
刘健群平时捞不到任何重要公干,只是打打杂而已。一天,去某团长处赴宴,开饭前溜达散步,突然想到最近拥蒋复职的通电很多,读来没有几篇像样的文章,不禁憾意大增,忽而扪心自问,这样的文章要是由我来写,该做成什么模样呢?
刘健群明晓新学,知道舆论是要“造”的。于是,根据宣传工作的要求打起腹稿来。诸如什么该写,什么不该写,什么紧要,什么不紧要,梳理得丝丝入扣。首先,大势所趋,“革命”需要,应该渲染;其次,“革命领袖”力挽狂澜的巨大作用必须强调,突出“非蒋莫属”的意义顶顶紧要;最后以恳求的笔调收尾,希望蒋介石以大局为重,再度复出云云……腹稿打到这里,刘健群不由地咧嘴露笑,显然是对文章的编排十分满意。可是一想到自己在何幕中的地位卑微,根本捞不到主掌文案的机会,顿觉好生无趣。紧接着一阵饥肠辘辘,便背手返回厅内,发现八仙桌上,菜肴差不多码齐,于是找个座位落定,动筷举盅,很快就沉浸到酒醇肉香的咀嚼中去了。
不一会儿,司令部的副官撞进厅来,冲着正在大嚼的刘秘书气喘吁吁地道:“总……总算找到你了,快……快,总指挥有请。”
刘健群听说总指挥有请,硬是把送往口边的鸡翅扔到了碗里,来不及净手,就被副官拽着往外跑,心里“咚咚”地打鼓:“究竟出了什么事,该不会……”
刘健群忐忑不安地来到总指挥部,一进门见何应钦、顾祝同、刘峙都等在那里,有了着落,真可谓鬼使神差,歪打正着。当下便挽起袖管,提笔往纸上涂去,但见墨舌吐信,笔蛇游走,黑压压的一片文字,跃然纸上。何应钦朗朗读来,禁不住击节叫好。
电文发表后,果然搬动了蒋介石,何应钦领功受赏之际,刘健群的笔力文才也一举成名,被蒋介石圈入小组织中,当“嫡系”豢养起来。
凭着这样的资本,黄埔系一直认为在文化宣传的领域,可以比CC干得出色,时不时地在蒋介石耳边标榜,见老头子没有训斥,便壮起胆来与CC争抢地盘,劈手把“中国文化协会”名头搬来,抢先发表,弄得CC措手不及,深感狼狈。据CC高级干部黄敬斋回忆,“CC系精心策划”了很久,准备建立一个“培植文化专制霸权的全国性机构”,定名为“中国文化协会”。谁知,“复兴社在武汉创办的,以黄少谷、刘炳黎主持的《扫荡报》,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该报第一版上,用通栏特号大字标题,抢先刊出了‘中国文化协会’成立的消息和该协会的负责人员的名单等新闻特讯”。这个冲击波,“确实震撼了CC系整个首脑部”。
面对着黄埔派咄咄逼人的攻势,搞得“二陈”十分被动,于是他们不得不制定对策,利用领袖的权威,打压黄埔派的气焰。谁来给老蒋把窗户纸捅透呢?陈立夫建议说:“依我看,还是家兄亲自到委员长那里当面讲为好。”
“去可以去,效果不一定很好。”陈果夫还想着当年他去蒋介石那里反映朱家骅的问题,老蒋不但没听,还鼻子不是鼻子地呲儿了他一顿。一想起这件事,他的腿肚子就打战。
“那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可行?”
这时陈果夫来了精神:“老蒋的秘书陈布雷可以利用。再说我们间关系是无话不谈。他的入党介绍人还是我和老蒋呢!”
陈立夫说:“老蒋很看重他,他的意见十有八九能被老蒋采纳。只要他能给老蒋讲,问题也能解决。”
最后,张道藩、肖同滋、程天放、程沧波、吴醒亚都发表了相同的看法,以陈布雷向蒋介石施加影响为好。
关于文化协会大家都同意坚持办下去,黄埔派用的“中国文化协会”名字不能用。有人建议叫“中国文化建设协会”。多了“建设”二字更上口。事情往前赶,能办的事先办起来。最后研究了分工,立即行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