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C派的解体
话说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二陈”在政治边缘化的过程中,亲手堆砌的CC壁垒,虽然森严,也被戳出了四个血窟窿,实力大减,一年不如一年。
先说张厉生这员CC干将,改换门庭,投靠陈诚。这着实向CC捅了一刀。
张厉生加入CC,始于1929年春,那时CC派正红,他经人介绍到了中央组织部做了陈果夫的秘书。随后,CC组织“青白团”的时候,张厉生摇身一变,成了“青白团”的大拿,再后任中央常务干事,进入CC大头目行列。
实际这张厉生也是一棵墙头上的草,随风倒。他当时投靠CC,CC正红。他现在投靠陈诚,因为他看到了“陈诚当兴”、白虎转世、九头鸟再生。
据CC骨干胡梦华回忆,张厉生在筹建“诚社”的过程中暴露出颇多疑点。胡说:“一个秋天的中午,张厉生用电话通知我到前门外廊房头条撷英番菜馆吃饭。我赶到菜馆,发现已有十来人聚在那里,他们是:天津市党部书记长、天津市河北省立法商学院教授,以及八个学生。张点齐了菜,大家边吃边谈,议论的主题就是平津两地的合作,讨论的气氛十分热烈。”到了这一年冬天,胡梦华估计“诚社”在平津地区已发展到二三百人的规模,成立了三四十个小组,成员“大都是北方人,主要是河北人”,说明张厉生在CC内部扩展北方党务,以地缘概念滚动个人雪球的野心已露端倪。再就是“诚社”名称的来历,张曾亲口对胡梦华说,取之“修辞立其诚”的古训。偏巧陈诚号辞修,意蕴相近,从而引发外间人的揣测,以为诚社与陈诚有关。胡梦华问过张厉生,张环顾左右而言他,只承认认识陈诚比陈果夫要早,“1928年陈诚在国民革命军司令部当警卫司令时,我就是他的秘书”。另外又说:“眼下,陈诚一鹤冲天,前程无可限量,说不准蒋的继承人非他莫属。”显见,张对陈诚心仪已久。
再说陈诚要成大气候,也要招兵买马,如今张厉生暗送秋波,岂有不理之理,私下里两人一拍即合,唯独对陈果夫瞒了个严实。后来陈果夫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又推荐张厉生接替了自己的中组部长职务,然后张改换门庭,这使陈果夫最为恼羞成怒:“这个张厉生,算我瞎了眼!”
再说第二个血窟窿,是朱家骅自立山头造成的。但朱家骅聪明,不像张厉生落了个“叛徒”的骂名。
朱家骅,“二陈”的正宗老乡,不但是浙江人还是湖州人,这叫亲上加亲。他凭着德国柏林大学堂堂正正的哲学博士、北京大学地质系教授的学衔跨入政坛。当年,陈果夫发起“中央俱乐部”时,将朱家骅视为同辈,没有拉他参加,目的是保持朋友关系,免生寄人篱下的尴尬,对此,朱家骅感激不尽,庆幸有余。因为天生的优势感,使朱自视清高。而他又绝顶聪明,左右逢源,一方面依傍“二陈”,一方面紧傍党国元老戴季陶。戴季陶对一表人才的朱家骅爱助有加。他曾公开宣称:“中国只有一个半人才,半个是李培基,另一个完才是朱家骅。”后来朱家骅位升国民党中央秘书长,戴季陶立下首功。蒋介石当选总裁时,心里对汪精卫的顾虑没有消除,极想找一位掣肘力量,限制汪的权力。戴又向蒋献策说:“此事好办。只要把国民党中央党部秘书长拔高一截,改称中央秘书长,具体主管中央党部的日常事务,就能阻止汪精卫直接插手党务。”蒋一听是理,遂给朱家骅戴了高帽。
国民党五全大以前,“二陈”正在走红,朱对“二陈”的依傍和服从,并无疑义。1931年朱任交通部长,凡是“二陈”交办的事,朱一一应酬,为了表示他的忠心,曾重用CC骨干分子张道藩担任交通次长,就是一个例证。
朱家骅自立山头的转折,是在他登上了中央秘书长的宝座,自以为权大了,势高了,他已不把“二陈”放在眼里,于是开始了他另立山头的准备。后来,翅膀渐硬,朱家骅便翻江倒海,毒招迭出。什么大换血、大调整、大整改,把个CC派整得晕头转向。“二陈”万万没有想到学富五车的朱大教授,居然学得了“厚黑学”的真谛,不由地连连自责,老鬼也有失算时。这段情节,胡梦华曾作描述,分析得极有层次,他说:“张厉生对陈究竟还有‘同志会’的拘束,谨小慎微,唯恐开罪于陈氏。朱家骅进了中央组织部则一朝天子一朝臣,内外来了一个大换班,创立了‘朱家骅系’。对于陈果夫、陈立夫辈来说,只是前门赶走了驯狗,后门引进了恶狼。”胡梦华:《国民党CC派系的形成经过》,摘自《CC内幕》,中国文史出版社1988年版,第35页。
郭绪印在其主编的《国民党派系斗争史》中说:“1940年前后,朱家骅雄心勃勃,大有取代‘二陈’之势。他到处做报告、演讲,做舆论准备。在中山大学同学会举行的欢迎会上,朱做了中山大学是党的大学的演讲”,声称“总理为完成国民革命的使命,决心培养革命干部,创办黄埔军校和中山大学”,“中大所负的使命和其他的国立大学,是有点儿不同的。总理手创的大学,总理在那里演讲的三民主义的大学,本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也是在那里举行的大学……中山大学的历史背景,使中大成为党的大学”。该书认为:“当时代表国民党的学校是CC控制的‘中央政校’。朱极力把中山大学说成‘党的大学’,其目的是为了与CC争夺党权。朱家骅曾任中大校长,如果中山大学是党的大学,那他自然是居于‘二陈’之上的党的领袖人物了。”郭绪印主编:《国民党派系斗争史》,上海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第602页。
面对这种恶况,一向持重老练的陈果夫也禁不住跳脚骂娘。至此,朱家骅的这一刀正捅在“二陈”的痛处,使CC元气大伤。
再说第三刀是众臣僚叛国投敌。周佛海、李士群首当其冲。
先说周佛海,或许是高官的诱惑,或许是时局的变化,周佛海秘密地投入了汪精卫的怀抱。后来他在《回忆与前瞻》中坦陈:“汪先生的主张,是完全和我们一致的,所以我们当时就无形中以汪先生为中心,酝酿和平运动。”1937年8月至1938年4月,随着主战场的节节失利,以汪精卫为代表的妥协路线在国民党内逐步抬头,于是谋求结束战争的另一种手段——谈判,开始在秘密的层面中进行,具体由高宗武负责。高是国民政府外交部亚洲司司长,同时也是“低调俱乐部”的主要成员,他主持的谈判,有两种尺度:站在政府的立场上,他觉得日本人要价过高;站在小集团的立场上,他与日本人谈妥了由“汪精卫收拾时局”的条件,这桩买卖,让蒋介石大为震怒,一脚把高宗武踢出了局。这样一来,反而促使汪精卫下定决心,准备撇开蒋介石,单独与日本人媾和,组成真正的日伪政权。至此,周佛海就自己绑在了汪精卫的叛国的战车上,历任伪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军事委员会副委员长、行政院副院长、财政部长、警政部长、中央储备银行总裁、上海市长。同时被他拖下水的CC分子,还有罗君强、梅思平、章正范、汪曼云等。
再论李士群,早年是共产党员,后变节叛变,投入了“二陈”的怀抱,成为真正的中统特务。1937年底南京沦陷,李士群奉命潜入敌后,住在南京中央路大树根76号。该人是有势便是爹,有钱便是娘。他手拿活动经费,满足私欲,雇佣了一名女佣,厮混到难分难解时,方知这女佣是日本特务,专冲着他的嗜好布网下套。李士群“扑哧”一声笑了,处惊自乐,悠悠然地说:“正好,我是巴不得成为你网中的鱼!”这一下,反倒使女佣吃惊了:“真的?”
1938年夏秋之交,李士群奉命取代甘青山担任国民党株萍铁路局特别党部主任,他利用职权,侵吞了该党部的特务活动经费,携款潜逃香港,在日本女特务的陪同下,拜见了日本驻香港的总领事中村丰一。中村丰一觉得是骡子是马,得拉出去遛遛,李士群的疆场应该在上海,于是让李士群带着自己的亲笔信,到日本驻沪总领馆找清水董三。
李士群带书直奔上海,与清水董三拉上关系。清水说:“欢迎李先生到来,希望能携手合作,共创大东亚共荣。”李士群连连躬身,不乏卑颜地说道:“李某愿意效劳,效犬马之劳。”就这样李士群摇身一变,由国民党的中统潜伏特务,变成了日本帝国主义的鹰犬。
结局可想而知,他先是在日本人的援助支持下,正式成立汪伪特工组织。他与周佛海走到了一起,同时又与汪伪政权挂上了钩;接着大量的国民党潜伏组织被破获;大批的CC分子失节附逆,速度之快,效率之著,大有奔雷之迅,屋倾之猛。据有关史料所载,中统机关被破获的最高日纪录竟达48处;附逆的CC分子助纣为虐,还使汪伪特工组织有了汪伪“中统”的别称。
此消息传到重庆,徐恩曾气得跳脚,“二陈”更是又悲又痛。“痛”者,CC力量损兵折将;“悲”者,多年的党化教育一风吹尽,为着区区性命,CC中人可以将民族气节轻易淡忘。
屋漏偏逢连阴雨,逆舟又遇迎头浪。
再说CC大员徐恩曾腐败丢官,东窗事发,这使CC派雪上加霜,无疑是捅进CC壁垒的又一重刀。
在CC营造的壁垒中,如果以“二陈”为中心,那么徐恩曾、叶秀峰则是“二陈”的左右臂。左右臂被砍,“二陈”岂不叫痛。这叫壁垒中出事,殃及核心。
应该说,徐恩曾是中统局的真正大老板,亦叫当家老板。徐为大,叶为次。论私论公,徐都在叶秀峰之上。徐曾是“二陈”的表兄弟,又是陈立夫的留美同学,交情非同一般。
且说1928年,徐经“二陈”的提携,出任中央组织部总务,有几件事干得着实漂亮。据张国栋回忆,徐恩曾在“任职期间,有几件颇得陈立夫赏识:一是对主管的文书工作有办法,建立了多种制度,布置得井井有条;二是为中央党部新装了一套电话总机;三是为中央党部编了一套较为复杂的密电码;四是在主管经费时开支合理,使用节约”。后来,徐任调查科主任,负责特工总部,在诱降顾顺章等事件中,屡立奇功,当之无愧地成为CC中不可一世的重量级人物。
徐取信于“二陈”,还在于他的忠诚。早先,叶秀峰当调查科主任,曾与陈立夫闹别扭,有一次竟撂下挑子独自去杭州休假,弄得陈立夫好不尴尬。陈临时召来徐恩曾代理,一番尽心尽职的努力,居然帮老同学解了困厄。1930年春,徐被正式任命为调查科的头儿,与其说是胜任,莫如说是信任。最典型的表现,当是朱家骅图谋CC的时候,徐的坚决抵制,成了“二陈”保卫中统领地的“马其诺防线”。起初,朱家骅利用职权安插亲信,徐恩曾表面允诺,暗地里却千方百计地掣肘,尽量把朱的人弄成“空心萝卜”。
徐恩曾的“铁杆”以及他在CC中的分量,无可避免地被推到党派斗争的前沿,一个时期里,来自黄埔系、政学系、朱家骅系的揭发报告和批评意见,源源不断地输往最高领导层,诸如“中统”纪律松懈,办事效率不高,心有旁骛,反共不力的指责,都令蒋介石骂娘,要不是“二陈”从中缓颊,徐恩曾早就倒了大霉。然而,人毁不如自毁,大防稀松的徐恩曾偏偏小节又出了纰漏,一来二去,让人点了死穴。
说来也是无巧不成书,蒋介石免去徐恩曾“本兼各职,永不录用”的手令,最后交给陈立夫执行。亲临此景,双方的心境大起波澜。在徐恩曾看来,仕途漫漫,始亦立夫,终亦立夫,莫非天意?在陈立夫看来,兴有恩曾,衰有恩曾。好一番感伤涌出,恰似诸葛亮挥泪斩马谡,泪流满面……
徐恩曾走了,“国民党政权腐化”的话题却像清朝人的一条长长的辫子,留在身后,让人说三道四,谴责唾骂,好像CC成了腐化的源头。
陈氏兄弟抵制蒋公子
徐恩曾问题的出现,给国民党政权的腐败敲响了警钟。
关于国民党腐败问题,就连蒋介石也不得不承认。面对着这个严峻的局面,蒋介石着实也头痛。于是他召集了一个会议,参加者有陈立夫、刘建群、康泽等老同志。他把早在抗战之初就想创造一个“新生命”的想法全盘托出,让大家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各抒己见。当时大家都顺着他的思路往上爬,说这个大组织应该包括国民党的所有派系,不仅包括国民党党外派系,还包括党外青年。过去的青年人,对国民党厌恶,不愿意参加组织,有了大组织,就能聚集全国青年,力行抗战建国纲领与联合优秀分子,充实革命的实力。康泽提议大组织的名称叫“三民主义青年团”。陈立夫则表示:不希望大组织取代国民党,以为“团”的名称前应该加上“党”的帽子,即叫“中国国民党三民主义青年团”。蒋介石说:“有你这‘中国国民党’几个字,人家就不来了。我看就用三民主义青年团来号召的好。”
大主意拿定,众喽啰行事,结果除了曾琦的青年党、张君劢的民社党、陈铭枢的社会民主党愿意加入外,别的党派都存异议,周恩来更是明确地表示:“中国共产党不能解散。”于是,蒋介石的“新生命”未及诞生,便胎死腹中。后来,“三民主义青年团”虽然成立,目标却转到“统一国民党内各派上面来”。蒋经国便坐了这个组织的头把交椅。
有其父必有其子。蒋经国也是一位野心之人。
且说1946年9月,江西庐山,风景秀丽的地方。三青团的第二次代表大会正在这里召开。主持会议的自然是蒋经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