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宋氏家族全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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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英年逝夫(1)

犯难北上,孙中山偕庆龄登上了“永丰舰”

公元1924年11月13日,风和日丽。

广州军港,大海停止了喘息。透亮的、玻璃似的、勉强可以辨出来的波纹,捉摸不定地远远滚来,温润地洗涤着满撒在海边的鹅卵石……军港中的“永丰舰”已做好了整装待发的准备,只待一声令下。

孙中山偕夫人宋庆龄健步登上永丰舰,向送行的党政军要员挥手致意。随着舰长一声令发,汽笛长鸣,永丰舰缓缓离岸,向墨蓝色的深海域驶去。此行任重而道远,目的地——北京。

这次孙氏夫妇的北行,是应北京“基督将军”冯玉祥之邀,共商和平统一大计。孙中山南方的革命,犹如春雷,在北方引起了强烈的回响,革命热情空前高涨。“基督将军”冯玉祥向原来的上司直系军阀吴佩孚发动了一次突然袭击,赶走了由“猪仔议员”贿选出来的“总统”曹锟,还捎带着把已经退位的清朝最后一个皇帝溥仪逐出了紫禁城,一举控制了北京,并联合奉系张作霖、皖系段祺瑞,组成一个政府。“三员大将”一商量,认为孙中山在南方干得红火,有意请他北上主持国事,于是邀请之函就这样发了出来。

孙中山接信深思良久,庆龄心里也在犯犹豫。

但作为爱国爱民、同情人民疾苦的孙中山,虽痛恨军阀混战与割据给人民带来的灾难和痛苦,也不愿放弃一线和平统一的希望。为了迅速实现和平统一,他毅然决然接受冯玉祥等人北上之邀。

既然丈夫已经决定,庆龄还能说什么。只是提醒中山说:“长途跋涉,社会动乱,路上要多加注意。”

宋庆龄说得有道理。当时,孙中山也有极大的对立面,帝国主义和封建军阀一致反对孙中山的革命,企图把它扼杀在摇篮中。因此北上困难重重,险象环生,有些事件难以预料。

“这些我已考虑了,为了人民的利益,革命者应不惜个人的一切。”孙中山说到这里,又话题一转,“不过,我们还要防备万一。路线可以调整,先到香港,再由香港搭日本轮绕道上海,后到日本神户,再到天津驱车进北京。另外,多带些卫兵,加强防备力量。”

“那就这样,希望你想得再周到些。”庆龄再次叮咛道。

临登舰前,孙氏夫妇又在黄埔军校做了短暂停留,他们受到了全校师生的热烈欢迎和欢送。会议由军校政治部主任周恩来主持,孙中山和军校校长蒋介石都讲了话。所有这一切活动之后,他们才登上了永丰舰。

永丰舰当天抵达香港,再由香港换船,经过四天四夜的航行,于11月17日抵达上海港。孙氏夫妇受到了三万群众的热烈欢迎,盛况空前,令孙中山感叹不已。他们在莫里哀路寓所住了下来,看望者、拜访者络绎不绝,再加上开会、商讨国事,忙得孙氏夫妇团团转。本来,停留主要是休息一下,缓解旅途疲劳。庆龄面对这些应接不暇的情况,对中山说:“还不如路上休息好。”因此,他们在上海只停留了四天,就又起程了。

大海扬波作浪,为孙氏夫妇送行。

这天,天边吹来一股凉气,使海面激起一阵波浪,仿佛那被吞没了的太阳向天空舒出一口满足后的叹息……

客轮经过一周的昼夜航行,于11月27日来到了日本的神户港。

神户,一个美丽的海港城市。孙氏夫妇的蜜月曾在这里度过。他们回到这里,仍备感亲切。很多老朋友,纷纷登门看望。细心的庆龄已觉察到,来者很多,但不见日本政界朋友。再者,从他们的谈话中,庆龄已隐隐约约地感到中国和日本发展至今,已分道扬镳了。如今,孙的转向苏联,也使日本政界反应强烈。不管怎样,孙中山也在日本发表了演说,开展政治攻势,抨击日本政府正在走向一条帝国主义的道路。

宋庆龄也在神户高等女子师范学校发表了演说。那是在28日的下午,当孙中山陪同宋庆龄来到神户县立女子高等学校时,受到该校校长及全校教职员工、学生的热烈欢迎,生生代表本田须子把一束盛开的菊花献给了美丽的宋庆龄。在学校的大礼堂里,近千名学生把礼堂挤得满满的,还有不少站着的,一直到门外。孙中山和宋庆龄同时走上讲坛,欢声雷动。孙中山作简短的致词后,接着,宋庆龄“用自然、流畅的英语”发表了关于妇女运动的演说。她在演说中指出:“妇女地位是一个民族发展的尺度。当今世界上,只有意识到这点的民族,才能成其为伟大的民族。”她说“妇女对正义的要求”,正成为强大的“世界运动”。她认为妇女“必须参与妇女界的、社会的、公民的以及工业的福利活动,必须争取与妇女和儿童切身利益有关的事情的发言权”。更可贵的是,她没有把妇女运动的目标,仅仅停留在争取妇女与儿童的权利上面。她说:“我恳切呼吁,东方和西方的妇女,为改造世界而联合起来!联合起来要求普遍裁军,废除歧视政策,废除不平等条约。我们妇女必定会取得成功。”最后,她激动地表示:“我希望中国和日本的妇女,争取实现那个人类不为动物本能所支配,而由理性所指导的日子。”

显然,这篇论述妇女运动的演说,是宋庆龄1913年在美国威斯里安院刊上发表的题为《现代中国妇女》的文章后11年来研究妇女解放问题的新成果,许多重要论断,为以后世界妇女运动所证实。这篇演说,当时日本各大报纸均有报道。在日本很有影响的《大阪每日新闻》认为:它是“世界妇女日益觉醒的有力证明”。

现场亲耳聆听过这次演讲的岛越文子,在57年后,即1981年时担任了神户高校同学会副会长,她回忆当时情景说:“讲演给人的印象非常深刻。宋庆龄是一位坚强的人、高尚的人,讲话稳重,我们对她非常尊敬。”

不仅如此,这篇演讲对宋庆龄此后漫长的革命道路来说,还可谓一座里程碑,因为它是宋庆龄有生以来第一次在群众面前公开发表的政治演说。它表明经过10年来孙中山的帮助和在工作中的锻炼,宋庆龄已经克服了生性腼腆的弱点,而具备了政治家的风度,结束了正如她自己所说的“学徒”生活了。在此之前,孙中山发表演说时,她总是在他身旁静静地听着。据说,每次公开露面之后,由于腼腆和缺乏经验,“她常因感情激动而精疲力竭,不得不休息几天以恢复体力”。

宋庆龄演讲后,孙中山又为女子高等学校题写“天下为公”四个大字作为留念。该校把这个题字视为珍贵文物,至今仍悬挂在学校的纪念室里,并已列为该县的重要文物之一。旅日华侨还特地将这四个字刻为石碑,竖立在当年孙中山和宋庆龄参观过的“移情阁”供人参观。1983年,经过修复的“移情阁”已作为孙文纪念馆,陈列孙中山的著作、照片和文物,供人参观。

孙氏夫妇在神户停留了三天,于11月30日又转向天津的旅途。孙中山按捺不住心情的兴奋,站在甲板上,迎着海风,想着再有一周时间,即可以到达目的地——北京。这时,庆龄轻步走上前来:“你的感冒还没好透,别让风再吹了!”说着,便把一件呢制军大衣给他披在身上。

“谢谢夫人,有你在身旁,我没有什么可以担忧的啊!”孙中山哈哈大笑,殊不知病魔此时正在向他进攻。

12月4日中午,朔风怒号。船到天津大沽港,两万余名前来迎接大元帅的各界群众,已立于码头、主要街巷。孙氏夫妇立在甲板上,同欢迎的群众见面,挥手致意。在这数万群众中,就有后来成为周恩来夫人的邓颖超。她在回忆中描写道:

我在欢迎行列中,看到为推翻清朝帝制、为中国独立、自由、民主而奋斗不息的伟大的革命先行者——孙中山先生,坚定沉着,虽显得年迈,面带病容,仍然热情地向欢迎的人群挥帽致意;同时看到亭亭玉立在孙先生右侧的宋庆龄。她那样年轻、美貌、端庄、安详而又有明确的革命信念。她以一位青年革命女战士的形象,从那时就深深印入我的脑际,至今仍然清晰如初。

就在这天晚上,孙中山突发高烧,肝病暴发,实令庆龄不安。在天津度过了治疗的26天,病未痊愈。12月31日,他们乘火车到达北京,车站上聚集的欢迎的人群数以万计,但孙病体不支,不能公开讲话,只发表了书面谈话,表示“此来不是为争地位,不是为争权力,是特来与诸君救国的”。

孙中山北上时带着召开国民会议的建议,并明确指出必须有工农代表参加。但段祺瑞故伎重演,召集了一个只有旧式的将军和政客们参加的“善后会议”,作为抵制。段还擅自照会各外国公使馆,任何新设立的政府都将尊重现存的所有条约。此时已卧病在床的孙中山怒斥道:“我在外面要废除那些不平等的条约,你们在北京偏偏要尊重那些不平等条约,这是什么道理呢?你们要升官发财,怕那些外国人,要尊重他们,为什么还来欢迎我呢?!”

英年逝夫,宋庆龄泪洒北平……

北京的协和医院,位于古城中心,是北京城当时最现代化的大型医院。此时,孙中山已由北京饭店转移到这里就诊。到1925年1月,医院明确诊断:肝脓肿转为肝癌晚期。

夕阳西下,融入北京城的西山。

恐怖的死亡之夜步步追逼。落霞的余晖挤进了北京协和医院的急救室。治疗后的孙中山从昏迷中苏醒过来,脸上露出微笑,不无幽默地说:“我和列宁见了一面,列宁没有收下我这个弟子。”

“大夫,还需要手术吗?”守在床前的庆龄急问。

“手术方案已经定了下来,请夫人放心,我们会尽力的。”大夫回答。

1月26日动了手术。孙中山顽强地同病魔抗争,精神尚好,各种慰问电函及来探视者络绎不绝。庆龄日夜守护床前,明显消瘦下来。2月9日,廖仲恺夫人何香凝闻知此信,千里迢迢特意赶来襄助庆龄,使孙氏夫妇在身心上都得到了极大的安慰。

在给孙中山治疗的日子里,何香凝常把庆龄拉在隔壁房间劝慰说:“中山的病,主要是长年艰苦工作,颠沛流离,备受煎熬所得。多亏婚后10年,你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在饮食上精心调理,要不,还到不了这个时候。”

“中间,他的健康是大有好转,胃病几乎痊愈。他也告诉我,可以加倍工作了。”庆龄又道:“这次病的突发,主要是他带病北上,长途跋涉,几度转换车船,再加上一路天气不好,雨雪交加,在船上还饱受风浪之苦。每到一地,还要接见中外记者、当地要人,参加欢迎会,发表讲演等,使他精疲力竭。12月4日,抵达天津大沽口时,朔风呼啸,天气很冷,他站在船头上与簇拥在码头上的欢迎群众见面,又受了风寒。”

“这种情况下,段祺瑞还在继续作恶,实不像话。对先生的病也是个打击。这个账我们要记在心里。”何香凝像是安慰庆龄,也像是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