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深夜,尚书蔡兴宗秘密潜入始兴公沈庆之府第。沈庆之系宋室几世重臣,历任建威将军、侍中、太尉等要职。刘子业称帝时,悉委朝廷军政大权。只因年已八旬,加之新君荒淫暴虐,不愿多问朝政,常常躲在府中颐养天年。蔡兴宗入座后,便直言不讳,慷慨陈词道:“沈公,当今主上乱伦败俗,失德已甚。举朝惶惶。阖朝文武,唯沈公功勋盖世,德高望重,救社稷于水火非公莫属。今夜来访,望公以社稷为重,共图良策,废去淫君,易立新主。”沈庆之听罢忙问:“蔡公欲立何人为君?”蔡兴宗按捺不住,小心地问道:“沈公,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淫君不除,我等必有覆巢之祸。”沈庆之依然不作声地踱着,时而有几声长吁短叹。良久,方踱到蔡兴宗面前,无可奈何地说:“蔡公,沈某已是朽木,此等大事确难决断。今夜蔡公之言,老朽指天为誓,绝不外泄,望公勿再多言。”蔡兴宗还想多劝,沈庆之用左手的食指竖在嘴上,示意他不要再讲下去,然后伸出右手指向房门。蔡兴宗见沈庆之已下逐客令,怔怔地站在那里,良久之后,才悻悻地向房门走去。刚欲开门,密室的侧门“砰”地被推开。沈庆之任青州刺史的儿子沈文秀突然闯入,双手抱拳,单腿跪地,恳切地说:“父亲、蔡公之言,儿亦听悉。见恶不除,是谓不义。请父亲三思。”沈庆之一惊,冷冷地说:“此事与你无关。”沈文秀从地上站起来,说:“父亲若不肯扬善除恶,儿将举青州兵直捣朝廷!”“大胆放肆!”沈庆之气得浑身发抖。
刘子业在宫中正担心沈庆之一班老臣会出来反对立谢贵嫔为皇后时,突然得知沈文秀欲举青州之兵反叛朝廷,另立刘义恭为帝,不禁大怒。他猜测沈文秀举兵,必有沈庆之一班老臣为内应。于是,连夜派亲信率领禁军将沈庆之、刘义恭、蔡兴宗等重臣一并诛杀,眷属也一无幸免。
刘子业诛杀朝廷重臣之后,又恐怕出镇外地的诸王思谋反叛,于是下一道圣旨,将在各州郡开府治军的诸王召回建康。宋朝开国时,为防止地方军权旁落,多派诸王出镇地方,其中尤以扬州、荆州、江州为重,多以皇帝宠信干练之臣任新三州刺史。刘子业登基后,任湘东王刘彧(yù)(文帝十一子)为江州刺史,建安王刘休仁(文帝十二子)为扬州刺史,山阴王刘休祐(文帝十三子)为荆州刺史。刘子业最担心这三王,他们不仅手握兵权,且是叔辈,极有威望。所以,诸王到京后,其他均在宫外软禁,唯刘彧、刘休仁、刘休祐三王囚禁在宫内,并派亲信禁军肆意殴打凌辱,想将他们渐渐地折磨致死。
刘彧年长刘子业十岁,足智多谋,且长得虎背熊腰。出镇州郡时,经常轻蔑、嘲讽刘子业,被典签官密告朝廷。因此,刘子业十分恨他。因刘彧身高体胖,刘子业称他为猪王。
一日,刘子业命禁军士兵在后宫御花园内掘地成坑,挑来尿粪、污水倒入坑中。然后,命士兵将刘彧剥光衣服推进坑里。刘彧挣扎着往外爬,士兵们手持棍棒站在坑边殴打。刘彧左右躲闪,常常被打倒在污水里,喝进满肚子脏水。刘子业则坐在坑边拍手大笑。玩得开心时,刘子业忽然想起,刘彧既为猪王,当以猪豢养。于是,令士兵做一个喂猪用的木槽,将残汤剩饭拌上野菜杂草,把刘彧从坑中拖出,迫令他手脚着地,学做猪样,从坑边爬到槽边舔槽中食物。稍有怠慢,士兵便鞭笞棒打。刘子业看得兴起,又连声叫喊:“今日杀猪吃肉!”于是,令士兵用绳子捆住刘彧手脚,取来一根粗木棍,让士兵将刘彧抬到御厨宰杀。这时站在一旁,佯装疯疯癫癫的刘休仁伸着舌头,张着嘴,淌着涎水颤颤巍巍地说:“陛下,此猪既大且肥,留作日后封谢贵嫔为后时宰杀相庆,岂不是更有趣?”刘子业一听,高兴得连连拍手喊:“好主意!好主意!”
含章殿里,呈八卦形悬挂的八盏宫灯全亮着,地上投下八个圆圆的灯影。刘子业在灯影间不停地踱着,想着心事。朝廷里敢于毁谤的重臣杀了,镇守地方的藩王被拘禁了,刘彧等最有权威的三王已是笼中兽。册封谢贵嫔为皇后,谁也不敢再反对了。但是,怎样使册封大典更别致,让谢贵嫔更高兴呢?为此事,真让他费了一番苦心。
身着艳装的谢贵嫔悄无声响地从寝殿来到中堂,见刘子业低着头在那里踱步,便悄悄地站在月门前不敢惊扰。
自从得知刘子业要封自己为皇后以来,谢贵嫔这些天心里一直是又喜又忧,又急又怕。由贵嫔晋升为皇后虽是一步之差,却是一步登天,自然高兴万分。但是,想到姑姑嫁给侄儿为妻,是有失人伦之事,况且自己的年龄又大刘子业一旬有余,不啻于母子,又演过一场杀夫夺妻的丑剧,她的心里像悬着一块铅砣往下沉。此时此刻,她既盼册封大典,又怕册封大典。她想,举行册封大典时,文武群臣望着姑侄并排坐在一起,会怎样想?朝臣们都会是何种模样?退朝之后他们在宫外会怎样议论纷纷?都城内外的百姓知道了这些事又会如何?今天晚上她想把这些心事讲给刘子业听,希望他想出两全其美的办法,既得封皇后,又可不遭非议。想到这些,她的心怦怦地跳,脸也阵阵发烧。
刘子业转过身,发现谢贵嫔满面戚容地站在月门旁,忙走过去,扶住她的双肩,爱抚地说:“你现在心里感到害怕,是吗?”谢贵嫔闪着泪花,轻轻地点点头,便扑进刘子业怀里。刘子业捧起她的脸:“我知道,你是怕见到那些混账王八蛋的朝臣。朕已想好了一个新主意,等朕下一道圣旨,明日的册封大典不在太极殿,不准朝臣参……加……”“那在哪里举行?请何人参加?”谢贵嫔疑惑不解地问。“这些你不用管,明天一定让你高兴就是了。”说罢,他一阵狂笑。
第二天,太极殿里寂然无声。后宫华林园的竹堂里,却是一片喧闹,宽敞的堂宇里右侧聚集着百余名应召而来的王妃公主、朝臣妻妾及宫女等,左侧站着他们的子侄、外甥、兄弟及子女等,刘休仁、刘休祐在禁军士兵的看押下,站在大堂的旮旯里。
俄尔,刘子业同谢贵嫔坐到堂前的龙凤椅上,命众人平身后,刘子业咳了一声,说道:“今日册封谢皇后的大典改在竹林堂,是破了祖宗的先例。可朕这是被逼出来的。听说你们的丈夫、父亲、兄弟等……”刘子业用手指着站在右侧的王妃、公主和朝臣的妻妾,接着说:“听说朕要册封谢皇后,他们在背地里说了不少闲话。告诉你们,谁让朕恼怒一时,朕就让他痛苦一世。今天,朕召你们来,就是要让你们陪朕玩个痛快,然后再杀一口猪,设宴款待你们一番。”在场的人都听得莫名其妙,面面相觑。就连皇后也不知他葫芦里装着什么药。
“太皇太妃杨氏在吗?”刘子业故意闭着眼睛喊了一声。
“臣妾在。”年近四十的杨氏在人群中应了一声,忙走到堂前跪下。
“把建安王拉上来!”两个禁军士兵将刘休仁推到前面,按倒在地。
“你们母子很久没见面了吧?”刘子业闪着阴鸷的目光问道。杨氏与刘休仁同声应道:“是。”
刘子业突然把脸一沉:“把他们母子俩的衣服给我剥光!”众人惊愕之间,上来几个禁军士兵,不管杨氏与刘休仁如何喊叫、挣扎,七手八脚将母子二人扒个精光,赤条条地站在众人面前。
众人不忍目睹,都转过身去。过了一会儿,刘子业见母子拼死不肯,便说:“既然儿子不肯奸母,那就请外甥代劳吧!”说着用手指着左侧人群,喊:“中护军刘道隆!”刘道隆忙应声而出。刘子业威胁着说:“如果你不肯,朕就当众砍了你的头!”
刘道隆被迫在杨氏的哭叫声中,遂了刘子业的心愿。
事情方罢,刘子业又把手在空中一挥,叫道:“两厢男女都把衣服脱掉!”众人不约而同地惊叫一声,谁也不肯动手。刘子业又连喊两遍,众人依然不肯,他忽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刚想发作,人群中忽然有人高声骂道:“昏君!畜生!”
刘子业立即将骂者拉出人群。原来,这个叫骂者是南平王刘烁的妃子江氏。刘子业见江氏三十出头,姿色出众,淫心大发,便命江氏在众人面前自行脱去衣服。江氏破口大骂。刘子业吼道:“如不从命,朕即派人杀掉你的三个儿子!”江氏依然不屈。刘子业当即命令几名禁军去杀她三个儿子。禁军走后,刘子业又问:“如再不肯,立即杀你!”江氏挣脱禁军,冲到刘子业跟前,“呸”地将一口唾沫吐到了刘子业的脸上,接着骂道:“你杀吧,杀吧!天地鬼神都不会饶你!”恼羞成怒的刘子业从身旁禁军士兵的腰间抽出宝剑,猛地刺入江氏腹中。江氏一声惨叫,鲜血喷涌而出,手却指着刘子业,怒目而视,良久才倒在地上。
刘子业手提宝剑喊道:“快脱,不脱者就是这个下场!”说罢,提着剑来到人群中。
两厢男女惊恐不已,只好慢慢地将衣服脱得精光。
刘子业回到前边,站在椅子旁,用剑迫使一群裸身女人并排仰卧在地上,然后便命令光着身子的男人各自去奸淫自己的亲眷。
谢贵嫔在一旁看不下去了,扯着刘子业的衣袖,悄悄对他说:“不可过甚,饶过他们吧。”刘子业气哼哼地说:“他们骂朕乱伦,今天朕要堵住他们的嘴!”说罢,又提着剑亲自到堂宇中督巡,有几个不肯从命者不是被杀死,便是被砍断手脚,余者皆不敢不从。
刘子业回到龙椅上,看着这令人不堪入目的场面,淫声大笑着,喊:“哈哈!天下乱伦者非朕一人也!”继而又是一阵淫荡的狂笑。
笑声未止,突然“嗖”的一声,飞来一支点铜箭,牢牢钉在刘子业胸前。刘子业一声惨叫,倒在地上。这时湘东王刘彧手提宝剑,率领一班勇士冲进竹林堂。
原来,刘子业将刘休祐等三王囚禁宫中后,他们料定身陷魔掌,难以活命。刘彧心想,反正一死,莫如伺机诛杀刘子业,或许可以死里逃生。于是,暗中指使刘休仁装疯卖傻,故作痴呆,命刘休祐终日一言不发,自己则咬紧牙关忍受各种凌辱。刘子业以为三位叔王已被驯服,便渐渐放松监管。
册封谢贵嫔为后时,御厨已得知大典后要将刘彧当猪杀掉,祭祀天地。
这天早晨,刘彧正在帮厨劈柴、担水。心地善良的厨工悄悄将这个消息告诉刘彧,让他设法逃走。刘彧听罢,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刘休祐气得青筋暴跳,跑来告知刘子业在竹林堂的灭尽人伦的丑事。刘彧大怒,决心铤而走险,诛杀狂主。于是,二人急忙找来几个平时被他们收买的厨工和禁军士兵,一起冲向竹林堂。
刘子业被刘休祐在窗外用箭射死后,刘彧手提宝剑率领一班人冲进竹林堂,大声喝道:“我等奉皇太后之命,诛杀昏君狂主!”
堂内禁军士兵不知真假,见刘子业已死,都乖乖地放下武器。
竹林堂里顿时响起一片欢呼声、哭喊声、怒骂声。
愤怒的人群拥上来,围住刘子业的尸体拳脚交加,又撕又扯。
刘彧、刘休仁、刘休祐分开人群,一阵乱刀,将刘子业剁成肉酱……
是年,公元465年。
在位未及一年的刘子业死后谥为前废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