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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在童年,饱尝苦难(3)

溪水不但可以灌田浇土,还是捉鱼捞虾的好地方。我常干这样的事,尤其是捉鱼,不同的季节还有不同的办法。鱼是跟着水跑的,端午节前后正是雨季,两条小溪涨满水,水田里的水也流了出来,不少鱼就跟着水跑出来。我就用竹子编的“箭”、“豪”把水接着,这样鱼可全被挡在“箭”上或装进“豪”里。好的时候每天至少捉个斤把鱼,拿回家经过母亲的巧手烹制便是难得的美味。但编渔具较麻烦,首先要学会划竹子,要划成细丝,然后再编起来。虽然编得不够精致,却也足够用来捉鱼了。到了秋季,田里的稻子收割了,就把水深的地方用泥巴围起来,泽水而渔,虽然费力,但也总是会有不少收获的。其他时候,我还用网兜去河沟里兜鱼。在冬天的水田里,用竹杆在水面或薄冰上一划,如果下面有鱼,它受惊后就会游动,从而碰到泥出现一团浑水,此时迅速把罩子罩下去。冬天水冷,鱼不好动了,手去抓它,十有八九抓得着。尽管全身冻得发抖,但看到笆笼里的鱼,顿时全身又洋溢着暖意。

我还经常到小河沟里面去搬螃蟹。所谓“搬”,就是搬开河沟里的石头,在混浊的水中摸螃蟹。抓到小螃蟹,就直接掀开它的背壳,往嘴里一送,“呼哧”一吸就可以吃到新鲜的蟹肉了。大的就拿回家,煎着吃。有时候运气好,抓到刚好换壳的软螃蟹,只需要扯开它背上的软皮,便能吃到美味的蟹黄了。

人饿到一定份儿上,眼睛对吃的东西似乎便具有了某种超然的敏锐力,能从大自然中挖掘出很多可吃的东西来,有的发现甚至成为难得的美味。每到夏秋,水田坎上会有很多青蛙。天一黑,我就把几根干竹子砸破点燃,背上一个笆笼去抓青蛙。青蛙有个特点,见了火就不动弹,随便捉就是了。青蛙是蛇的最爱,有青蛙的地方就会有蛇。不过蛇怕火,见火就跑,这就避免了被蛇咬。我一边抓青蛙,一边摘些辣椒和茄子。回家后扒去青蛙的皮,去掉头和内脏,然后用茄子、辣椒一焖。即使没有油,也是非常好吃,可美美地饱餐一顿。

每年5~8月,因为天气热,大家养的鸭子在有水的稻田里乘凉,就不愿意回到干热的地面来了,而这时又正是鸭子下蛋的旺季。鸭子下蛋不乱下,总得有个窝,而窝常常就在田边的角落里。我找到了这个规律,便经常到这些地方转悠,发现一窝就有十来个大鸭蛋。这可乐坏了,这些鸭蛋,一来可去卖点钱,二来可以饱餐几顿,可谓一箭双雕。

秋天是采小蜂的季节,我们常去找土蜂窝,找到后晚上用稻草堆在土蜂窝上,把火一烧,然后挖开面上的土,抓上一把,吹吹泥土,往嘴里一塞,真是香极了。

说到吃也有让人吓出一身冷汗的时候。一次我与一帮小朋友去摘野果吃,却误吃了不少马桑子。马桑子是我们当地人在河里药鱼的原材料,是有毒的。当时我吃后不久就晕过去了。幸亏农村有些土办法,总算没让我掉了小命。

每年秋天,农民收割稻子的时候,我总是要去“捡谷掉”,也就是捡谷穗。我就背个小竹兜,跟在打谷人的后面。打谷子是四个人,两人割、两人打,把谷子打在斗里。这过程中必然有掉的,半天总能捡得一小兜。有时捡不满,打谷人见我小娃娃可怜,在收工时,趁主人没看见,就从斗里捧几把谷子把我的兜子装得满满的。捡谷穗也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收稻子正值酷暑之际,烈日当空,又是光屁股泡在水里,经常被谷草割伤,加上烈日炙烤,伤口生生作痛。但我把这一切都忍下来了,把所有的痛、所有的苦都吞进心里,连哼都没哼一声。“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便是人生的金科玉律。

除了在自家周围的稻田里捡谷掉,我还到离家十多里的蹇家干爹那里去捡。他那里的谷子熟得稍晚,坝下的谷子一收割完,母亲便将我送到干爹家,同干爹家的两个姐姐一起捡谷穗。大概是七岁那年,一天,我照例去捡谷穗,因田里水太深,弄得全身的衣服都湿透了,沾满稀泥。穿在身上实在难受,我就像往常一样,干脆把衣服裤子一脱,就准备光着走回去。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看到两位姐姐在旁边等我,我突然感到不自在了,第一次觉得害羞了。于是,便藏起来,让同行的一老表回去给我拿了个遮羞的围裙来,这才扭扭捏捏地走回了干爹家。回到家,便迅速穿上了干妈找来的干净衣服裤子,最后才好意思出来见人。那次捡谷穗大约用了一周时间,最后竟然收获了30多斤谷子,这让我和母亲都非常高兴。

播种时,母亲在前面打窝、下种,我就跟在后面,把事先混了农家肥的草灰一把一把地放进下过种的窝里,一窝一把,根本就顾不上脏和累。出汗了,小手往额头上一挥,就会留下几根指头印,经常是看得母亲笑出来。

我还和幺舅娘等人一道打草鞋卖。由于我太小,又是男孩,打得不如别人好,也慢一些。逢赶集拿到街上去卖,五分钱一双,除去竹麻钱,一双总得赚三四分钱,也是一笔小收入。

我们家里养了一对鸽子。稍出远门,我就放回鸽子给母亲送信,除此之外,鸽子还可以给我们带来原始的音乐享受。或许是受母亲的影响吧,我也算得上是心灵手巧。利用哨子的原理,在干桐子上打一小孔,就成了自制的哨子。我把哨子绑在鸽子的尾巴上,它飞行时,就会随风发出美妙的声响了,大自然的音乐才是最好的精神享受。

我虽然年幼,帮不上大忙,但也是闲不住的。找柴、挑水、打兔草、打猪草、烧火这些都是我的活儿。

柴是农村最主要的也是唯一的燃料,在生活中是非常重要的。我从小就自觉地承担了这项任务。山中的林木干枝和落叶便是现成的燃料。我常和几个小伙伴背上竹篓,拿上一个抓耙、一把柴刀和一把小斧头上山找柴。或是用抓耙抓回满满的一篓松针、青杠叶子;或是一大捆用小斧头、柴刀砍的树枝;每次都是满载而归。山林一般是地主的地盘,上那儿找柴还得偷偷摸摸的,一旦被地主家守山的长工发现,就得背着自己的战果,在丛林中飞快地逃跑。有时实在找不到,就到十几里外的碑槽山里去找,那里没有人管。当大背大背的柴背回家中时,外婆和妈妈总是欣喜不已,显露出欣慰的表情。

没有种田,就不用喂牛。但种地就得喂猪,因为需要肥料。我们家每年喂一头猪。过年前杀猪,留下猪头,其余的肉全卖了。之后,就买条十来斤重的猪仔。平常,我就在自家的地里割猪草,有时也去野外打猪草。猪草洗干净后,剁碎拌上一些糠壳就可喂猪了。下半年红苕出来了,苕藤与红苕渐渐就可以把猪催肥了。

那时的我毕竟还是小孩,在找柴、打草的时候,也很顽皮,会和小伙伴们一起玩小游戏。这些小游戏都是拿柴和草作为资本的,输了则要付出一定量的柴和草。在平地上打铜钱,打到对方的就可以赢一把柴或草。还有就是打珠子的游戏,玩法类似于打铜钱,只是把铜钱换成了玻璃珠子。由于我当时比其他孩子都小,玩这些游戏时总是输。看到天色将晚,我就迅速从沉迷的游戏中抽身,去完成自己找柴、打草的任务。尽管贪玩,却从来没有因为玩而耽误正事的。

为了减轻母亲和外婆的负担,我也自告奋勇地担当起挑水的角色来了。那时挑水要到300多米远的水田边的井里,刚开始是用小桶挑,一趟只有30来斤。家里石制的大水缸,要十多趟才能装满。自然不是每次都要挑满的,反正估摸着够用两三天就行。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水桶也随之慢慢变大。到最后就只需要四五趟就能灌满那个大水缸了。但是,那时家里没有那么大的水桶,只好去隔壁王家借。由于是借桶的缘故,我每次总是把水缸挑得满满的。还桶的时候,总不能空空的,所以就给王家也担上满桶的水。这一简单、朴实的行为,让我赢得了邻居们的好感,他们几乎是逢人就夸我懂事。平常家里的水都是我在挑,但每逢正月初一,母亲会天没亮就拉上我,带上香烛和纸,亲自去挑水。据说这是挑“神水”(正月初一那天的水叫神水,越早挑的水越好),是祭拜井神的习俗,大概就是虔诚祈求井神保佑水源丰富,人们饮水富足。

穷人家的孩子怕过冬天。再冷总得干活,赤脚去找柴挑水,光手抓鱼洗菜,手和脚都长满了冻疮,冻疮烂了,有时骨头都看得清清楚楚。我不怕,冻疮不发炎,不感染,来年开春就自然好了。不过疼痛是令人难受的。

再穷还得把肚子填饱。我常接到母亲这样的指令:“梦林,今晚没吃的了,去坡上掐兜牛皮菜回来。”这坡上别的没有,牛皮菜可有的是。牛皮菜有两种常见的吃法,一是炒,二是煮后凉拌。没有油,佐料就只有盐和辣椒,怎么也不好吃,但那时还管什么好吃不好吃,有得东西填饱肚子就很不错了。

每当做饭时,我们仨总是围在一起。母亲掌勺,外婆烧火,我当小工,外婆、母亲叫我干啥我就干啥。习惯了,我知道该干啥了,就主动地干了起来,在灶前灶后跑个不停。我也十分注意妈妈是怎么做饭、做菜的,其实在粮少的条件下能做出可口的饭菜并基本把三个人的肚子填饱,太不容易了。外婆、妈妈的言传身教,在做饭这个行道上使我终身受益。

母亲信佛,相信因果报应,认为这辈子受这么多苦,是上辈子没有修好行,这辈子可得好好修炼修炼。所以她一有机会就烧香拜佛,她诸恶不作,众善奉行。誓死不整人、不害人。她不畏强暴,主持正义,性格坚强,极富有同情心。尽管自家生活已经非常艰苦了,但每当有叫花子到我们院子来乞讨,她总不会让那可怜的叫花子空手而回。不管是大米或是杂粮,都要舀一碗给他。

母亲虽身在粗鄙的乡野,但却从不说脏话、粗话,更不要说跟人吵架、打架了,永远给人一副文明、虚心的形象,与邻里相处非常和睦。正是母亲对我的这种言传身教,使我比别的同龄孩子更懂事、懂礼貌,也更可爱,更逗人喜欢。

母亲一点也不溺爱自己的那根独苗,记得是我快满六岁那年的正月十五傍晚,我非要去街上看灯会,因为头年母亲带我去看过,我很是喜欢。这是全乡一年一度最热闹的一个夜晚,有好几条灯龙和舞狮子,焰火连天。河坝里立了有20多米高的灯杆,灯杆上挂满了无数个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彩灯。我看得入了迷,想年年都得去。不巧这年搬到外婆家,这里是一片荒芜之地、人烟稀少,找不到同行人。我拼命就是要去,一个人去都行。母亲哪能放心,怎么说我都不听。于是我就跑,抓回来再跑。硬是把我狠狠地打了一顿。母亲也很伤心,一边打,一边流着泪骂我不听话、不争气。我最怕母亲说我不争气了。母亲常告诫我要争气,我们一家人受尽了社会与别人的欺侮,一定要争这口气,要活下去,今后还要比别人活得更好。那时我虽小,但已经懂得,我是为母亲争这口气而活着。我服了,不去了,以后也更听母亲话了。

母亲怕我长大娶不上媳妇,便花了五斗谷子,早早地为我订了婚。小姑娘姓曾,比我大一岁,长得挺乖巧、朴实,一看就是个好孩子。我们两个不懂事的孩子,逢年过节在大人的带领下相互走走,显得格外亲热。

那时候虽然穷,但逢年过节,还得走走人户,同亲戚联络一下感情。走人户送的礼物俗称“纸壳子”,是用比较厚的一张纸给包起来的,有上、中、下三等。最好的就是一包一斤的冰糖,其次就是一包白糖,最差的就是一包江米条。要走的人户主要有三家,与我订婚的小姑娘家、母亲的娘家,还有就是干爹家。一次,我到山上舅娘家玩,路遇一人,只见他拿了一张纸,在水上一放,竟然出现了“打倒共产党”几个字,这件事情一直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直到上中学了才明白,那个骗人的把戏,不过是简单的化学反应而已,这使我对科学的重要性有了更深刻的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