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希,难道你真的以为我会在意那些“受骗者”的观点言论吗?
静宜慢慢向前走,不知不觉中,又走到了那条长椅附近。恰好空无一人,静宜坐在长椅上,抬头看树梢,空无一物。
华美的紫色披风已经被自己叠整齐塞在枕下。
一棵树,一条长椅,周围绿荫环抱。半封闭的绿色空间内,静宜静静地坐了良久,四下里一片静谧。
“静宜——”有人低声喊。
静宜回头,看到绿荫后钻出一个人,高高的个子,白净的脸,一身合身的白色休闲服,潇洒倜傥,看着自己,突然低下头。
是林曦!
“静宜,是我对不起你和美希。”林曦弯腰,从身后捧出一个大礼盒,低声道,“这是我用全部积蓄买来的一套礼服。是根据你的身高尺寸买的,应该适合你。”
林曦把礼盒放在长椅上,转身就要逃跑。身后静宜一下子站起,怒道:“你站住!”
林曦站住,却没有回头。
身后的静宜冷笑道:“怎么竟然只有一套礼服?别忘了,还有美希!”
林曦慢慢回头,静宜拿起长椅上的礼盒,重重摔在他的脸上,高声怒道:“我们三个一起长大,你和我一样了解美希的为人。美希明摆着被人冤枉,你从头到尾就没有站出来说过一句话!林曦,你根本就是被那个真雅迷了心智,成了她的掌中玩物!”
很多人的惊叹声从背后响起。
两个人回头,看到穿病号服的真雅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快步走来。
真雅瘦弱的身子穿着宽大的病号服,显得楚楚可怜,在众人的簇拥中,眼圈一红,几乎流下泪来。
“静宜,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真雅柔声细语,冲林曦低声道,“不管怎么样,你毕竟曾经是静宜的朋友。我不希望你夹在中间为难,所以林曦,是否可以回避?”
在一片“真雅如此善解人意”的赞扬声中,林曦站在原地好一会儿,看看静宜,再看看真雅。遇到真雅“恳求”式的如水目光,终于还是掉头离去。离去前,将手中的大礼盒轻轻放在静宜脚下。
林曦走出老远——远到几乎从所有人视线里消失。
真雅拿出一块小手绢,擦拭着眼角,道:“当初我第一次看到没戴眼镜的林曦,真的很希望……很希望成为他的舞伴。我只是试探着问可不可以……林曦立刻说可以!当时我根本不知道他已经有舞伴,后来知道了,自然是要他回去——回到静宜的身边。可他说成人礼舞会的舞伴本来就是自由选择,林曦不肯离开,我又说服不了他,只是听说静宜给林曦亲手缝制了一套礼服,心里过意不去,所以我另外送静宜一套崭新的礼服。不料静宜却……唉,静宜,我真的是对不起你!”
“真雅小姐是如此善良!”很多人开始赞叹。
一片赞叹声中,静宜气极而笑,笑道:“真雅,你果然很会玩把戏!”真雅吃惊地看着静宜(脸上的表情,真的很吃惊),甚至流出一滴泪,摇头道:“无意中抢走静宜的舞伴,这的确是我的不是。林曦一再表示只愿一心做我的舞伴,求我不要反悔,又说当初本来就是静宜主动要求做他的舞伴,后来林曦成为我的舞伴,静宜还一次又一次地主动找他,希望他重新做回自己的舞伴,还说自己当初是怎么一针一线地为他缝制礼服。所以,我知道林曦送静宜一套新礼服,其实也是无奈。本来这些都可以让林曦来做证。只是林曦毕竟和静宜朋友一场,让他做这样的证,一定很为难。所以,只有靠我一个人对大家说出真相……”
真雅身后传来众人倒吸冷气的声音。
有人高声道:“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人不可貌相,空有一张可爱的脸蛋,和美希这样的‘恶毒少女’做朋友,她本人又能好到哪儿去?”
一时间“卑鄙”“无耻”之类的词汇纷纷响起。
静宜脸都气白了。
突然一个苹果飞进人群,不偏不倚恰恰砸在了真雅的脑袋上。
表皮破裂的苹果滚到地上。现场变得一片死寂,真雅的哭声很快响起。
“卑鄙,无耻!”美希扔下怀中抱的一堆苹果,还想冲过去打人,却被一群人拦下,只得在人群外冲着真雅跳脚大骂。
“你这个恶毒少女,居然还想伤害我们的真雅公主……痴心妄想!”有人冲美希大声吐口水!
“真雅必将成为今年成人礼舞会的舞会公主!而这个美希,被取消了参加舞会的资格,这辈子也别想逃脱被所有人嘲笑的命运。我看她是丧心病狂,才一次又一次地想要伤害‘舞会公主’真雅!”
很多人冲美希挥起拳头。静宜挤过人群,奔到美希身边。众人的拳头,终究没有落到两个女孩子的身上。
在真雅的哭声中,美希突然大笑。
很多人开始吃惊地看向美希,更多人把眉头皱得更紧。
美希大笑着对大家说:“为什么这么确定今年的‘舞会公主’一定是真雅?舞会还没有举行,结果没有人能预料!每个女孩子都有可能成为今年的‘舞会公主’。可能是静宜,也可能是我美希!”
美希拉起静宜的手,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转身,扬长而去。
她已经走出一大截了,四下里仍然一片死寂。
是真雅的一声破涕为笑,打破了死寂;也是她的这“带头一声笑”,引起众人的集体大笑。
美希的背后,所有人大笑。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众人,大笑着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个美希,人品恶劣不说,又丑又土全身上下没半点儿女孩子样,连参加舞会的资格都没有了,居然还痴心妄想成为‘舞会公主’!”
真雅流着眼泪笑,用一块小手帕优雅地捂住头上鼓起的一个小小的包,想到这个小小的包不会影响到自己在舞会上的优雅发型,忍痛笑道:“静宜倒也罢了。那个美希,分明痴心妄想!”
美希昂首挺胸手拉静宜走出老远了,背后的笑声仍然震得两个人耳朵嗡嗡直响。
“一帮子被真雅这个小姑娘骗得团团转的蠢材!”美希开口骂道。
静宜抿嘴笑,道:“等真相大白那天,这些人总要为自己曾经的言行羞愧难当。”
美希摘下眼镜,问静宜:“我的五官长相,比真雅如何?”
静宜凑近仔细看了一番,很肯定地说道:“丝毫不差。”
美希戴上眼镜,拉起静宜的手,道:“走,立刻回去,教我真正淑女式的礼仪!”
被取消资格又如何?
成人礼舞会还有将近一个月才举行。在舞会举行之前,一切皆有可能!
“唉,你看看走路的样子,步子迈得这样大,走路这样快,很多女孩子要小跑才能跟得上你!还老是甩着两条胳膊,风风火火,完全是男孩式的走法。做淑女,第一步,小步轻移。”
静宜走在前面,优雅地做着示范。美希跟在后面,亦步亦趋。
一面大大的穿衣镜,将两个人的身形照得清清楚楚。
静宜回头:“你走路的样子好像机器人。哦,不,是像僵尸,别人看着都难受。我看你学僵尸跳可能还自在些。”
美希两条胳膊紧贴在身侧,两腿并成一线,又紧绷着一张脸,果然酷似僵尸。试着往前一跳,冲静宜笑道:“没错,学僵尸跳,自在了好多!”
静宜两眼望向天花板,翻了个小白眼。
“难为你,这种男孩式走法走了十几年,一时很难改。也许得换上长裙和高跟鞋。”
静宜将旧床单改制的长裙套在自己和美希身上,再分别踩上两双捐给孤儿的高跟鞋,继续做示范。
静宜拎起裙摆,踩着高跟鞋,优雅地迈着小碎步。静宜高昂起洁白细腻的脖颈,对着穿衣镜道:“幻想自己是最美丽的天鹅,幻想自己是真正的公主!优雅地向前走,仿佛踩在云端,天空那边,有着最英俊、最潇洒的王子等着与你共舞……”
“扑通”一声巨响,静宜猛回头,看到重重摔在地上的美希,一只高跟鞋飞到一边,床单改成的简易长裙蒙住了美希的头,露出仍然罩在长裙下的油腻工作服。
摔得狼狈不堪的美希抬起头,哭丧着脸:“我想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穿长裙!”
“难道我们就这样输给真雅!”美希悲愤地握起了拳头。
静宜回头看她,什么也没说,扭头发出一声叹息。
“好吧,我做了十几年的假小子,只怕这不到一个月内,真的很难改。”美希垂头丧气地说道。
两个女孩子背对着坐在阳台上,望着星空的两个方向。
“也许只有那个神秘的紫袍面具少年才有办法。”静宜在心中默念。
“喂——”背后美希突然高声喊。
她回头,看到美希跳起,冲着星空的另一个方向拼命挥舞着手臂。
紫色披风的少年,凭借背上的一对金属翅膀,飞到两个女孩子面前。
崭新的紫色披风,镶着几处紫色水晶与钻石,分明比上次又华美了几分。少年怀中,高高的十个大纸盒高过头顶,却又纹丝不乱。
纸盒被小心翼翼送到两个女孩子面前,面具少年弯腰说道:“十套礼服,配着相应的十双舞鞋,希望你们喜欢。”
美希和静宜,身形差不多,一直穿同一个号码。就连鞋码也一致。早已被面具少年悉收眼底。
美希迫不及待地拆开礼盒,每拆开一套,都会发出夸张式的惊叹。
十套礼服,十双鞋,十种不同的颜色和款式。随便一套,都足以摆在天鹅城最高级商店的橱窗里供全城女孩流着口水围观;随便一套,只怕连真雅那样传说中公主式的衣橱中的衣服都会黯然失色。
童话中灰姑娘参加王子舞会的礼服,也不会比眼前这些礼服更美。
美希随手拿起一件流淌着月光般光泽的华美白色礼服,奔到客厅的地板上旋转。
静宜对面具少年弯腰,笑道:“你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真的太感谢了。”
“我只希望能帮助美……美丽得像你们这样的女孩。”面具少年绅士式地鞠躬还礼。
静宜脸一红,很快低下头,蹙眉道:“可是……”
还没来得及说下去,旋风般的美希又“飞”了过来,捧着华美的礼服,一阵风似的奔到少年面前,未及开口,一脚踩到礼服裙摆,整个人向前栽去,差点儿栽到阳台外。
亏得少年眼疾手快,一把把她拉了回来。
“小心!”少年紧紧抓着她的手腕,确定她站稳了,才松手。
“多……多谢你!”美希站在二楼阳台上,向下一望,心有余悸地道谢,又把礼服塞回少年怀里,摇头道,“我想我做不了真正的淑女。而且我已经被取消了参加舞会的资格。”
两个女孩都看不到少年面具后的表情。
夜风中,阳台上一阵安静。
“到底发生了什么?”面具少年终于开口,“这段时间我一直在监督这十套礼服的制造,以及机器人的恢复。礼服已然制好,机器人还需要几天。想着先把礼服和舞鞋送过来。发生了什么,我一无所知。”
十多分钟后,少年静静坐一边,听完美希叙述的一切。
“这个真雅,如果知道她所做的一切总有一天会曝光的话,不会如此嚣张!”少年摇头,目光落在美希的工作服上——白银天鹅胸针,熠熠生辉。问:“这枚胸针,你可曾一直戴在身上?”
美希点头。
少年淡淡一笑:“那就好。”突然一伸手,一把抱起美希——标准的公主抱。
“喂,你,你想干什么?”美希在他臂弯里拼命地挣扎,面红耳赤。
静宜瞠目结舌,呆呆地看着她和他。
“时间太短!我要在不到一个月里,以魔鬼式的训练方式,把你这个假小子训练成真正的淑女!”少年的声音中不带半点儿波澜。
少年飞上天,美希还在尖叫挣扎,少年掀起披风一角,蒙住了她的整张脸。
披风一角下,是少女的呜呜哭喊。
少年回头,非常绅士地冲阳台上一脸震惊的静宜弯腰点头:“放心,我只想帮助美希。相信我,我是个真正的谦谦君子。”
不多时,少年消失在夜空深处。静宜盯着他和美希消失的方向看了半天。
终于,她把目光收回,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慢慢地蹲下,从散落一地的九件礼服中,挑出一件紫色丝缎礼服。
贵重的衣料,高贵的紫色,和她手艺不相上下的精细裁剪……
少许紫水晶和紫色钻石,恰到好处地镶嵌在礼服上,熠熠生辉。
静宜轻轻地把礼服捧在手里,手中流淌的紫色光泽华美灿烂,就像阳光下盛开的最美丽的紫罗兰。
美希被“强抱走”,整张脸蒙着天鹅绒袍角,什么也看不到。只觉得耳边夜风在呼呼地刮。终于,他抱着她落到地面上。
轧轧声,似有机关开启。
美希把脸上的袍角一把扯开,却已然身陷一片黑暗。
少年抱着她,大踏步向前走。少年的皮靴踩在石面上,“咔咔”直响。
“这是什么地方?”美希质问。
“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多问无益。”对方清冷的声音传来。
“让我自己走!”美希挣扎。
少年脚步一缓,低头,一双深紫色的眸子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最好不要!”他的语气不容置疑,“此处多设机关。一不小心,你会让自己受伤!”
美希一拳打向他的脸,趁他扭头闪避之时,挣扎着跳下,拔腿向他身后跑去,边跑边说:“我相信你没有恶意!但是我向来最讨厌被人胁迫!哎哟——”
美希脚下一陷,整个人直向下陷去。
仿佛就是传说中的沼泽,整个向下陷落,陷落速度又是如此快!只是为何气味如此怪异——水果的香甜中还有丝丝酸腐气息。
须臾间,美希整个人都陷了进去,只留脖子在外,大喊:“救命!”
少年一只手握着她的脖子,像拎小鸡似的把她拎起。
全身粘满“泥”的美希倒在少年脚下,咳嗽半天,抬头道:“是苹果酱?”
少年点头:“是苹果酱陷阱。只是时间太久,已然过期。”
美希躺在地上,带着满身“过期”的苹果酱,咳嗽了老半天。
少年转身向前走。
美希一下子跳起,紧跟不舍,亦步亦趋。
“这里是不是还有很多陷阱?”
“嗯。”
“除了苹果酱,是不是还有滚烫的排骨汤什么的?”
少年不作声,大踏步向前走。
美希紧跟在后面,一路小跑,再也不敢离开他半步。
在黑暗中东绕西绕,终于少年停下脚步,伸手摁向墙面。
轧轧声响,一扇大门开启,亮光刺眼,美希闭上双眼。
“欢迎主人回来!欢迎尊贵的客人!”众人齐喊,声音恭谨,整齐划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