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天逸已经和他说了几句话,一见到黛玉,他脸上露出一丝发自内心的笑容,还能依稀看到以前的影子,他身边的小女孩儿怯怯地拉了拉他的衣角,他忙弯腰把女孩儿吃力地抱了起来,嘴唇微微颤动,声音略带嘶哑:“林妹妹……”
黛玉心中一酸,虽然宝玉身上曾经沾染了不少不好的习气,又有些滥情,可是他的心始终是善良的,他一直对美好的事物充满了爱心,对自己也始终一片痴情,忙点了点头:“二哥哥,你这是从哪里来?云丫头口风紧得很,虽然说跟你见过面,却不肯吐露你的去向。”
宝玉苦笑着摇了摇头:“是我不让她说的。这一次我回到京城,果真是物是人非。若非这个孩子还需要人照顾,我也……”说着,眼中淌下泪来。他的女儿伸出脏兮兮的小手忙乱地替他擦泪,乖巧地道:“爹爹不哭……莹莹已经很乖了!”
尹祥熙见湘云又红了眼圈,忙道:“你看,我们站在这里做什么?快到家里去吧!”说着伸手接过宝玉的女儿。
这时紫鹃也出来了,他已经把自己的孩子交给了雪雁,几步走来拉住宝玉道:“二爷……真的是你?”
宝玉苦笑道:“紫鹃姐姐,你能跟着林妹妹很好,是你一辈子的福气……我已经落魄成这样,哪里还是什么‘爷’?咱们还是照旧,姐姐若是还念着我们旧日的一点情分,就叫我一声宝玉也罢了!”
紫鹃也感到世事无常,想当初宝玉正如同众星拱卫的明月一般,贾府上下都把他当做凤凰蛋,谁知展颜竟然沦落成这样,眼中也落下泪来,依言叫了一声:“宝玉!”
众人回到庭院中,宝玉死活不肯进屋,紫鹃只得给他的女儿去洗了洗头脸,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黛玉便问:“二哥哥,你这孩子叫什么名字?”她已经猜到宝玉这次前来,必定是安了“托孤”的意思。
宝玉慈爱的目光看着焕然一新的女儿,低声道:“叫做贾莹,和蘭儿一样,从草。”
黛玉点了点头:“说到兰儿,前些日子我还在他家里住过一段时间,大嫂子当年一心盼着兰儿有出息,如今兰儿总算给她争气,听说已经当上吏部尚书了,主管官员选拔。”
宝玉笑道:“是啊,兰儿是出息了,但愿别成了禄蠹也便是了!”脸上又露出几分愧色,“其实我本没脸来见你们,她,薛宝钗把你们还得这么惨,我也有脱不开的干系,何况这次还是来求你们。”
龙天逸给他斟了一盏茶,递到手边,道:“有话不妨直说,我们相识一场,能帮上的必定帮忙。薛宝钗的事我们从来没有和你想到一处,她之所以走到今天,全都是因为她是一个极度自私的人,在她眼中别人都要比她第一等,自然不配比她好,所以才要想方设法把别人全都踩在脚下。你虽然曾经和她做过夫妻,但是她有没有真正对你好呢?还是不从始至终都在怀疑你?唉,我这么说可能有点直接,但是,你真的不必为她感到愧疚,她当年之所以执意要嫁你,我虽不敢保证她一定没有几分真情实意,但是总归是为你们家的权势富贵多一些,即便那年你没有离开她,她一旦看到自己有望得到失去已久的富贵荣华,保不齐还会抛弃你。否则当日也不会绝情至买凶杀你了。做人只要活得心安理得也便是了,就算你当日对不起她,后来为她做的那些事也补偿得过了,”他伸手在宝玉肩头拍了拍,“想开些吧!”
湘云也愤愤然说道:“是啊,林姐夫说得对!单凭她当年狠心抛弃小莹莹就不可原谅!俗话说‘虎毒不食子’,她竟然为了富贵狠心丢弃自己的亲生女儿!亏你还叫我替你们父女给她送行,这样的人配给莹莹当娘吗?”
宝玉摇头叹息:“反正她已经不在了,我也不再想那些问题了。只是我这些年来颠沛流离,又不善营生,所以弄成今天这个样子,还弄了一身的病,我倒无所谓,只是莹莹这孩子跟着我吃尽了苦头。近来我的精神越发不好了,只怕已是时日无多,我若去了,这女孩儿可……所以我猜想到林妹妹,希望妹妹你能不念旧恶,替我抚养这女孩儿长大成人,将来叫她好好孝敬你,也算补偿了她娘这辈子亏欠了你的……”说着便剧烈咳嗽起来。
龙天逸拉住他的手腕,诊了诊脉,缓缓摇了摇头,宝玉的病灶已经深入脏腑,药石不灵了。
黛玉去有些为难,这几年来她吃尽了苦头,好容易过了二年安定舒心的日子,并且生下了儿子龙行云,谁知又被薛宝钗推进了更大的陷阱,九死一生,若说果真对薛宝钗没有一丝怨恨,那是不可能的,虽说人死如灯灭,但日后若天天对着面貌和薛宝钗有七八分相似的贾莹,心里会舒服么?
史湘云见状笑道:“二哥哥,你若信得过我,把莹莹交给我如何?你知道我如今也有一个女儿了,两姐妹相处,不是更开心吗?”
正说着忽然传来一阵哭声,众人甩脸一看,却见尹倩儿叉腰站在当地,贾莹仰面朝天摔倒,还未干透的头发上扑上了一层细土,忍不住张口便哭;龙行云也在一旁龇牙咧嘴地揉着自己的小屁股,想来也是吃了尹倩儿的亏。
史湘云秀眉一挑,一个箭步冲过去,拎着尹倩儿的胳膊照着屁股就是乒乒乓乓一顿拍打,怒道:“你这死丫头!怎么成天就知道给老娘惹祸?叫你念书你说头痛,叫你打架就来了精神!”
众人忙过去劝解,尹倩儿撅着嘴一声不吭,任凭眼泪围着眼眶直打转,就是没掉下来一颗。
尹祥熙不住摇头,把女儿拉到身边,板着脸道:“爹爹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你如今是个大姑娘了,要懂得孝悌之道,这样才会别人才会跟你玩儿和你好,若是你只知道欺负别人,到最后没人愿意理你的。爹知道你想做女英雄,但是那个女英雄是因为欺负兄弟姐妹成为英雄的?要相当女英雄,就要好好学习本领,不管读书还是武功都要做到最好,这样大家才会对你心服口服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