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团领导和报社领导又来电话催促了,看来不尽快给个答复是不行了。你知道,我到发行公司的时间并不长,对于发行公司以前的事情是毫无头绪,不知该如何下手。今天叫你来,就是想听听你的意见。”晚上九点多了,冷丰还在宋礼的办公室里,满脸焦虑地对宋礼说道。目前发行公司稍微能信任一点的人,也就指着宋礼了,他对发行公司以前的情况比较了解。
“你不是调去了零售分公司的账目吗?问过监察部和办公室没有?他们或许也知道一些事情,有时候也会接到一些投诉什么的。”宋礼的烟瘾很大,一张胖乎乎的脸完全淹没在浓浓的烟雾里,试探性地问冷丰。说实话,他对眼前的冷丰很是佩服,到发行公司没多久,就把住了问题的实质,把一些累积多年的问题也逐一理清解决了,但能否信任此人,他还没有十足把握。
“我不是没有问,基本上都是些不太靠谱的事情。监察部接到的投诉,大多是跟送报和发行员有关,跟草来风有关的基本上没有。办公室的易方此前也曾担任过零售分公司的领导,但他在的时候,零售分公司根本都还没有开展过多种经营,而且当时不存在‘吃报’现象,没有发行队伍,也就不存在吃发行员空名额的现象。”为了获取宋礼的信任,冷丰只好把自己所了解的情况全盘抖了出来。
宋礼起身为冷丰倒了一杯水,回到座位上若有所思地说道:“虽然这些年我一直没有直接插手零售分公司的事情,但他们那里的基本情况我多少知道点儿。”
听到这里,冷丰的眼睛亮了亮,他等的就是这句话,而且他早已经摸清,现在零售分公司的副总就是宋礼一手提拔起来的兄弟,能有什么底细瞒得住他?关键是看他愿不愿意告诉冷丰,既然开了头,估计接下来的问题就好办了。
“零售分公司这些年可能出现的经济问题主要涉及几个方面,一是吃发行员的空头,严格地讲也不完全是空头,据说他们是把一批报贩子当成了正规发行员发放工资。这其中的利益是如何分割的,我不是太清楚。二是在退报数上做手脚,因为发行公司对每天退回公司的报纸并没有一一清点核实,就算每个分站每天相差几十份,二十几个零售分站每天是多少?全年又是多少?更何况差额远远不止这些,但凡有专副刊的时候,每期基本上都要多出十来个印张。这些年《洛城都市报》的专刊特别多,他们从来都没有把专副刊退回来过,这才是最大的一笔收入。三是DM广告派发的收入,这两年零售分公司接了不少DM广告业务,从报车每天拉走的数量就能知道个大概……”宋礼的娓娓道来,听得冷丰心惊肉跳,这样看来草来风的问题很大。
“听说在分站房租方面也有虚报的现象?”冷丰提到了一个自己之前听说的问题。
“肯定有,但那都不是大头。其实刚才我不愿意说的真正原因,是你可以了解大体情况,但查实的可能性实在太小。这就会引起另一个问题,你向集团和报社如何汇报?总不至于把这些没有凭据的事情报上去吧?不报,你又怎么交差呢?”宋礼想得很细。
“你说的这些都是明摆着的,怎么会查不实呢?”冷丰心头的疑惑越来越大,这发行行业的事情,比自己当初预想的要复杂得多,真应了那句老话,隔行如隔山啊。
“先说发行员空头吧,你怎么查?报贩子不用干活就拿了好处,你派人去问他是不是零售分公司的发行员?是不是领了工资?
他肯定一一认可。零售分公司在招聘这些发行员的时候,完全是为了应付报社的检查,根本没有招聘规则。对兼职和报贩子是否可以当发行员根本没有规定。再说发行公司支出的钱都有这些人的亲笔签字,就算有人作证也没有用,是不是查不了啦?”宋礼说完看着冷丰,冷丰陷入了沉思中。
“再说退报差额吧,这些年累积下来的数字,听说已经达到了三四十万份,这是明账,还不包括那些数量翻出好几倍的专副刊。每份报纸按照最便宜的三毛钱计算,就这一笔,少说也得二三十万,但你照样无法查。零售分公司说如数退了,发行公司核查数目又不对,但你收退报的时候并没有一一清点,也不可能一份一份地数,而且上面都有当天值班保安的签字,确认收到了退报,你说怎么查?”宋礼打住了话头,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大口。就在冷丰进屋前,老婆才来电话催促他回家吃饭,现在看来短时间内是回不去了。
“还有最大的一笔DM广告派发收入,完全是零售分公司独立运作、独立核算,接了多少单子不知道、收费标准不知道,更是没法查。我以前代管的时候,曾问过他们,草来风一推二挡,不是说试运行优惠了,就是把数量说得特别小,价格说得特别低。几个知道情况的管理人员,都拿了好处。虽说少得可怜,大头全在草来风手上,但拿了就是拿了,拿了就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你说这具体的账目哪里去找?而且听说他们一向都是向草来风交现金,往往都是些见不得光的行业,假冒伪劣的保健品、虚假广告什么的,连发票都不用开。账目全在草来风一个人手上,还不是他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宋礼的电话响了,听口气又是老婆打电话来查岗了,宋礼简单地回了句“这会儿和人谈事,完了就回去”,就把电话搁了。
宋礼说到这里,冷丰依然只有点头的份儿。毕竟法律是要讲证据的,而且草来风现在也并无明显的把柄,连法律都用不上。最多算是公司内部的清查行为,还不能摆到明面上来讲。他有理由相信,草来风一定早听到什么风声,采取自保措施了,该销毁的账目恐怕早就没影了。
宋礼原本想把贺山来找他反映的情况说说,犹豫了一下,打住了。对于冷丰,他不是完全没有顾虑的,等看看情况再决定吧。这些年他就是这样小心翼翼地走过来的。发行公司的水到底有多深、有多浑,他是最清楚的。现在看来,冷丰是真想把这一潭浑水澄清,可谈何容易!
看看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了。冷丰抱歉地冲宋礼说道:“不好意思,把你弄得这么晚还没回家,嫂子一定有意见了吧?替我道声歉,找机会放你几天大假,好好陪陪她。”
“没关系,都习惯了。你没来之前我的事情更多,回去更晚。
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宋礼一边收拾皮包,一边冲正起身离开的冷丰说道。
刚才的一席谈话,增加了两人之间的信任。回到楼上自己的办公室,望着窗外的朗月,冷丰陷入了沉思中……发行公司的事情,远远地超出了自己的预想。眼看马上又到了大征订的季节,这是决定明年《洛城都市报》是否还能在洛城报业立足的根本性事情。如果发行量上不去,广告客户就会流失,报社就会立即陷入无法运转的局面。
一场新的发行大战就要开始了,可发行公司内部却是如此凌乱,一盘散沙。如何去跟小绿帽的人对阵?而且大征订需要的数千万元的赠送礼品,到现在都还没有着落。集团领导和报社编委对大征订的政策意见一直没有统一,陶立到集团汇报了几次,集团的拨款始终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