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几个手脚麻利点儿……不行，这个不能装进《洛城都市报》的报兜，分两次送。杂志先放到屋里床下，下午再送……都给我机灵点儿，谁出了岔子谁给我立即走人！”
“二蛋，你留那么多副刊干什么？还不递过来，赶紧插完了收拾干净……”
“站长，这副刊还插吗？反正不插也照样卖出去。又不是没领导下来检查过，哪次咱们不是给你玩得漂漂亮亮的？那么紧张干啥呢？”
“是啊，老张，跟你混了这么多年了，怎么做还要你交代不成？”
…………
凌晨朦胧的天光中，大地白茫茫一片，今年的雪比往年都多。
一群人蹲在零售分公司红桥站外的几把太阳伞下，一边忙碌，一边跟张贵七嘴八舌地叨咕着，听语气在一起共事了不少年头。
“你们知道个屁！新来的老总可不好糊弄。知道东区的老金吗？多牛一人！因喝酒不按时接报，前两天常老总恁是把他的分站长直接拿下了。这家伙喝完酒后到公司闹，有啥用？最后要不是宋礼收留他到运输公司当司机，直接就归下岗大军了。咱们出事不打紧，千万别牵连上贺总，到时候连个保咱的人都没有。这可是老吴昨晚再三交代的事情。”张贵的语气越来越严肃，丝毫没有说笑的意思。
“是啊，我也听说了。老金喝多了拿着把菜刀到常总办公室闹，姓常的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直接把丫丢出了办公室。听说他以前在报社是做深度报道的，最喜欢搞什么卧底调查，都是玩命的活儿，啥阵仗啥人没见过？”
“那你们还不小心点儿，这可是个不好糊弄的主，光看他下发的那些制度就知道了。”
“制度漂亮有啥用！他要不知道行业内幕，管的永远只是皮毛，让他欢腾着瞎忙去吧。他要真能在这个点儿起床到分站，老子才真服了。这么冷的天，雪下这么大，谁不愿意留在热乎乎的被窝里？除非他天生是个大傻蛋……”
“别贫了，赶紧把手头的活弄完，中午还得接晚报呢，抓紧！”
…………
张贵粗大的嗓门在寂静的凌晨被放大得洪亮空远，他跟送摊员的对话被不远处的常江和车三听得清清楚楚。两人在这些人到来前十分钟就已经到这里了，一直蹲在路边的一丛月季花下观望。
车三几次欲出去打断他们肆无忌惮的谈话，都被常江阻止了。
常江对他们的谈话不是没有听见，他琢磨的是《新报》为何能比《洛城都市报》早将近一个小时到分站。新闻同质化的今天，抢的就是时间。
等张贵一行收拾完《新报》，《洛城都市报》的报车才慢悠悠地开了过来，司机下车接连打了好几个呵欠，斜靠在车门旁抽起烟来。卸报的年轻人，也是一脸困倦，慢悠悠地卸着报，让远处的常江看得着急。
常江实在看不下去了，带着车三走了过去。送报车的司机和装卸工并不认识他，依然慢悠悠地干着活。张贵跟一帮发行人员可傻眼了，短暂的惊愕后，忙问候道：“常总好，车助理好！”立即手忙脚乱地忙活开了。
“常总，车助理，你们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也不事先打个招呼，我好去路口接你们。”张贵抹了一把清鼻涕，笑盈盈地冲着常江和车三，心里很不踏实。他没想到常江真能这么早就到分站了，夏天也就罢了，这可是冬季下雪天，他这里可是零售分公司最僻远的分站，报车才刚到呢。从东边到这里，至少一个小时的车程，加上下雪，他们深夜两点就起床了？
“我们也刚到，赶紧把报纸卸下来吧，把数点准了。”常江脸色平静，看不出波澜。张贵暗暗松了口气。
装卸工和司机通过张贵的称呼，知道了常江和车三的身份后，动作变得异常麻利起来，五分钟不到，就把上千份报纸、杂志和下发的物品卸下了车。双方在交接清单上签字后，一脚油门快速离开了。
“常总，车助理，到站里坐坐？一朋友刚送了我一盒铁观音，不嫌弃去尝尝？”张贵客气着。他知道常江不抽烟，掏出包玉溪递给车三，被他谢绝了，开封单递时，车三没再客气，接过来点上了。其他的发行员闷声插着报，没人吱声。
张贵突然提起一捆刚刚卸下的报纸，放到了另一叠报纸上。常江一瞄报纸的规格，就知道是刚才没来得及清理干净的《新报》。
“不客气，你们忙吧。”常江给车三使了个眼色，车三绕过张贵，看似无意地脚下一滑，就踢翻了张贵刚才盖上的那叠报纸，当天的《新报》立即呈现在昏黄的路灯下。来不及阻止的张贵，见常江弯腰拿起那叠《新报》，脸色一片惨白。
“常总，车助理，我……我……”一向口齿伶俐的张贵，开始结巴上了。
常江意味深长地看了张贵一眼，一言不发地同车三转身离开了。
张贵眉头紧锁，一屁股跌坐在那叠《新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