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十一点不到,小江就已经把自己区域的四十个报亭铺完了,而且把《洛城青年》周刊的铺摊钱也结算了。这是他自己私下接的活儿,每月虽然只有千把块钱的收入,但对他而言已经不算小数了。
虽然还有几个报摊的摊主坚持不从他这里取货,但这样的情况不会太久了,只要《洛城晚报》由子弹发行公司代理发行,保证这帮人会像孙子一样求着自己,谁会跟钱过不去呢?听说这是集团对新来的代理董事长全力支持的表现之一。子弹发行公司目前最缺的就是代理具备市场冲击力的产品,而《洛城晚报》是洛城报刊市场上发行量最大的报纸,拿到了它的发行代理权,还怕没人求着卖?
小江回到站里已经快十二点了。孙吉林正在摆弄一瓶白酒,看样子是不知道怎么开。周春正在狭小的煤炉前切着一个大白萝卜,面色红润,紧绷的牛仔裤把臀部勾勒得异常光滑圆润,旁边打开的折叠小桌上已摆放好几盘菜。
院子里不知从何处蹿出一只小花狗,浑身脏兮兮的,正流着哈喇子望着桌上的菜。孙吉林做了几次赶的动作,小花狗始终在附近周旋。这情景看得小江心里很不是滋味,莫名地情绪低落地来。忍不住再次将目光投向了周春,似乎想寻找一丝温暖。
“小江,来,坐这儿,我正要打电话给你呢。这不,被这瓶酒套住了。今天怎么这么晚?没事儿吧?”孙吉林朝小江招了招手,满面春风的精神头儿,看来他今天的心情十分不错。
小江赶紧把目光从周春身上移开了。周春听见响声,抬起头朝小江微微地点头笑了笑,那笑容,灿若桃花。
“没什么事,帮周大妈卖了会儿报纸。呵,今天过年吧?整这么多好吃的。”
分站里没有自来水,接水得到大院门前的公用水龙头,各家各户都用塑料桶盛着水,放在房门前,方便随时用。
小江用门前塑料桶里的水洗了洗手,表面的灰尘冲下去不少,但报纸的油墨依然残留在手上。
周春见状,侧身从切菜的案头旁的凳子上拿起一块肥皂扔给小江,小江被她笑眯眯的眼神一扫,差点儿没接住。三两下冲洗后,赶紧坐到了孙吉林身边的小塑料凳上。结果用力过大,小塑料凳不堪重负,小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四脚朝天,塑料凳也裂成了几大块儿,周春和孙吉林被小江的滑稽动作逗得大笑不止,好一阵子才缓过劲儿来。那条小花狗也跟着朝前来凑热闹,还讨好地附和着叫了几声。周春边笑边伸手从床边另外递了个塑料凳给小江。这一次,小江小心翼翼地把隐隐作痛的屁股搁了上去,还扎了一个马步以防万一。
“其他人都回家了,今年就咱仨留在站里过年,今天就算是团年了。来,咱们好好整上几杯。小江,要不你来试试?”孙吉林打整了老半天,愣是没有打开那瓶白酒。
小江接过来一看,是一瓶蒙古王,用瓶上的小镊子一捭,将卡子整掉后,再使劲一拧就开了,一股酒香立即飘散在小屋里。
周春回头看了一眼小江开瓶子的动作,抿嘴笑了笑,冲孙吉林说道:“想喝好酒,还得能开瓶才行啊,我看你天生是个喝散装二锅头的命。”孙吉林没在意,嘿嘿地干笑了两声。
“你看,书读少了就是不成啊,连开瓶好酒都不会。”周春切完了那个大白萝卜,看孙吉林没有反应,还在琢磨小江打开的白酒瓶,边数落着孙吉林,边把一个白瓷碗递到了小江手里。
接碗的时候,两人的手指无意间碰到了,小江不由心神一荡,看见桌子下面有两只臭虫爬过,用脚踩死后踢到了门边,准备待会儿扫地时再把它们弄出去。
趁孙吉林琢磨瓶子的工夫,小江快速地将盘里的一片肉丢到身后。小花狗迅速奔跑过去,嗅了两下,就连着沙子一起将肉片吞了下去,然后继续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小江,又望了孙吉林一眼,仿佛意会似的,没敢出声。
在洛城寒风凛冽的冬季,三人围着简易煤炉上一口咕咕冒泡的铁锅涮起火锅来。
孙吉林的酒量一向大得惊人,可今天似乎有些不胜酒力,一瓶蒙古王下去后,三人又开了两瓶从山东老家带来的景阳冈。孙吉林有些吃不住劲儿,先到床上躺下了。
周春今天的心情似乎很好,酒下得也快,一边和小江继续喝着杯里的酒,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最近《参考消息》的副刊好像比以前少了?”周春一般情况下是不喝酒的,今天团年,按照家乡的风俗,女人也是可以好好喝几口的。小江还是第一次见她喝酒,一个美丽的女人,喝酒的样子更加迷人,妩媚中多了几分阳刚和豪气,更令人心动。
“昨天卖了多少废报?”小江烫了一片生菜放进嘴里嚼着,然后又夹了一片生肉片丢给一直待在他脚边的小花狗。
周春这才注意到院子里来了位不速之客,也将碗里的肉片丢给了它,高兴得小花狗摇着尾巴讨好地连续跳跃了几次,还在地上打了个滚儿。
此刻的孙吉林,早已是鼾声如雷。周春回头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孙吉林,皱了皱眉,似乎有什么心事,尔后继续跟小江喝着小酒。
“五百多公斤吧。”周春从锅里捞起一片猪肝,放到小江的碗中。小江点头示谢,看了躺在不远处床上的孙吉林一眼,没有吱声,夹起那片猪肝放进嘴里,吧唧着嘴美美地嚼着,然后猛灌了一大口白酒,立即有股火辣辣的暗流浑身乱窜。
“没多少差别,以前每月基本上也是在五百公斤左右。你忘了?最近零售分公司的领导下站检查的次数多了,孙站长好几次都没有让咱们把副刊单独留下,担心被领导检查时发现。”小江对站里的业务一向十分清楚,经过大半年的锻炼,“吃报”也很在行。
“其实他就是胆小,其他分站从来不插副刊,有几个领导会查当天的报纸有没有副刊?他们自己都不看报纸。读者一般也不会注意,不留白不留。”周春不屑地瞟了床上的孙吉林一眼,端起杯子同小江碰了碰,一仰脖子,咕咚一声,大半杯白酒便进了肚。
周春起身坐到了孙吉林刚才坐的位置上,同小江挨着,身上的白雀灵味道立即飘进了小江的鼻孔,这廉价的护肤品味道,令小江浑身躁动难安。
“最近废品收购的价格有所下降,以前二十四版的《洛城都市报》能卖到三毛钱,现在连两毛都不到,所以各分站现在都只能吃周三和周五的报纸了,这两天有专刊,多一个赠送的小本报,多出五六个印张的纸张,能有点利润补贴一下平时‘吃报’的亏损。”
小江瞄了一眼周春。脚边的小花狗似乎嗅到了什么气息,汪汪地叫了两声。
或许是酒精的作用,周春的脸色越来越红润,呼吸比平日里急促了不少,丰满的胸部起伏的幅度大了许多,小江突然全身肿胀难受起来,赶紧说了声“周姐,我吃饱了,出去走走”,快速地走出了发行站。
小江突然的举动让周春很意外,她抬头看了看,发现小江异样的面色,脸上涌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