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美珠、孙美瑶兄弟知道张聘卿现在是同盟会的元老、青帮的大人物,可去找张聘卿说说,他们也实在不放心把妻儿托付给其他人。别无他法,孙美珠只好亲自带着家眷来到上海。
孙美珠没想到,他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秘密计划说给张聘卿听,张聘卿居然拍着孙美珠的肩膀赞叹道:“好兄弟,好志向!”张聘卿告诉孙美珠,自己当前最重要的工作,正是支持孙氏兄弟这样的革命者。
张聘卿不但将孙家的家眷安排妥当,还通过关系从德国洋行购得套筒子钢枪200支、盒子枪50支以及大批子弹。张聘卿将这些武器藏在运大米的船里,吩咐青帮兄弟把孙美珠和这批要紧的“货物”安全运抵台儿庄码头,甚至一路接应到了抱犊崮山区。
孙美珠走后,张聘卿回想起当初和张仁奎一道在山亭社抱犊崮剿匪的情形,思绪如潮涌。当下,张聘卿就给张仁奎、张飞写了信,请他们派人回滕县去帮助孙美珠。1900年张仁奎到扬州后十几年的经历更精彩曲折,我们暂且按下,容后再表。
而大哥孙美珠奔忙时,孙美瑶也没有闲着,他借斗鹌鹑为名目,结识了当时在山东作战的张敬尧部下毛思忠、毛思义等人。兄弟俩完成了建立武装的准备后,孙美珠独自到祖林哭祭列祖列宗,而孙美瑶则在家中用柴草泼上煤油,把全部瓦屋楼房焚烧一光。孙氏兄弟率领他们的队伍离开白庄村,奔向抱犊崮,与孙桂芝会合。
后来,张聘卿当面向孙中山汇报工作,提及此事,孙中山认为应当鼓励。据《山东建国自治军碑记》可考,经张聘卿提议,孙中山还给予孙美珠、孙美瑶、孙桂芝之队伍“山东建国自治军第五路联军”的番号,并委任孙美珠为“建国自治军第五路联军总司令”,以“建国、自治、平等、均户”为纲领,以“除尽贫官污吏,杀绝恶董劣绅”为目标。
当然,同盟会给予孙氏兄弟的帮助远不止这些。在张聘卿的帮助下,孙美珠返回枣庄后,劝服孙桂芝靠拢南方革命势力,并派代表孙桂升到上海晋见孙中山。虽然孙桂升并没有见到孙中山的面,同盟会还是派来会员夏慕尧、赵壁君、韩中衡、孙鸿图、丁开法等人来到抱犊崮帮助孙氏整顿军队。夏慕尧曾任孙军参谋长,丁开法曾任孙军警卫连连长。
自治军于1920年清明节正式建立,里里外外总人数5000人,形成了一支战斗力很强的队伍。他们先后进行了几次较大的行动。一是打劫了滕县羊庄的大地主马世钰;二是与北洋军阀六旅进行了老头子山战斗,俘虏了一团二营营长杜吉卿;三是偷袭西集,给六旅以沉重打击。
孙美珠曾经派王子方到沈阳与张作霖的参谋联系,希望奉系能支援枪支、弹药。张作霖答应,赠送孙军长枪500支、子弹27000发,条件是孙美珠军改番号为“山东野战军第四支队”,脱离与南方的关系,听张作霖指挥。孙美珠感念同盟会恩德,没有答应。
1922年8月,奉系派人到北京设据点,“大举派人潜入鲁豫等处联络土匪,给资训练,并派陈干暗中主持一切,以为成师扰乱鲁、豫津浦之准备”。奉系曾派聂成章携3000块大洋,打算进山贿赂谈判代表,却被围山的官军杜营长查获。
1922年中秋节前,孙美珠回滕县羊庄办理岳父的丧事时,遭到北洋军阀六旅滕县警备队和红枪会的包围,被乱枪击毙。
当张仁奎得知孙美珠是这个死法时,只说了一句:“不值。”
的确,丢命是小,失忠为大。孙美珠之死令人遗憾,他本不该这样地死去,他应该知道他特殊的身份和特殊的环境,所谓“忠孝”不能两全,既然他已经与官府作对了,既然自己已经成为绿林而占山为王了,就该以“山寨”的大局为重,为兄弟们着想。
孙美珠死后,孙美瑶被推举为总司令,继任孙美珠职务。孙美瑶召开紧急会议,策划为胞兄报仇,集中力量与六旅拼个你死我活。他们先是与微山湖的建国自治军司令范明新联合,然后打劫了枣临线的一列货车,抢走了货车的财物。
但随之而来的是,山东督军田中玉为解决鲁南“匪祸”,于1923年春天,增派了五旅、二十旅加上县警备大队计5000人,将抱犊崮山区团团包围,步步紧逼。
抱犊崮陷入了危机,孙美瑶召集部众商讨解危之策。有的提出转移到苏北或鲁中,有的提议绑架衍圣公,迫官军撤围,孙美瑶难以定夺。眼看着春旱相逼,抱犊崮主峰峰顶上的水越来越少,生活都难以保障,孙美瑶急派朱陶到上海,找张聘卿问计。
张聘卿分析形势,说:“北洋军政府调集重兵,肃清山东弟兄,而鲁南必是围剿的重点,大家要有远见,非闯大祸不好渡过难关。”张聘卿还让朱陶带回了两句话:“劫车掳票,迫官军撤围,就抚受编,仿尺蠖之屈。”“穷干看幻,利在津浦。”
孙美瑶等接受了张聘卿的意见,决定改变活动方式,用政治手段达到报仇解围的目的。他听说津浦线特别快车是国际列车,有洋人乘坐,每周一次凌晨2点多经过临城。
孙美瑶查知最近的蓝钢皮快车将于5月6日凌晨在临城通过,司机是西棠阴村的吴大东,便亲自带人到棠阴孙景轩家里,经过其亲族孙茂勋的介绍,与吴大东见面,了解铁路行车情况,密定劫车地点在临城南铁路大弯道的姬庄道房处。为防止列车颠覆,过了沙沟站开始刹车,提前让队伍里的归国华工卸掉钢轨上的鱼尾钢板。
回到抱犊崮,孙美瑶与众首领具体研究了劫火车、掳洋人的兵力部署和行动方案,作出明确具体的分工。孙美瑶任劫车总指挥,选800人组成劫车大队。他预先派出一部分人伪装成旅客搭乘该次列车,以为内应;另有专人带队埋伏在现场四周,以便狙击闻讯前来的官军;在外围布有疑兵,并派出骑兵专司联络;负责扒铁轨的,则是曾经在铁路上工作过的专业人士。指挥部则设在临城东的巨山上。
不可思议的是,孙美瑶事先派人重金贿赂好了包围他们的官军五旅和二十旅,说要和六旅打一大仗,希望“帮衬点军火”,结果这些18个月没发军饷的官军,居然真卖给了自治军不少枪支弹药。
5月5日夜里,406号机车拖着蓝钢车厢呼哧呼哧地北上。
凌晨2点50分,到了临城站和沙沟站之间,哐当一声巨响,火车出轨,冲向道班房。梦乡中的旅客被惊醒,潜伏在麦地里的周天松等人放了两排枪。中外旅客听到枪声大作,乱成一圈,哭喊逃窜。周天松等率众夺门破窗登车,抢行李、劫客票,大约在凌晨4点离开铁路,向抱犊崮方向撤退。
自治军押解的客票男女老幼混杂,行动缓慢,直到天亮时才走了不到十里地。来到黄蜂口、巨山前时,遇到六旅一个营二百多人的阻击。为了对付六旅的阻击,自治军一面让洋人在前头举起白手帕、白褂子,使六旅不敢射击,一面精减人员,把妇女、儿童和老人全部放走,改变了回山的路线,顺着山沟向娘娘坟方向且战且退。
上午10点多钟,自治军过了杨家寨,退到娘娘坟。
娘娘坟又称权妃墓,是明朝永乐皇帝的贤妃权氏之墓,永乐七年,皇帝带权妃北征获胜凯旋,权妃死在路上,埋葬于此。这里四面环山,易守难攻。自治军与六旅在此地激战了一整天,直到傍晚才退回到抱犊崮的庙南峪。
回过头看劫车现场,蓝钢皮特快列车静静地躺在铁道上,车厢斜倾在铁道上,玻璃全部被打碎。这列快车在车道上停留了五六天,周围村庄的村民流水般地聚拢来观看,“孙美瑶扒火车,劫洋人,上抱犊”的顺口溜不径而走,传遍鲁南。
据统计,被孙美瑶劫持上山的外国乘客39人,中国乘客30人,共计69人。被掳外国人有美、法、意、墨等国官绅及学者。其实外国人质在山上的待遇很不错,吃的不仅比中国人质好得多,甚至比普通土匪都要好,而且还享有通信自由。
美国人质鲍威尔在山上每天写一篇“匪窟通信”,自治军真的帮他寄到上海,交由《密勒士评论报》发表,这种“在线连载”的特殊生活写实,引起了人们强烈的兴趣和关注,一直到劫车案事了后,《密勒士评论报》的销量才有所回落,但依然高于以前的纪录。
“临城土匪大掠津浦车”消息传出,如鸣世警钟,举世震惊。
16国大使馆组成武官团赴枣庄视察,声称要出兵接管铁路警务。
北京学生,上海商会通电宣言,驳斥帝国主义的无理要求。
北洋政府想进攻围剿,又怕危及洋人的生命安全,引起国际纠纷;要放弃围剿,更恐怕以后“匪患”更甚。最后只得派人进山与自治军首领进行谈判。
谈判从劫车后的第六天即5月11日开始,一直持续到6月12日才达成协议,历时一个多月。自治军以洋人为人质,要求北洋政府解除抱犊崮之围剿,由建国自治军治理鲁南地区,但遭到拒绝。随后,他们便提出了解围收编的主张。所谓解围收编,就是解除对抱犊崮的围剿,将自治军收编为北洋政府军。这一条件,几经谈判,最终在地方乡绅和洋人的担保之下达成协议。至7月8日,孙美瑶宣布,已将全部人质释放,孙美瑶的部下3000人被收编为一个旅,由政府担保2700人之饷,其余300人由自治军各首领自己设法解决。
孙美瑶的自治军变成了北洋政府的新编旅,在现在看来好像是变节投降,但在当时,由于军阀混战,今天你跟我联合,明天我又跟他联合,为保存实力而妥协的情形是经常现象。因此,在临城劫车案和平解决之后,孙美瑶名声大震。
但是,北洋军政府收抚孙美瑶为新编旅之后,有一个人却气愤难平,决意要除掉孙美瑶这个心头之患,这个人就是主张用武力统一中国,打击南方革命党人,制造“二七”惨案的北洋军阀头子吴佩孚。
吴佩孚给山东军务帮办郑士琦发出了一封密信:“山东省自收编匪军后,而匪祸益烈,非杀孙美瑶不足以绝匪望。否则,临城匪案,恐将屡见,而不可复遇。”
郑士琦安排张培荣担任了兖州镇守使的职务,派嫡系弟子第五师第十八团团长吴可璋负责执行杀害孙美瑶的任务。
吴可璋对孙美瑶的新编旅非常熟悉,孙美瑶改编时,就是由他带领第十八团点检的,点检之后,他在枣庄设立了一个稽查军纪的机构,名曰“稽查新军执法营务处”,亲自担任处长,带一个连调驻枣庄,监视孙美瑶。
12月中旬,张培荣与吴可璋先采用离间计,挑拨孙美瑶与部下郭琪才和周天松的关系,默许他们夺取旅长的职务,造成孙美瑶与部下的矛盾。
随后,由吴可璋上门讨要孙美瑶刚得到的几支枪,孙美瑶当然不给,于是二人破口大骂,吴可璋怒气冲冲,拂袖而去。接着,吴可璋大设鸿门宴,请地方绅士梁步海、金汉岑等调解,并邀请张培荣和中兴煤矿公司经理吴炳湘作陪。
12月19日,孙美瑶大摇大摆地应邀到中兴公司大楼参加宴席,孙美瑶大意得竟然没有带随从和武器,只是手把一只鹌鹑,神态悠闲,从容而来。
进入大楼客厅,尚未落座,一位服装整洁的军人也手把鹌鹑,接踵而至。孙美瑶暗暗一怔。
来人先向张培荣、吴可璋等行礼,然后对孙美瑶说:“孙司令,你的鹌鹑不错啊!咱们到东院斗一斗,你看如何?”
孙美瑶没有多想,就随口应道:“好啊!”
那人转身向东院走去,孙美瑶也只好跟着走了出去。
哪知吴可璋早已在东西院都埋伏了执法处的士兵。外边的士兵见孙美瑶一出来,突然把石灰撒向孙美瑶的脸,孙美瑶被石灰眯住了眼,急搓两眼却也无法睁开,士兵一拥而上将孙美瑶的双臂搂手扭住,反剪在后。孙美瑶眼见大势已去,没有喊叫,也没有挣扎,从容被俘。
六七名士兵持枪跟在后面,押着孙美瑶走出东门的后门,将孙美瑶杀害于东院的大架子下,孙美瑶就义时年仅24岁。
孙美瑶死后,新编旅毫不知晓,郭琪才还带军队在郭里集村操练。张培荣、吴可璋带军队将新编旅包围缴械,营长褚思振、孙美松、执法官刘仲旭等带领几十人从西北方向突围逃走。
后来,褚思振、刘仲旭加入了共产党领导的抗日队伍,孙美松加入了国民党,曾被任命为国民革命军第二十一师师长,其他人被缴械后,有的被押送到济南受训,有的发给路费回老家去了。
孙美瑶死后,大军阀曹锟贿选当总统时,居然还有人投了孙美瑶一票。
对于孙美瑶之死,张仁奎评价说:“轻狂,大意。”张仁奎为他这个老乡感到惋惜。